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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野红莓 Ashitaka 4644 2024-01-28 15:39:57

青弋火车站,八百年里终于蹦出个大新闻,逮着一个走私毒品的。李鸢下了高铁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意给冻蒙了,还没来得及搞明白那票全副武装的武装警察算怎么回事儿,就被挺客气地请走,任俩安检员从头到脚摸了一遭。

游凯风请假来火车站接李鸢,心明眼慧体贴如他,一碰上,就给李鸢递上了杯滚烫的红豆双拼奶茶。

“你今天启源没课?”游凯风火车上给李鸢来的短信,问他几点的车次,几点到站。

“咋可能,请假偷溜。”游凯风把外套拉链拉到头,缩颈进衣领,翘了个女旦的妖娆的手势,“练《青衣》练的我尼玛快成娘炮了,受不了了,躲懒。”

李鸢扯掉散尾的标签,撑起,“今年影视类校招是年前还是年后?”

“年前,简章早下来了,和编导一起开,河艺是今年第一个开校招的艺术院校,里影在他之后几天。”游凯风有伞,非过去和李鸢挤一把,不淋湿肩膀头子不快活斯基。

“都得去本校参加考试吧?”

“废话。”游凯风笑,抬头心说这波点伞娘且巨丑,“牛`逼的学校是不会来咱们这种犄角旮旯地儿招生的,都得我们屁颠屁颠过去,等这些牛`逼学校校考差不多结束了,年过了,小鱼小虾们才去全国各地设点招生。”

“辛苦。”李鸢说。

游凯风笑:“甘愿。”

李鸢上赶着就要打车去学校,游凯风差点儿没拦住。好说歹说把的哥赶跑,指着手表上的几时几分给李鸢瞧。十点四十呢哥,回鹭高赶食堂饭点儿啊?还是老贾的化学,你闭着眼能考九十多的小三门,你积极个什么劲儿啊,走走走。连拖带拽地把李鸢往饭馆里带。

“小满君不回来?”游凯风翻动那沓油腻腻的菜谱,许是给马可憋了够呛,羊肉鸡肉小炒肉,要了一水儿的大荤。

“没,他家里还有点事情没处理完。”李鸢捧着双拼捂手,喝饭馆壶里的陈茶润口,“你就不能点个绿的么?”

“小炒肉里不有青椒么?绿不绿?要什么自行车?”转头冲着服务员:“再加个肉末茄子,两碗米饭谢谢。”

看女招待进了后厨,游凯风才掏烟。

“生命诚可贵,这事儿搁谁都受不了,他还好吧?”

李鸢看看他:“没有那么激烈的反应,但后来也算大哭了两场,比一声不吭要好多了。”

游凯风转着手里的卫生筷,莫名感慨:“真的……太,人真的是说没就没。”

“所以啊。”

“所以你心疼坏了吧?一脸衰样。”

两人都是一个沉默。停顿了挺久,直到女招待端上盆米饭搁下。

“嗯,心疼坏了。”

“其实,我能感觉出来点儿不对劲,以前就有,真的。”游凯风搓着下巴,“但我也只是能察觉到一点点不一样,根本没有往那个方面去想,所以,我挺掉下巴,挺蒙的,尤其还是你。”

李鸢笑:“我怎么了?”

“你这种一看就很难谈恋爱的难搞事儿逼。”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是吧?”

“卧槽岂止啊。”游凯风给逗乐了,“鸣的我三观都毁了,我以为你跟陆清远那骚`货一样是个钢铁直男呢,结果说弯就弯我靠。妈耶这么一说我好怕,我感觉表演班基佬好多啊,天天涂唇膏描眼线我靠。”

李鸢劝他自重:“我觉得基佬也不是不挑人的。”

“日。”游凯风冲他竖中指,竖完了又佯装举了个话筒凑过去:“哎,采访一下,我能问问你俩什么时候开始的么?”

“不能。”

“啧!”游凯风瞪眼,满脸的“你不说我就去满大街告密你怕不怕”。其实就是看李鸢情绪低迷,心里堵着事儿在,游凯风才半开个玩笑,他真要不肯说,游凯风也没打算强问。

“你问我,我也不能说的很明白,什么时候开始,为什么,喜欢他什么,感觉我都没办法三言两语讲清楚。”

游凯风琢磨了两秒:“我可以总结为日久生情么?”

“不算。”李鸢摇头否认:“我跟你日久怎么没生情?”

“哎草,你可千万别跟我生情我求你。”游凯风皱眉,“那就是灵魂相惜?”

“你放过这些词好么?”

游凯风咂嘴:“这叫什么?这就叫青梅竹马敌不过天降系列,虽然我跟你也没什么竹马的关系。”

李鸢愣了愣,继而笑得眉眼柔和:“他好像跟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游凯风怕是参加的山顶洞人集训班儿,一顿饭,秋风扫落叶,连肉末茄子里的肉末都没给李鸢留,馋坏了。午休的时候分头走,游凯风回启源,李鸢回鹭高。先是没来得及穿校服校裤被胡保安拦下记了姓名班级;再是点儿没踩准,他上六楼老班下六楼,好巧不巧撞了个脸对脸,搞得很尴尬。老班也没多说什么,揪着李鸢包带把人往楼下扯:“来我办公室。”

先泡上壶毛峰,倒给李鸢一杯:“吃午饭了?”

“刚吃完。”李鸢接过,“谢谢班主任。”

“你胆子很大。”老班从抽屉里掏出一摞叠好的报纸试卷,和一份空白表格,“敢事儿不跟我说清楚就翘课不来,你厉害我厉害?你教我我教你?这个优秀学生你不想评就不要评,不是说非得选出来两个名额,真空着也行。”

老班口吻里有山雨欲来之势,挺严肃,说明真的在生气。

“发生了什么我理解,都心痛,我站在班主任的角度去考虑,其实也很能接受,也承认你是个好孩子。”老班食指点点桌面,“但凡事讲究逻辑自洽吧,但在我这边看,你这就是不合情,也不合理。”

“当时跟你提一帮一,你还不怎么情愿。”老班靠在椅背上看着他:“所以我问问,你和彭小满的朋友关系,都已经这么铁了么?”

李鸢觉得手里的杯身滚热,熨烫着皮肉,便把它轻轻搁在了桌上,手搭上嘴巴缓了缓痛意。

鹭高某年,其实有过些次序之外的绯色传闻,起因于一次周一大课间的通报批评,报高三某班某两位男生,在白术堂回廊随地脱裤子小便,被某辅导员当场发现,记了班级姓名之后,送上教务处。这事儿一出,火爆全校,所有学生胃里的隔夜大碴粥好险没给笑吐,心说这都是俩什么人,放着好好儿厕所不上跑白术堂乱撒尿,是尿频尿急尿不尽么?

都当个课后笑料在贴吧班群里传开,却无端冒出了个与众不同的反驳之声:打住。可能么?合理么?你们想,都已经说这俩男生是咱们学校高三重点班的了,就告诉我哪个成绩好的成年高中生还结伴儿去公共场所撒尿玩?缺啊?换个思路!指不定他俩是那啥,然后那啥,所以那啥……对吧?

一个“对吧”余韵无穷,还附了个戴墨镜叼烟头的表情符号,深藏功与名。吃瓜众人好比受了那南海观音点拨的花果山野猴儿,宛然拨云见日茅塞顿开——靠,俩基佬要办事儿给发现了,裤子都脱了才说是随地小便的吧?我的妈劲爆!

孤独乏味的高中求学,往往需要一些更情绪热烈的人事用以佐味,把黑白不辩是非不分人云亦云熬成一塌糊涂没有边界的混沌柿色,尝一口说味儿真好,酸酸的,这是我青春的味道。其实狗屁,这根本只是你仓皇幼稚,顾盼讨好的味道。

话题方向果不其然猛转了个盘山公路,由“俩傻`逼到底谁啊”,变成了“俩基佬谁啊”,甚至从来也没人拍板说俩人就是,但没关系,有过错的人天生带着被落井下石拿来取乐的义务,真假不重要。

后续,事件中心被一层层剥开,先是猜测一个姓张一个姓白;再是断定俩人文科同班;再是锁定高三六班;再是被谁偷拍了一张高斯模糊的背影贴上论坛,群里流传,说就是他,高三六班白某某!他们班里同学都知道!长得就很斯文秀气!绝对同性恋没跑!

哦吼吼吼吼,可算逮着了吧,哈哈哈。

清一色的欢呼叫好,小范围内集体高`潮,公民隐私全白学。

可能这白某某事后要庆幸,庆幸他高三,他断网,他埋头苦学隔绝了人际,他两个月后就迎来了高考,他没来得及去触及这些密密匝匝,像漫天蚊蝇的流言蜚语。究竟是不是他,是不是和那位姓张的,是不是搞同性恋,是不是真的是在白术堂情难自已要办事儿结果被辅导员发现,至今是个未解之谜。

因为人事永远在推陈出新,因为人不会有那样高效持久的专注力,因为不是靠吃这碗饭的四版娱记。

但对当年高一,做了回吃挂群众的李鸢而言,老班这个问题让他心有余悸。他不是害怕关系暴露,他不忌惮任何的指责和不理解,但彭小满不一定,何况这已经超出了怕不怕的范围。说实话,无异于和他拥抱着跳崖。

否认,否认,隐藏,隐藏。

李鸢摇摇头:“事情到了那一步了,我不太忍心,就没放心放着他不管。我其实心里有分寸的。”

“是么?”老班反问。

李鸢叹口气儿:“看您怎么以为吧,反正我就是那么想的。”

沉默了一会儿,老板到底乐了:“就你拽,拽的二五八万的,就跟不来上课的人是我一样。”把手里的试卷和名单推上前:“回家抓紧时间把落下的作业补齐,还有这张表填好交给我,包括你的三年的校级以上获奖记录和证书复印件,和你们家户口本你那一页的复印件,整理好了给续铭,你俩的一起交给我。”

“好。”

“利大的简章好好看看,是个好机会,你走统招,我们这个小地方,校前三也未必能上的上,你不要给他溜掉了。”

“嗯。”

“回去你暂时先代一下小满的数学课代表,作业替我盯紧点儿,尤其那几个抄作业的老油条。”

“他。”李鸢一愣:“他过几天就回来了。”

老班呷口茶,啐掉嘴里的茶叶梗子:“他这么跟你说的?”

李鸢不响,捏着手里的一沓东西。

“行吧,不多说了,赶紧收心回教室休息,准备下午的课吧。”老班摆摆手,赶他走:“要没带书就先看陆清远桌子上的,他也刚手术完呢,还得恢复一阵儿才能动弹。”

晚上彭小满来电话的时候,李鸢几乎是乍然品到了一刻锐利地心安,尘埃落定似的。心安彭小满仍然主动地触及了自己,并非自己所预料过的最坏的那样,敏感脆弱地一蹶不振了,自己一走,他就惶惶躲回小壳儿里,蜷起来睡过去,再无反响。

李鸢快速接起电话,话里漫溢的一刹兴奋把自己都给唬愣了:“小满!”

妈的跟中了彩票一样。

彭小满在电话那头匀静呼吸了三四秒,带着鼻音哑哑笑开:“别兴奋少侠,你没中大奖。”

“想你了。”

“你。”彭小满无语,又无奈,又珍惜他这份罕见的弱势和直白得可爱,“你今天才早上的才走好不?”

“嗯,我知道。”李鸢骚包红在家,坐的12路,老天开眼连着来了两辆,李鸢上的后一趟,空荡荡的只有乘客两三。他向里挪了一格座位,贴窗倚靠,看着青弋后退的夜景,“但还是有点想。”

“你这样说搞得我很想宠幸你。”

李鸢笑了一阵儿,停下来又问:“你又哭了吧?”

彭小满故意抽搭了下响的,“嗯,简直旋转爆哭,我爸今天吊完水回来睡觉睡瓢了,迷迷糊糊爬起来找我妈,然后……反正,就跟韩剧一样,特夸张。”

李鸢剑走偏锋:“保护嗓子。”

彭小满在那头笑了五分钟没停。

小满奶奶联系了彭小满当年的手术主刀,预约好了复查时间,结果发现彭小满当年的原始病历留在了青弋。彭小满打电话给李鸢,一是真的挺想,二是拜托他取了病历簿给邮去云古。

“我就问一句。”李鸢挺无语:“你就这么放心我到你家溜门撬锁么?”

“放心啊。”彭小满笑得特不以为意,“一没存折支票,二没金银珠宝,有本事你把我家床搬走。”

“腰不行,睡不了你那个席梦思。”李鸢拿下手机看了眼屏幕:“这个点儿,急开锁也快关门睡觉了吧?”

“哎没真让你撬锁,我们家窗台上有个吊兰,快死了那个,大盆里面还套个小盆,拔出来,夹层里放了个备用钥匙,我奶今天才告诉我的,厉害坏了,说是她留给我救命用的。”

李鸢觉得自己就是个贼,虽然他有钥匙。

门口搁下书包,按开灯,气味具象地袭来,彭小满的房间的物件依旧凌乱没规矩,全是新鲜的生活过的痕迹。李鸢从没在这样不被拘束的情况下进过彭小满的房间,这几乎是一种“任你去留”的绝对自由,李鸢不免在心里隐隐约约地沾沾自喜,自喜他对自己可以有这样的坦诚与信任。

书桌最下层抽屉的文件袋里,彭小满给的位置明确,不急着漫无目的地寻找,李鸢在床沿边坐下,手肘搭着膝盖,弓腰撑住下巴,盯着房间一处愣愣地盯了好一会儿。又起身,在不被要求且允许的状况下,打理起了彭小满留下的凌乱边角。

书桌上,英语完形填空专项的《巅峰训练》还铺开着,没套笔帽的水笔搁在装订缝中,边上是早凉透的半杯雀巢速溶,两只碳酸饮料空罐,一堆朱红的橘皮和籽儿。李鸢走过去折上,套好,捋作一团丢进纸篓。

地板上,各色卡通拖鞋横飞,明明就是一左一右,却咫尺天涯隔着片太平洋海域。李鸢猫腰,给一双双码顺贴着墙根排排坐,发现彭小满不单是夏季凉拖幼稚爆表,连秋冬的居家棉拖也是,多且萌且卡通,简直迪士尼开年会。

半边床上,衣服季节错乱,更分不清穿过还是没穿过,单只的袜子神出鬼没,掀起散着没叠的薄被褥,床单堪比人百岁老太太的脸,一水儿褶。李鸢颇有耐心地一一叠起,垒齐,抻开,捋的平平整整。

最后拉上纱窗外层的玻璃窗,隔绝室外到访的寒流和雨水。拿上病历本,李鸢还有点儿不愿走的意思。

要他说句心里话,他觉得有这样一个变故,他和彭小满互相远离的角度只可能越来越大,他不可能不心虚。

至亲的生离死别这事儿再往后放二十年,放到各自人近不惑,经历了更多的命运起伏,也不敢说这是个咬咬牙就能挺过去,不会把人带到谷底的挫。这死别不常规,它毫无征兆地突然而至,包含了复杂不可逆的因果,能叫彭小满不得不在其中映照到自己,做出无数不好的预测。

彭小满的各种怯懦和拒绝探讨,李鸢不是不知道。跳出这个关系,李鸢太可以冠冕堂皇了,有无数官腔可以打,能晃着他肩膀不满地指责说:烦请不要还没开始就想着结束,不尽力就没资格谈失败,不要永远只会抓着那戏剧化的百分之零点零一。

但有足够勇气去参与他人的决断,甚至敢于干涉别人步调的人,要么有足够铜墙铁壁的信念,要么有负担起一切后果的能力与决心。李鸢很想说自己有,但事实摆眼前得承认啊,没有。

没能力去影响彭小满关于以后的判断。

没能力去催促他快快奔跑不掉队。

没能力扭转种种的事不可为。

都不是什么叫人绝望透顶的东西,但糟心的桩桩件件混在一块儿,就变得如鲠在喉了。他发现自己投入进关系里,还是会避无可避成了言情小说里的俗流,戏精本精,花式加戏,被害妄想,好想急死你。曾经嫌恶的一样样,全噼里啪啦打脸上了。

李鸢仰倒进彭小满的床上打开他病历翻开,果真是医学专属字体,龙疯飞凤疯舞,一句诊断也看不懂。

眯着眼睛辨别出几个专业词汇,比文言文还催人睡意,没一会儿就合上了眼皮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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