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星趴在洗手台前洗了很久,刚一抬手便摸到被送至手边的毛巾。
他接过来,拖延时间似的在脸上擦了半晌,终于抬头看向蒋弼之,睁着两只通红的眼睛问道:“蒋先生怎么知道我在楼梯间?”
蒋弼之看着他被酒精刺红的眼睛,皱了下眉头,“先不说这个,我带你去医院——”他顿了一下,“你如果嫌麻烦,去找你们酒店的门诊医生看一眼也好。”
陈星抬手触了下被揉肿的眼皮,“没事的蒋先生,已经不疼了。”他见蒋弼之一脸的不赞同,又说道:“真的没事,眼睛自己会流泪,冲一冲一会儿就好了。”
蒋弼之听出这是他的经验之谈,猝不及防的,心脏像被针刺了一下。 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陈星,去嘉宜吧,这里太乱了。”
陈星笑得十分客气:“谢谢蒋先生的关心,但是我已经签了正式工合同了,等两个月的试用期一过就正式转正,不能说走就走了。而且,这只是个别的客人,多数客人还是很好的,蒋先生不用担心。”
蒋弼之静静地看着他,男孩湿漉漉的头发又让他想起什么,不由问道:“之前,你去医院那次,是不是家人……”
“没事了!”陈星抢着说道,又觉得自己语气有些急,放软了些声调道:“已经没事了,谢谢蒋先生关心。”
蒋弼之看他急于护住自己生活隐私的模样,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知道任何追求都要讲求策略,应该按部就班,尤其对陈星这种稍一挤压就会严重反弹的个性,更加不能急躁。
可是刚才,他冲动了,冒进了,他不该犯这种低级错误。
蒋弼之淡声道:“我刚正跟人吃饭,收到消息说有服务生被客人泼了酒,好像伤了眼睛,我一看照片,竟然是你,真把我吓了一跳。”
陈星的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毛巾,试探道:“蒋先生怎么会看到,我的照片?是监控吗?”
蒋弼之面上一派坦然,“对,酒店走廊不都有监控嘛。你也知道我们两家正在谈合作,我有调查员长期驻在你们这里,有异常都会向我报告。”
“我这……这种小事也算异常吗?”
“当然,酒店里任何不合规矩的事,不分大小都算异常。”
陈星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笑起来,“那你这个董事长当得也太辛苦了。”他着实有些羞臊,为自己的多心。蒋弼之多忙啊,自己实在是太自以为是了。
蒋弼之见他戒备已消,便也跟着笑起来,“走吧,跟我去楼上牡丹厅,王助理也在,他也很担心你,你过去和他说几句话。”他低头看着陈星红肿的眼睛,柔声道:“你知道的,他一直都很,喜欢你。”
陈星抱歉地拒绝了:“不好意思,蒋先生,我还得上班呢,等我下班——”他有些烦恼地歪了下头,难为情地笑了,“等我下班,你们肯定已经吃完了。”
“你还要回刚才的包间?”
陈星点头,看清蒋弼之的脸色后忙又解释道:“那个客人之前来过,平时都挺好的,刚才他是……心情不太好,我再过去他不会再为难我了。”
蒋弼之目光沉沉地看了他半晌,看得陈星汗毛都要竖起来了,才无奈地说道:“好吧。”又指指陈星被打湿的额发,“你别忘了吹一下头发,包间里冷气足,别着凉。”
陈星看眼镜子里的自己,有些腼腆地抓了下自己的头发,把打湿的几绺拨弄到一边。他大约是觉得自己的形象有些滑稽,颇为孩子气地对着镜子笑起来。
“那我先回去了,他们还在等我。”蒋弼之将视线从他的额发移回他的眼睛,神色如常地说道。
“对了蒋先生!”陈星喊住他。
蒋弼之转过身看向他,永远是颇有耐心的神态。
“蒋先生,那个,那个……”陈星扭扭捏捏,朝他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像在说什么悄悄话:“檀阙的酒标价都虚高,那天那瓶酒没有开封,您其实可以退掉的。”
蒋弼之意外地笑了,陈星此时离他很近,他要微微低下些头才能和他真正地对视,“没关系的。每一瓶Romanée Contin能碰到就是缘分,贵些也值得。”
待他离开后,陈星转头看向镜子,学着蒋弼之刚才的发音念了两遍,Romanée Conti,Romanée Conti,生疏的语调令他懊恼不已,怎么自己一念,就没那么好听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