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人其实不会对那些行业顶尖产生嫉妒的情绪, 嫉妒不起来,人家在另外一个次元。
譬如读书的时候,考六七十分的, 不会去嫉妒门门满分的。
但要是有一天, 一起考六七十分的小伙伴突然成绩突飞猛进, 变成七八十分了, 那就容易引起心里不平衡。
学生群体还相对单纯一点, 对小伙伴的成绩进步会请教经验报以祝福, 当然会羡慕,嫉妒的不多。
但搁成年人的世界里,那柠檬精可多可多了。
譬如张二爷, 明明自家在老街上也就是个垫底的存在,但他总觉得米良继的香烛铺肯定不如他的杂货店,单方面觉得自己是人上人。所以米良继上门问他店铺的售价的时候,他才开了个这么离谱的价格, 潜台词是“穷鬼, 你买不起”。
至于老洋楼的事情,他也知道。
那是人家米濉给儿子买的房子,米良继就是个借住的。
而且老洋楼里面怎么样,他也没进去过, 只知道整修的时间不长, 估计就随便拾掇两下。
小城里的老房子是个什么情况,他也明白, 压根卖不出去。
好好的小区房子不去住, 买什么破房子?
对于米良继和米正两个, 张二爷的内心是很看不上的。
现在听米正跑出去收租收两个月,老头的脸皮要笑不笑的:“小正哥年纪还轻呢, 不出去奋斗奋斗?这么早就躺平了?将来媳妇儿不好找吧?”
“不会啊。我都订婚了。”
张二爷:好气!
不说了,回家!
米良继看张二爷气哼哼地转身就走,露出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没事过来给自己找点不痛快。”又对米正交代,“你别理他。那老头心眼子比针尖还小。”
“哦。”米正看完了围墙,给向宇寰打钱,让他去买材料什么的,又回到店里,把一大包香烛纸扎小人什么的给他。
向宇寰看着纸扎小人,一脸复杂:“你这个化妆,能不能改改?”
“嗯!”米正也知道自己化妆方面的问题,就跟向宇寰讨论,“我原先用化妆品,就是要不了一天半天的就脱妆。后来用丙烯颜料,化出来就跟假人一样。”
店铺后院的石榴树被原房东的女儿挖走了,他们又重新买了一棵种上了。这会儿刚好是石榴成熟的季节。
今年刚移栽,果子就留了几个,个头倒是不小。
石榴树下摆着桌子长凳,米良继看他们聊上了,也不多招呼,去前面店里面了。
米正的绘画是从小跟着米良继学的。
向宇寰是正经请了名师,加上自家的家学渊源。
两个人对化妆都是外行,但讨论起化妆来,倒是像模像样。
张二爷回到杂货铺之后,越想心里面越不平顺,听到隔壁院子里说话声,就到阁楼上往下看,然后就见到米正一个人坐在后院里,嘀咕:“自说自话怎么也这么热闹?”
然后就见桌子上摆着两个杯子,想了想应该是米良继的,觉得米正可能是在讲电话,然后就见米正对面的杯子自己飘了起来。
张二爷:“!”
可能是眼花了,再看一眼。
还好,对面的杯子没动。
正当张二爷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杯子又飘了起来。
张二爷:“卧槽!”
他蹬蹬蹬跑下楼,不是他想弄出这么大动静,是因为木楼梯走上去的声音就是这么响,走到他老婆身边:“隔壁闹鬼。我看小正哥对面的杯子飘着。”
他老婆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胡说八道什么。不行,咱们就把店关了,去儿子家了。以后咱们没事就去公园遛遛弯,你不是想养只狗吗?咱们再养只狗。”儿子家的房子距离医院近,正好给老头子看看,方便。
也不知道老头子有这症状多久了,愁人。
米正倒是没关注隔壁的情况。
他正在米良继的指导下,学习怎么把纸扎做得更加精细。
这段时间店铺里的纸扎生意不多,其它东西就是简单的买进卖出。米良继很放心让他来练手,顺便自己给米正动手做两个风筝。
店铺一半的位置是工作室,他们在里面摆弄,外面能看得到。
有客人见他做风筝,还好奇坐下聊聊天,等过两天就带了家里的小朋友过来:“米老板,给孩子做个风筝,关键是独一无二。”说着,做家长的拿了小朋友画的很抽象的蜡笔画。
米正凑过去看了一眼,就是很抽象的一家三口,衣服红红绿绿,五官歪七扭八,果然很独一无二。
米良继对自己的纸扎工艺还是有追求的,面对这样的图片,他的内心是拒绝的,就委婉地说道:“我这是自己瞎整。你看我这儿也没风筝线什么的,你在我这儿买了,还得去别的地方买配件,多麻烦。干脆一次在网上买全乎了。”
客人听着也有道理,然后就去看米良继手上的两个,只看得出框架,暂时还看不出具体是什么,感觉就很复杂。
客人没买成,就走了。
倒是居委书记溜达了过来,邀请米良继去街道办开课,教大家做风筝:“咱们这儿的老年人,平时也没什么文娱活动,您有这份手艺,不如弄个简单点的教一教,材料什么的街道来准备。到时候做好了,可以一起去放风筝。现在秋高气爽的,正合适。”
米良继听着觉得不错,一个结构简单的小风筝不费事,有手就会,就去看米正:“小正,你这次在家待多久?”
米正知道该轮到自己看店了,对大伯出去活动活动表示支持:“你去吧,我可以上网课。”其实以他这会儿的进度,自己拿点材料捣鼓就可以了。天天往官家和伍家跑,不过是他们那边的材料设备都特别齐全。
居委书记就笑着说:“不着急,您要是方便,先做个样品,给列个材料清单,我这儿去采购。暂定人数大概20人,您看可以不?”
“行。”米良继觉得可以,说着就直接拿了纸笔画了几个简单的图样,给居委书记看,“这几种你看看。”
米正看他们聊着天,自己就动手做了几个小小的白板样品出来。
他的动作飞快,两个人还没聊完,他的样品就做好了。
居委书记都看呆了:“这、这么简单的吗?”
“几个最基础的款式,很简单的。”米正得意。
米良继吐槽:“就是你自己放不起来。”
米正顿时就蔫儿了,把五个迷你小风筝推过去,想装模作样生一会儿气,看看居委书记,就问:“咱们居委现在活动有什么?”
“就是打乒乓,跳跳舞,请医生来做一些健康讲座,节日做一些手工什么的。”居委书记本来就是和他随便聊聊,没想到米正还挺感兴趣,就多聊了一会儿。
居委书记走的时候,就把米正一起带走了。
米正还从来没去过老街这儿的居委呢。
过了一个小时,米正就回来了。
米良继问他:“居委会好玩吗?”
米正“啊”了一声,跟米良继商量:“大伯,我开个养老院怎么样?”
这回轮到米良继“啊”了:“你?开养老院?开哪儿?村里还是城里?”
米正这两年去过不少福利院养老院,在心里扒拉了一下手头的资源,随口说道:“城里吧。城里有医院,方便一点。村里可以开个助老的机构,组织人统一做饭做家务,简单护理;要是失去自理能力,还得送到城里。”
米家庄距离城里不远,但毕竟是山路,冬天下雪还是有一定的危险性。老年人多发的心血管疾病,又在冬天高发,还是距离医院近一点更妥善。
米良继想了想村里的情况,问他:“谁出钱?”
米正想都没想:“我出。村里老年人多,其实有这方面需求的不少。”
别看村里的很多老年人一个个精神还不错,能够下地干活的都不少,不下地的也房前屋后忙东忙西,但很多精力不济,也就是做个样子。
而且老年人大多节省,儿孙孝敬的新衣服舍不得穿,给买的东西舍不得吃,旧东西更是舍不得扔。
这件事情要做,他出钱还不行,得联合这些老人家的儿孙一起来。免得到时候扔不扔的一堆麻烦。
他搓搓手,嘿嘿笑着:“我把他们的老窝端了,把他们的‘宝贝’都扔了,再把房子整修一下。嘿,弄得他们连自己家都不认识。”
老年人住的房子别的不说,肯定得做一些适老化改造。
米良继听他说着,倒是不反对。
米正小时候虽然一直在他跟前长大的,但受到村里人的关照也不少。现在他能赚钱了,适当做些回报也应该。
米良继就说他:“你别自己一个人出钱,这么弄下来不少钱呢。多拉一些人,别弄到最后自己出了钱还讨不了好。”
“我知道的。”米正说着就拿起手机,然后就被米良继按住了,“干嘛?”
米良继指指他的工作台:“干嘛什么干嘛?干活!”
“哦。”米正就认命继续做纸扎,等到五点,还去菜场买菜,回去老洋楼给他大伯做晚饭,一起吃完之后,才回去村里,家都没回,直接去村长家,逮着村长一阵嘀咕。
村长老婆就把两个人逮回屋里:“什么毛病,非得在外面喂蚊子?”
她觉得这一老一少说话是避着她的,说完就自己去老姐妹家串门了。
米正愣了愣,反应过来:“哎?没说什么秘密!”
村长把他拉回来:“来,你再跟我仔细说说养老院和助老服务的事情。”
米正就把自己在别的地方看到的资料说了说:“其实也不难,就是咱们村里找个统一的地方,做菜啊,放工具啊。人员可以自愿报名,也可以作兼职。护理方面,我这边可以安排去省城做培训。”
这些福利待遇,其实别的地方已经实施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显然在短时间内,不会普及到他们具体的米家庄。
但他们米家庄的养老问题其实很迫切。
留在村里经营果园的,怎么也都是中老年了。
适合年轻人的工作岗位不多,要说高薪岗位更少。
像米四哥那样的,无论是在京城还是在南城,起步工资就是几十万年薪。要是留在米家庄,他根本就找不到对口工作,也拿不到那么高的待遇。
伴随着年轻人的走出去,随之而来的就是老年人的养老问题。
能够拿到米四哥那种高薪的人毕竟是少数,哪怕是米四哥,他想要在京城买房,压力也很大。
把老人接去工作的城市养老,会面临巨大的经济压力,老年人离开了熟悉的环境,要重新适应新生活,非常不容易。
就地养老的话,别说村里了,就是玥城也没有良好的养老条件。
“我打算在玥城弄一个好一点的养老院,就在中心医院附近找个地方。”到时候失去自理能力,或者符合条件的老人家,可以直接从村里接到城里的养老院去。本村的,他这里给点补助,子女再出一点,就差不多了。
村长说道:“也别太近。天天听着救护车来来去去的声音,别把老头老太太没病吓出病来。上了岁数之后,见不得那些生离死别的。”
“也是。”他打开电子地图看了看,中心医院附近算是老城区了,想要在那附近弄块地方,还得涉及拆迁。要是碰到钉子户什么的,他总不能让他向哥帮忙强拆。他得找个有点距离,又不算有距离的地方。
村长对城里的养老院没什么想法:“村里小学还有地方,可以改。回头我们开个会,把村里的活动中心也改一下,顺便再改一个托儿所。”山村适合建房的地方本来就不多,重新建房只能往远了建,不适合做养老助老服务,现成的空置的地点,最合适的就是以前的村小。
村小其实历史挺长的,最早是米家的私塾,专供米家子弟学习。
后来经过了一代代的翻修,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两栋两层小楼,中间围着个操场。
原先一栋楼是教室,一栋楼是教室学生宿舍。
米正记事起,村小就已经关了,当过一段时间的农村合作社;不过村长和米良继小时候那会儿,米家小学还是附近数得上的小学,附近村里的孩子都会来这儿上学。
村长提起村小,就忍不住忆往昔,语气非常感慨:“那时候哪有什么马路,家里有辆驴车就顶顶好了。附近的学生来咱们村上学,还得托关系,说是咱们村谁谁家的亲戚,再找校长同意了才行。来上学,只能走山路。小孩子走不快,每天一早上天还黑着,就要出门,远的要翻好几个山头。后来把老师宿舍翻盖了,才能有孩子可以住宿的地方。现在宿舍楼改成了农家乐,再把教学楼改一改。”
米正听着,感触不大。在他的记忆里,对村小的概念就是到了农忙的时候,村小的操场会用来晒粮食。
村长感慨了半天,回到养老的事情上:“钱的事情,不能就靠你一个,咱们全村募捐。一个村子的事情,人人都有份的。”
“哦。回头我让人出个预算。”别他在外面做了一堆慈善,最后发现自己本乡本土没照顾到。
米正今天也不是跟村长来确定什么的,就是来通个气。
毕竟村长现在担着村长的名头,该给的面子得给。
但给完就完了,米正回家去的路上,看到在外面乘凉的人家,顺口就说:“就改改卫生间,家里装几个扶手什么的。”
“对吧?坐下去再站起来,有个扶手拉一把会好很多。”
“对,我在外头看到的,挺好用的。”
“没事,不值几个钱。”
“需要的,明天去找村长说一下就好。统计完了,统一装。”
米正嘻嘻哈哈地跟人说完,低头又在村里的年轻人群里把事情说了一下,立刻得到了大力支持。
等到米正睡着后,支持率更是达到了巅峰。
没办法,现代年轻人有几个十点躺平的?更别说是像米正这样九点半就开始酝酿睡意的了。
姜稷帮他把手机放远了,想了想又开始翻自己的手机,参与到村集体中去。
第二天,米正自己骑着电三轮到城里看店去了,村长那边忙了个猝不及防。
全村除了少少几户确实不需要的人家之外,全都通过各种形式报了名。
村长统计完,米正就来了电话:“我已经联系设计师了,团队大概十个人,应该过会儿就会到。到时候你接一下。”
装个扶手还要设计师?还是团队?
村长不理解,但还是抓紧问了一句:“那我安排个午饭?晚饭吃吗?”
还好他们村里的农家乐一直陆续有客人,临时准备一桌菜倒是不难。
米正直接说道:“不用,直接让他们去我家吃饭。”
村长挂了电话,向来不服老的他觉得自己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速度了。
不对!
小正哥哪里是跟他比速度,这分明是在夺权!
他才是村长!
不能输!
村长很快就忙碌起来。
有钱、有人,事情就推进得飞快。
米正就是每天晚上回村一趟,很容易就把一些顽固的老人给说服了。
村长看得心里面酸溜溜的:“我把收垃圾的人都叫来了,连个塑料瓶子都不让动。”差点被几个老头老太打出门,还被追着骂了老半天。
他村长不要面子的吗?
同样的事情换了米正来,老头老太太一个个都笑得满脸菊花,还给这小子塞糖呢。
米正冲着村长呲牙乐:“那肯定不一样,我是隔代亲。”
村长见他要走,赶紧把他叫住:“你这动静有点大啊。原来不是说就装个扶手吗?”
“对啊。”米正很诚恳,“装扶手,顺便改个防滑地砖,顺便改个马桶,再顺便打扫个卫生。”
“再顺便检修一下电路?”
“对啊。这不就是捎带脚的事情吗?”米正一脸无辜,像真就是顺便做的。
“你就装!”村长抬手就要拍他后背,被一条大狗冲出来扑了一下。
他一个踉跄:“小花!你个逆子!”
健壮的油光闪亮的大狗,被它爸爸追得满村跑。
米正听着小花兴奋的狗叫,明显是觉得村长正跟它玩呢。
他心情很好,溜达着回家,看着不尴不尬的时间,就把家养鬼们摘回来的山葡萄处理一下酿酒,一边嘀咕:“这玩意儿又不好吃,也就现在当个宝。”
姜稷在边上看着:“酿酒还是不错的。”
“又酸又涩又小籽又多,鸟都不吃!”米正嘴上嫌弃,动作倒是很熟练,说完自己补充,“不过熟透了还是甜的。”
姜稷有点好奇:“你小时候不吃这个?”
米正奇怪地看他:“不吃。水果店那么多好吃的水果,为什么要吃山葡萄?”他突然想起来,“不过我小时候每年都摘。反正只要在家,每天都会被黑哥带着去山里面跑。摘了就让村里的婶子帮忙酿酒,就是后来那些酒去哪儿了?”
姜稷笑他:“稀里糊涂的。回头问问大伯,他可能知道。”
“嗯。”米正琢磨,“正好大伯给我做的风筝应该做好了,我可以拿回来放。”
“放上树?”
“滚滚滚!”米正手上没空,就用脑袋撞他一下。
姜稷这么说的时候,就是跟他开开玩笑,没想到他就出门上个学,米正就把自己给放风筝放到医院了。
姜稷还是回家的时候才知道的,看见米正坐在轮椅上都惊呆了:“你这是怎么了?”
米正仰视他:“……坐着玩?”
“你猜我信不信?”
米正还在组织语言,李叔就把他给卖了:“小正在家门口放风筝,没跑几步就摔下去了。”
米正光顾着家门口没有大树,忘了家门口的地形,扯着风筝线跑了一段路,直接就顺着缓坡一路滚了下去。
“摔了脚,崴了。”
米正更正:“摔了脸,没了。”
姜稷没有给崴脚的小朋友捡回面子,反而狐疑地检查:“真的只是崴了脚?两只脚都崴了?拍片了吗?怎么崴个脚就要坐轮椅?”
“就,没坐过轮椅,体验一下。”米正说的声音很小,还顺□□代了轮椅的由来,“正好村里在做适老化改造,买了个轮椅,我先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