早前,网上有个特有病的测试,说如下几种疼痛,哪个更叫你感同身受。男女生往往会做不同选择,女生大多勾了“姨妈痛”,男生大多选了“撞到小鸡`鸡”。而有几种是无论性别的,一个是智齿,一个是指甲掀落。
青弋中医附院急诊,骨科一例加急;李鸢跟着彭小满去了普外清创。捂着一次性口罩的男医生单只瞄了眼操作台边的彭小满的手,就淡淡跟护士说:“指甲肯定是保不住了,肉都翻起来,等下给你摘掉。”
听着就痛到了骨缝儿里。彭小满一听,立马垮脸装哭:“我靠!我的指甲,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指甲啊。”
男医生被他逗笑,叫护士拿了瓶双氧水:“还长呢,怕什么?长出来新的更好看。”
“行吧,我就当换牙了。”抽了口凉气咽了咽,回头朝李鸢打哈哈:“哎,得亏伤不是右手啊,要不然我奶得逼我嘴叼着笔写作业你信不信?”
李鸢锁着眉头,看着他不说话,特严肃。
“哎哟。”彭小满弯着眼睛,笑一下抽一口:“你那一口银牙都快给你咬稀碎了吧?你手给我踩烂缝针那会儿我都没你这么真情实感的。”
“你闭上嘴。”李鸢耷拉着眼皮望他。
“哎你他妈——”
“我现在想杀人的心都有。”
彭小满抿起了嘴巴,趁没人注意,往他肚子上轻轻靠了一靠。他嘴硬装逼着的着紧心疼,竟真有驱痛的错觉。
十指连心,不可能不痛,双氧水浇在创口又带着血渍淋下的锐痛,恕彭小满直言,他恨不能蹦起来大喊一句操`你妈再围着李鸢嗷嗷叫唤着打转。李鸢扶着彭小满的肩膀折高他袖口,眼神儿就跟看文物出土似的专注,看那血水哗啦啦往医用垃圾桶里淌,眉间紧的苍蝇能夹死俩。医生被他盯得笑,女护士在一旁打着趣:“是不是觉得我们医生技术次啊?跟这儿把关呢?”
彭小满跟着拆台,勉强还能笑:“这么牛?吴彦祖要不你来?”冲他挑眉毛。
“啊?”医生拉了拉口罩,使镊子夹了团碘伏棉球,挺诧异的问彭小满:“你同学叫吴彦祖啊?”
“噗。”彭小满破功,一笑起来就牵连着手痛,皱着鼻子缓缓:“哎哟我去,医生你真可爱。”
“不是啊?”护士抬抬眉毛。
李鸢想起自己那次也说过和彭小满一模一样的话,想起他那次唱的那歌儿,抿了下嘴,眉目也松快了些:“你们听他扯。”
清创过后是拔掉所剩无几牵连在肉上的指甲,那痛得是彭小满穷尽他这十几年都未遇到过的,比开胸手术后的刀口愈合还要在尖锐上两三倍。一经碰触便钻了心,连带着浑身发麻,毛孔张开,脊柱酥软,似乎连头顶毛囊都跟着瞬间萎了,一头发丝簌簌跌落。这疼顽固,不会弥散开来漫漶向全身,偏偏贯穿在指端一点,怎么也忽略不了,分心不开。
李鸢侧头看彭小满敛了笑意,紧张地绷起了神容,像跳楼机逐渐升至了顶点即将下落一般,不自觉的咬起了嘴巴内的嫩肉。
李鸢的左手从操作台下方默不作声地绕过去,握住彭小满蜷在腿上的右手,从他的拇指一直轻轻揉抚到小指。
“注多卡因了啊。”嘱咐了一句听不懂的,医生推针进他拇指:“这个麻药注射不比平常打针,比较疼,而且打完会麻麻涨涨的,你稍微忍一下。”
彭小满挠了一下李鸢的掌心,“恩,现在麻药疼都是毛毛——嘶卧槽!雨了。”
“每个人感受疼痛的程度不一样。”医生碰碰彭小满通红肿胀的拇指:“你骨科拍片子了么?要是撞的有可能会伤骨头,这肿的很厉害。”
李鸢又悬起了心:“那我等一下去帮他开单子。”
“没有吧。”彭小满弯了弯拇指:“还能动。”
“没有就没有别还来个没有吧,骨头长歪不得了,你别不当回事儿。你这打架打的啊?”
“没。”彭小满摇头笑:“我就是见义勇为……结果没看黄历。”
在指端扎上了下橡胶条和止血钳,捏紧了彭小满拇指两侧,拿镊子夹住摇摇欲坠的残破甲盖,医生抬头笑:“怕就别看啊,甲根甲床都得剪,挺血腥的,本来不疼的别你看了有阴影了啊回头。”
“你别提啊。”彭小满忒无语:“医生你说了我反倒想看,靠我怎么这么贱?”
“这个你心里有数别问医生。”李鸢把右手手掌轻轻盖在彭小满的脸上,“医生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贱。”
李鸢掌心温热,带着洁净的味道,还是映在他眼盖上一条凸起的触感。看不见手上的动作,又被李鸢这么几乎揽在环里似的遮着,脑子里就容易想东想西。想想他跟李鸢,简直就是拉着手从矫枉过正,一步越到了过犹不及。
不肯承认前,都任凭心里的乱绪兀自变得一川烟草满城风絮,也强自彼此弹开,绝不承认关系好。可就那一个界限,脑子一抽跳过去了,发泄了干净一般,整个儿世界都混淆了。从前那些觉得古怪不适应的地方全变成铺天盖地的喜欢,与日俱增,从心口没到口鼻,要挣扎着不能呼吸,喜欢得想要求救了似的。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儿么?
彭小满没有喜欢过别人的先例,或者以前的喜欢,简直就是嫩芽一样懵懂无知的荷尔蒙萌动,一场冷落的秋霜溜过,就簌簌打落不敢再想了,哪有现在的这个这么来势汹汹。没办法纵横地比较分析出因果,只能说,他对李鸢,万分当真。
对这段迅速发酵成的,急促多过温存的关系,不能万分当真。
包扎好了的拇指活像个棒槌——不能沾水,口服抗生素,注意休息,三天换一次药,静静等它生长。
没等彭小满向医生护士道了谢,屁股离了操作台板凳,老班就从普外走廊外匆匆敲了门进来,身后跟着缑钟齐,缑钟齐身后则跟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
“怎么样啊你那手?”老班腰上戴了个医用保护垫,一步一咧嘴,看样子是疼的直抽抽:“可去拍个片子啊?我看肿这么厉害。”
“没事儿,就拧着筋了吧,指甲反正已经拔掉了,等着它新的长齐就行了。”彭小满把裹着纱布的指头亮给老班瞧瞧,“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也没大碍。”
“别没事儿没事儿的!有事儿就晚了!回头怎么跟你爸交代?!”老班毛躁得很,扶着腰抓抓脑袋,冲着后头:“来,陆清远妈妈,这就是彭小满。”
“啊?”彭小满一愣。
缑钟齐把人引到彭小满面前:“这是陆清远妈妈,过来找你道谢。”
“啊?”彭小满突然就害羞了,往后退了小半步:“别别别阿姨,我——”
女人眉头紧锁,鼻头泛红,两掌伸上前上前一把包住彭小满的右手,上下左右不住地摇晃,边说话边低下头去鞠躬:“要谢谢要谢谢!一定要谢谢!谢谢你拉我家小子,真的谢谢你小伙子。”说着说着就噎了一下,抬头吸了下鼻子,眼角带红,满面忧心彷徨的愁容,“都我给,你这医药费我回头都给付!真对不住,真的,真对不住……”
“行了清远妈妈。”老班伸手拍拍她肩:“我们班小满一直就是个好孩子,跟你家儿子关系也一直不错的,这事儿已经发生了,你太难过也没用啊。”
“是,班老师讲的对,难过啥。”女人松开彭小满,揩揩眼下,“那我儿子不也是好孩子做好事儿么?我现在就是走一步看一步了,看那小子命吧,慢慢养吧。”
说完抿嘴一声叹,不难过是假。
李鸢一直记得陆清远的妈妈的开朗健谈,做小生意。他拉过缑钟齐,贴在他耳边小声问:“陆清远什么状况?”
“医生看了片子说是胫骨平台粉碎骨折,关节面受损。”缑钟齐压着嗓子低声说:“说要做手术,不做搞不好有后遗症,影响以后的关节活动。反正有点严重。”
李鸢一愣:“那他不就……”
“不用想了。”缑钟齐对着他摇摇头:“四五个月时间,肯定没戏了。”
“那什么,清远妈妈咱们到外面来讲吧,人你也看完了,就别挤在人医生这儿了。”老班引着陆清远妈妈的胳膊往门外走,又停下来回头,对着剩下三人:“小满今天就别上课了,拿了药回家好好休息,明天再说,李鸢送一下。缑钟齐回去叫续铭看着其他人自习,不要提前放回头学校找我麻烦,也别让学生问这问那的在学校里闹,听见没有?有人问也别乱讲话,有事随时打我电话。”
彭小满脑子倒壤儿又没带钥匙,奶奶八成搁菜场后面儿小棋牌室里搓麻正嗨不知道胡了几把呢,不敢贸然去拿,怕吓着她,也影响她摸牌的风水。跟着李鸢回家,抱着他腰,看着他看门。
“我给你倒水,你先把药吃了。”
努努没在,大概搁外头溜腿蹭吃喝呢。彭小满坐上李鸢卧室的单人床,仰面躺他被絮上,翕动鼻翼,觉着褥上李鸢的味道很重,清香洁净,嗅的一阵心动,就侧起身来把自己埋进去。把彭小满埋进了李鸢里。
李鸢端着自己杯子,里头盛着温度正好的凉白开,坐到彭小满身旁,俯下去摸摸他光洁的侧脸:“坐起来吃药,医生给你开的磺胺。”
“起不动。”彭小满转过来冲他舒张双手。
李鸢有时候觉得彭小满就像努努,粘人,纯然,却又有很多他完全琢磨不清的心思,藏在深处。李鸢没辙地认了,弓下腰搂他起来,先是和他安安静静地拥抱了一刻,再推开一点儿间隙,把拆好的药片递进他嘴里含着,把水杯贴他唇边,看他咕咚咕咚喝掉半杯。
“有点儿苦。”彭小满吐了下舌头,砸吧砸吧嘴。
“所以呢。”李鸢歪头挑眉:“苦了喝水?我去给你倒。”
“你别装纯了!”彭小满弹出根中指。
李鸢勾着嘴巴笑笑,放下杯子捧住他脸低下头,和他辗转着角度激烈地亲吻。这玩意儿有瘾,没别人的时候就得做,要不然难受,不满足,亏得慌。
彭小满裤子沾了上午的血,李鸢让他脱了,添了点儿洗衣液,在厕所洗手池子底下帮他揉搓干净。李鸢嘴巴让彭小满一个情不自已,给他那枚带尖尖儿的小虎牙给刺破了。吻出血的时候,淡淡的腥味融到了混到了一起的唾液里。弥散在空腔舌尖,竟让俩人更兴奋而情悸了,愈吻愈猛,猛到双双仰倒在床上撩起衣摆,而后就笔挺地升杆,怼一块儿了。
李鸢想即刻起身,彭小满则抓着他裤向下一扽;李鸢呛了一下,乍然被撞破了一般窘然不适应,他都不知道彭小满为什么,为什么还能这么安然淡定,还能跟个地痞臭流氓似的抬胯顶了自己一下。
性冲动这事儿,狗都有,一会儿一阵还挺规律呢。
牛`逼的人无师自通,压根儿不需要过渡期,坦然对待,自得其中,譬如彭小满;不牛`逼的人,甚至略带羞愧地微微惶然自个儿每一次不可控的生理反应,缔造出了一种变相的青春纯度,像《阳光灿烂的日子》里,臆想着米兰胴体的马小军,譬如李鸢。对象有失偏颇,从本该的女性变成了彼此,明白的反应毫不作伪,任谁都得心里打鼓,强自思索,我怕不是变态了?
一边想刨根究底,一边又根本控制不住它漫山漫野地肆意疯长。长去哪里,衍生出怎样的姿态,束缚桎梏住什么,开出怎样的一种花蕊的形状与颜色,留下何种果实与气味。毫无方法,无从考据,只能听之任之,变成了浓烈的青春性冲动下,横刀扫过的牺牲品。
李鸢人还挺清醒,松手下床,分外有谱儿地锁了房门,末了还拧了两把试了试。一回头,眼前光影一掠,彭小满从床上扑过来,不容有他地抱住他头脸啃过来。
李鸢环过他扳过他,抱他坐上一旁的书桌桌面,“啪嚓”撞翻了笔筒。俩人不管,小动物一般窸窸窣窣地动作着,如愿得偿地边喘,边焦急迫促地解对方的裤子。
李鸢偶尔都不懂彭小满是吃哪个丹炉里炼出的仙丹长大的怪胎,脑子究竟还有多少叫人掉下巴的妙想,当他看彭小满蹦下书桌,毫不挣扎地跪地,揽着自己的腰肢欲张嘴含着的时候。
“你——!”李鸢惊诧,觉着自己脑顶犹如层林尽染雁过留声,头皮猛地酥酥一炸,头发簌簌落英缤纷,差点儿没给彭小满一把吓掉。
他推他一屁股坐上床沿,握着他那“生机蓬勃”、“蓄势待发”的小弟弟:“你还挺大,你们个高儿的都是这种可恨的尺寸么?”
“你……”李鸢推着他的额头,喘的异常:“你一定上来就要玩儿这么大的么?”
“我要。”
“你简直……”
李鸢叹息着抚摩他的眉毛、眼角。
“一不许说我骚,二不准说我荡,三,我也不是变态。”彭小满又站起身去和李鸢嘴对嘴地接吻,吻到李鸢沉迷地扶住对方后颈不断加深,才用虎牙尖尖儿狠命咬了他一下:“我就是想试试,我喜欢你,我要让你舒服得想哭,就这么简单。”
这话直白露骨,又纯然热忱,堵住了李鸢嘴里一百个“你不必”。
他舒了口气,胳膊撑在背后,仰面望着天花笑了一下,想说,可别是让我疼得想哭吧少侠。彭小满蹲了下去,李鸢感受到了那温暖湿润的气流拂上了那里,颤了一下不做躲闪,由他去了。
给彭小满含住的时候,只那一刻,百花凋敝,荒原野兽,世界死了一回,可分秒内又倏然焕活了所有的生机与希望,重染了尽褪的颜色。很矫情,把四季轮转万物生长和情情爱爱联系在一块儿,也很悖德,但李鸢觉得没什么。冷静下来想,它于自己而言,就是这么轻易草率,就是这么朝夕可改。
然即是灌注了无限的热情与渴盼,彭小满同志初生牛犊的技术,依旧比他数学成绩还次。按李鸢后来的话说——恕我直言,下楼给你买个老冰棍,舔的都比这个强。
舒服得想哭算你完成一半儿吧,我挺想哭。
把精`液这玩意儿,像物品一样交予另外一人,其实对每个初有性`事的男孩儿来说,有着因人而异,但多多少少的仪式感。雄性动物与生俱来的征服感会让人觉着,那堪比一种无比自矜的标记,一种无可辩驳了的拥有。
水磨工夫来了半晌,李鸢到底把温热的精`液射进了对方的嘴里,心中油然漫上的愧疚与怜惜,如水满溢,模糊了彭小满和他相同的年龄与性别。李鸢胸膛起伏着把他抱进怀里狠命地亲吻,嗅他的气息,擦拭着自己的收藏,缓慢却不太温和地套动着彭小满。
“你就不能温柔点儿么少侠?”彭小满说话还带着黏黏的水意,想夸李少侠功夫不错,弄得他舒服得恨不能直哼哼。结果话到嘴边,又成了骚了吧唧的挑`逗:“你不觉得你有点儿腥么?好难吃,你——嘶啊我`操,你他妈!”
李鸢堵上他的嘴,往他蛋上一掐。
鲁迅有云,撸前疯如魔,撸后稳如佛。李鸢帮彭小满搓着裤子,彭小满依靠在厕所门框上看着他搓,俩人看见彼此,就跟月子里的媳妇儿看见自家婆婆端上来的一盆儿九九还阳大补汤似的——哎哟喂,拿走拿走。
“你觉得苏起还会来学校上课么?”彭小满嫌嘴里腥,拒绝了李鸢“要不灌两口料酒含点儿葱姜蒜”的狗屁建议,摘了片李鸢房里养着薄荷叶嚼。
李鸢搓着那裤子,总看着还有淡淡的血印子,“你觉得呢?”
“我不能说觉得吧,但如果我是她,我不死都不会再来学校了。”
李鸢关了龙头去拿架子上的洗衣液,回头望了他一下:“那幸好不是你。”
“啊?”彭小满觉得他偏离了重点。
“是你我得疯。”
彭小满心里一胀,九九还阳汤,又变成了猪八戒眼皮儿底下的人参果子。彭小满从后抱住他的腰,略略低着亲李鸢衣领下的脊椎线和肩胛骨,手绕他身前,摸着他平坦的肚子,笑嘻嘻地开口问:“你是舍不得我么?”
李鸢笑了一下:“你身边全是舍不得你的人,又不差我一个。”
“你是你,你跟他们不一样。”
李鸢停了手里的动作,彭小满摸到他湿漉漉的手臂:“我也舍不得你,我有时候觉得你很缺爱,有时候又很无所谓,所以我不知道该怎么爱你,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永远不难过。”
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不看着远方,只看着我。
“缺爱?”
彭小满紧了紧手臂:“对不起。”
“不是,我没在责怪你,你别说对不起。”李鸢转过身,由被他圈着,变把他环抱:“只有你说我缺爱我不会生气,游凯风说我都会蹦起来打他。”
“凯爷好惨,我感觉我就是个从中插足夺了他真爱的小三怎么办,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系列,你说他以后会不会剁了我?”
“他算个毛的青梅竹马。”李鸢看着他乐,“也就比你资深一年多而已,你是答应他也就是个贵人。”
“那好歹……他母凭子贵了吧?”
“你再膈应我,我下旨让你进冷宫。”
“靠!合着舍不得我都狗屁,白居易说太对了,无情最是帝王家啊。”彭小满额头抵着李鸢的肩膀,笑完一阵,彼此俱沉默了好一会儿。李鸢怕是水龙头没拧紧,水滴凝聚落进槽底,一会儿一阵滴答,静里弥开丁点儿的韵响潇潇。
“我要跟你一样学习好就好了,还跟你一样健健康康的。”
李鸢皱起眉,推开他的额头,注视他淡褐色的眼睛。
彭小满对他笑:“你可别跟我说你是最特别的你就是你自己啊这话,太假了,这都是借口跟自我安慰。”
“我要怎么做?”
彭小满又去很宝贝地亲他:“你要抓紧时间好好喜欢我。”
四五点一过,彭小满饿了肚子,死活不愿吃外卖,连怂恿带央求,让李鸢给他做晚饭。开了冰箱,分外心酸,就俩番茄加小葱瑟瑟搁角落里蹲着。急冻柜又有点儿上冻,一顿猛捶给生生凿开,一袋儿不比板砖软乎的鲢子鱼头。
“我平常也就是弄熟能吃的本事。”李鸢拧开燃气闸门,打开锡锅,灌上清水,点着灶头:“又没材料,煮个面条和鱼汤,你还满意么少侠?”
彭小满弯着眼睛猛点头:“可以可以可以可以!”
李鸢笑了笑,盖上锅盖掐他鼻尖:“傻了吧唧的。”
彭小满张嘴咬他手,李鸢兴起,逗努努似的,勾勾他又往后躲,玩儿得开心。
林以雄没准点儿的放班回来的时候,这俩又搁厨房里吻得不能自已。陡然听了门响,堪比遭了雷劈,缩回舌头电光石火的就分开了。也得亏是厨房窗户没开,不然李鸢得给彭小满一掌推楼下躺着去。
提着点儿肉菜熟菜,换鞋进屋,拐进厨房一愣:“哟?”
“恩……就,你们家是,”彭小满一臂环在胸前,一手挡在嘴边,仰头环视着李鸢加老旧的厨房天花:“几几几几几几几年装修的来着?就,嗯,户、户型还不错。”
李鸢忍笑忍得筋儿疼:“筑家塘这一片户型当年都还行,九几年装的,就是老了点儿。”回头冲着林以雄,佯装惊异地一歪头:“你下班了?”
“啊,忙完了。”林以雄抬下巴比比彭小满:“这是?”
“叔叔好,我是李鸢同学。”彭小满看他爸一身警服,紧张,怂了个掉渣,忒怕他爸这侦查能力把他俩一眼看穿:“就住你们楼下巷里那户。”
“哦!就是你啊,眼熟你也见过你呢,你跟你奶奶住对吧?”林以雄笑起来,近乎就和李鸢一模一样:“我成天忙四脚朝天的也没能跟你打个招呼,我姓林,跟我家小子不一姓儿,你就喊我林叔叔。”
“我姓彭,彭小满,大小的小满足的满。”彭小满手背在背后,麻花儿似的绞着。李鸢可怕他一不留神碰着自己掀了指甲盖儿的那个手了,伸手过去一拍。
“小满,彭小满。”林以雄重复了一遍:“嘿,还挺可爱。行吧你俩先继续聊着,我进屋换个衣服,正好买了点儿菜。”
等林以雄出厨房,彭小满才长舒大气儿,苦大仇深地紧捂着心口:“卧槽给我吓尿!”
“演技还挺好。”李鸢在他脸上嘬了一口:“还挺可爱。”
锅碗瓢盆煤气灶这类的东西,其实是有灵且很势力的,倘若技巧高超熟稔步骤,那就是唐僧座下的白龙马,言从计纳,百依百顺;要是厨艺生涩,二师兄背上的高小姐,就得认命受着这些玩意儿的叮咣五四,沸反盈天。林以雄换上汗衫卷高袖子,封了刃的高人今儿重出江湖,依旧叫宝刀不老,油腻腻的几平方,厨头灶脑,堪是翻手为云覆手雨。
李鸢即便和林以雄到了肩膀抵着肩膀,掐着同一把菜的地步,也鲜有交流,间或应和一两句必要的,再没什么。彭小满原以为这样的父子关系,早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可亲眼旁观了,感受一番,倒觉得还好。
该怎么说。
他觉得李鸢和林以雄,是一种典型父子式地磁场互斥,又有太多南辕北辙的琐细想法交织传递给彼此,和与生俱来的关系一齐,匝成了直罩下来的巨大的细网。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很容易摸黑互殴,很容易歇斯底里,很容易挣扎着两败俱伤。
可至今仍能共处,勉强平衡,得益两人都向里收敛着锐利的芒刺,并不情愿伤害对方,骨子里隐忍温柔的个性。沉重错综的网子也成了关系,不争做权威,也不放弃原则。
林以雄把折断的碧绿豆角利索地丢进铁锅,油花溅出两三,和李鸢同时退开小半步去躲。要一旁观察的彭小满说,根本毫无二样,李鸢就像是林以雄的影子。
三餐一汤,色香俱佳。林以雄开了瓶哈啤,挺热情好客地预备着给彭小满也满起一杯。拿着筷篓从厨房出来的李鸢坐下,拿手背挡过瓶口:“他手上午才伤的,要喝你自己喝。”
“伤?”林以雄右手不怎么方便,被李鸢一挡,顿在空中都不知道怎么往回收好,“哎,你拿左手大拇指是吧?怎么弄的这是?”林以雄开个玩笑:“写字儿笔掉下来砸着手了?”
“家长闹事儿。”李鸢看他僵滞着动作,便把自己的杯子推上他跟前:“派出所人来了一大帮,你也没听说?”
“我一天都出去跟老张外围走访去了,狗屁也没听说呀。”林以雄门掉一口哈啤,拂开嘴边儿的沫子:“谁家长啊脑子倒壤儿的闹事儿的学校把学生给伤了?”
“你上次抓鹭高后街抓嫖娼那个。”
林以雄张了张嘴:“就、就跟他闺女拼打拼上好险没头发揪光那人渣?哦,闹半天,合着那瘦条条的姓苏的小姑娘是你们班儿同学是吧?!嘶哎,你小子怎么知道我门所儿那天抓了嫖娼的?”
彭小满替李鸢解释:“去买东西偶然碰着了,没敢搭手。”
林以雄一笑:“那是得亏没搭手,要不那小姑娘回头怕也是在学校里更做不了人。她那老子他妈就一狗`娘养的败类,所里小王那晚上给拉回去一审讯,好家伙吃喝嫖赌就他妈没一个落下的,老头老娘就生给这渣子气没的。”
林以雄摆摆手:“你们那是没看见那小姑娘他妈来派出所那样儿,我的乖乖哭天抢地的哟,气儿都跟不上,跪地上说他什么哎呀什么他家暴啊,又重男轻女啊,又不是个东西啊,求我们一枪给他毙了算了啊,啧啧啧,压根儿不知道这母女平时过的什么日子,真没法儿说。”
李鸢和彭小满对视了一眼。
“那败类事儿闹的大么?”林以雄问他俩。
“能不大么。”李鸢瞟他爸一眼:“喝了酒来滋事,骂人揪头发,把我一同学推楼下去了。”
“我`操`他妈诶!”林以雄瞠目:“不是,推楼下去了?!掉楼下呀?!”
“没,林叔叔。”彭小满摇头:“没你想那么吓人,就是从楼梯滚下去的。”
“你从哪儿滚下去也不轻啊,这他妈够他判一壶了我`操!”林以雄忒忿忿,皱眉问:“滚楼下谁?我认识?”
“鹭高门朝哪儿您知道我就算你厉害了。”李鸢咽了口啤酒,杯沿抵着唇边:“高一刚开学那次国庆开家长会,他妈坐错我位子了,他过来给你道歉那个,不知道您还有印象没。”
“就,大高个儿大白牙,鼻梁怪高的那个吧?好像姓陆?名字也挺好听的。”
“嗯。”李鸢冲他爸比个敷衍的大拇哥:“厉害。”
林以雄压了嗓子,凑过去扶着李鸢左肩:“我记得他可是你们学校的体育特招啊?”
“嗯,篮球特招。”
林以雄一愣:“那他明年三月份,体育校招考试他还能……啊?”
“膝盖都摔脱了,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走都不一定。”李鸢把杯子搁桌上敲了一下,低头盯着老旧的台面,半晌才说:“他一直跟我们说,他终极目标是首都体育大学,文化分要求不高,校招优秀就行。”
成人说话时常就是这么不迂回不客气,但一点儿不错,精准锐利的无话可驳。林以雄拍着大腿一叹:“那就算废了。”
彭小满心里一颤,突然有了古怪的共情。
陆清远的终极目标是首都体育大学,其实并不单因它文化课要求低,也不单因那儿算祖国富饶的心脏。更是因为,苏起品学兼优,考到那儿去也算她的不二选择,自己是默不作声等待契机的追随者。可惜陆清远做了充分规划的梦想,因苏起而生,也因苏起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