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正的脚好得很快。姜稷给他正骨, 他自己灵气又足,相当于全身聚灵阵辅助。
比他的恢复速度更快的,是村里面的助老项目的速度。
卫生保洁和适老化改造, 在钞能力之下, 直接专业团队进驻, 眼瞅着就最快的已经完工了。
原本一些反对的老年人, 在看过改造过后的房子之后, 也不吭声了。
他们的反对也不是真的固执己见, 对老房子有多喜欢,就是节约惯了,心疼钱。
现在改都改完了, 谁不喜欢干净整洁又安全卫生的环境呢?
有些老人的子女,还额外多掏了钱,给别的地方也一起装修弄了弄。
这些其实都好说,只要钱到位了, 剩下的都是一锤子买卖。助老项目的难点在于, 这是一个长期化的工作。
不过村里统一协调,事情倒是不难。
米家庄的村民普遍条件比附近别的村子富裕一点,但也不是没有收入低的人家。
像是之前在村里面做安保的几位大叔,其实家庭条件都不太好。
现在照顾老人和照顾小朋友的岗位, 优先招聘村里人, 报名非常踊跃。
还有一些在外面工作的人,听到村里搞助老以及帮助小孩儿的项目, 都纷纷在群里面打听。
有想回来应聘岗位的, 有提出建议的, 有打听具体服务项目的。
问到米正这儿的人,比找村长的人更多。
米正这段时间晚上就住在村里, 每天回来就在村里转一圈,看看进度。
从村里回去老宅的路上,他就坐在轮椅上,让姜稷推着走。
伤筋动骨一百天,他的脚好是好了,就还是觉得有哪里怪怪的,也可能是心里怪怪的。
主要是他懒得走,这轮椅坐着还挺舒服的。
姜稷看他时刻手机不离手,就看不顺眼:“你不是做了一张常见问题的帖子放群里吗?怎么还这么多人问?他们怎么不问村长?”
米正倒是没不耐心:“村长是长辈,我们平辈之间交流比较随意。”点开一条条语音放给姜稷听,“这些人特别有意思。”
“我瞧着城里孩子的花样很多,学钢琴的、小提琴的都有。咱们村也不差别人什么,我家孩子想学芭蕾。”
“芭蕾可以啊,不过我想让孩子学国标。”
“还不如学骑马。咱们村地方那么大,我记得小时候有人养马,现在应该也有吧?”
“对哦。小正哥家以前有马啊。小正哥会骑马吧?”
“还是学乐器靠谱一点。整个钢琴,大家一起练就完了。”
“那小提琴、萨克斯什么的也不能缺。过年的时候咱们自己也弄个春晚,多热闹啊。”
这几天类似的消息不少,米正已经从之前的地铁老爷爷看手机,到现在的观察人类多样性。
“你跟村长交流也很随意。”姜稷看他手机屏幕上群里的聊天记录,吐槽,“他们还想有人辅导孩子作业,教才艺,想什么呢?”
村里的小学早就已经关了,他们米家庄的孩子上学都去玥城。
玥城的教育质量也就这样了,能考出去的,都是本身才智过人的,跟本地教育质量没多大关系。
想要搞素质教育那一套,得看本地有谁会,有谁教,教学水平通常还不怎么样,不是说想学什么就能学什么。
真要那么重视孩子教育,那就努力赚钱,把孩子带在自己身边。
别提买不买得起学区房上不上得起辅导班的,没有小姐的命就别担这份心。
“辅导作业其实可以。隔壁村有个退休的一中特级教师,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来辅导一下。教才艺……应该可以教绘画。”
姜稷下意识问:“你来教?”
米正一口否认:“当然不。张胜不是和松城美院搞了个合作的写生点嘛,应该可以和那边商量商量。他们的水平,教个启蒙还是足够的。而且他们是学院派,不像我这种野路子,将来要是想往这条路上发展,肯定是学院派的更好一点。”
他平时画个素描啥的还行。别的让他来教,难道教小朋友画纸人吗?
姜稷听着还是摇了摇头:“这个事情你就出个主意,让他们自己去折腾。这要是补贴,那就补贴个没完了。”
米正“嗯”了一声:“我知道的,升米恩斗米仇。我看老师也别请了,请两个阿姨帮着看看孩子就行了。剩下的,想自己整点啥事情的,让他们自己整去。”说完,他笑嘻嘻地说道,“其实我就打算跟居委那边一样,提供一个学习场所,让孩子们做作业什么的,顶多教点家务活。”
比起钢琴画画围棋,以他的成长经历,都不如家务活实用。
村里的留守儿童其实不少。
家长在外面打工,孩子留给村里的老人带。
老人本身就没有多大的精力,关键大多数还是一次带上好几个孩子。有些更是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甚至是亲戚家的孩子,少则三四个,多则七八个,全都长在一起。
老人顶多就给他们一口饭吃,剩下的连每个孩子的干净整洁都无法保证。
除了孩子多之外,还有小孩子调皮。
真要保持干净,一天三身衣服都不够。哪怕有洗衣机,一台洗衣机一天到晚都不能停。
再要照顾到孩子们的学习?想都别想。
这是一群年龄不一的孩子,学习的进度全都不一样,怎么辅导?
村里老人有文化的不少,但和现在学校里的知识大部分都是脱节的。
他们刚到家里,村长就找了过来。
他也不去堂屋或者小客厅坐,而是去厨房外面的露天桌椅那边坐着,把一篮子黄桃和石榴放桌上:“一群不省心的玩意儿,平时一年到头连个脸都不露一下,现在听村里面补贴,一个个的全想着伸手。”很显然,他也是被那些“才艺”的要求给气到了,“要求那么多,怎么没一个说给钱呢?”
米正倒是已经想明白了:“除了孤寡老人之外,剩下的按照年龄来划,村里补贴一部分,剩下的让他们自己出。孩子不补贴,假期在村小那儿弄两个教室,让他们待着就行,随便他们干嘛。别出去瞎玩就好。”
他小时候受到村里孩子们的排挤,都是跟狗玩;特别知道没人管的孩子们有多熊。
上树下河是基操,捅马蜂窝炸粪坑都是日常。
缺乏管教和约束,大人把孩子们逮到之后,顶多就是打一顿,孩子们就是下次还敢。更别说还有一些溺爱孩子的,什么都是别人家的错。
他那会儿还好,他大伯小时候,把自己作死的熊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
最大的一件事情,是一个熊孩子把桥板给掀了一块。大人们晚上回来经过,那会儿也没个手电筒什么的,路都是走惯了的,谁能想到桥板中间能缺了一块,直接掉下去好几个,慌乱中一次死了三个,还有一个断腿的。
后来那家人也不知道是被赶出了村子,还是逃出了村子。
再后来虽然也出过各种各样的事情,但没有那么严重的了。
村长这次过来,是想跟米正通个气,就怕这傻孩子人傻钱多,把事情都给一手包办了。
米正其实早就有了章程,只不过担心自己不了解村里人的具体需求,才征求了一下村里人的意见。
他知道肯定会有人提一些没眼色的要求,只是没想到离谱的要求那么多。
村长看他明白,就放下心:“行。你心里有数就好。”想了想他还是不放心,然后就见米正让人拿了一份计划书出来。
上面清晰的写着使用场地、采购清单、预算、人员配置等等各种细节,就具体人选还空着。
村长一看,一方面放心了一大半,一方面又觉得自己距离失势又近了一步:“挺好的。”
他本来以为米正这么大刀阔斧说干就干,是年轻人的莽,没想到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
这么一对比,自己的效率确实不行。
不行!
他怎么能轻易认输?
他要去进修!
米正不理解为什么村长一会儿神情复杂,一会儿又气势汹汹,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一点:“大伯,你觉得这计划怎么样?”
“很好,就照着办。”输人不输阵,村长激起胜负欲,“你那儿还有备份吧?这份我先拿走了?”
“嗯,行。”米正目送他离开,看着自己的聊天群,点开何觅他们几个小伙伴的那个,问,“甜恬,你大伯还来过吗?”
他总觉得对方不那么容易死心,怎么都快一个月了,都没声了?
齐甜恬很快回复:“来过的,大姐开的门,把人吓跑了。后来又去了我学校。他们那套在学校里行不通。剩下的交给我爸了。”
这个月她这里是风平浪静,她家里可是风高浪急。
以前爷爷奶奶跟大伯一家住在乡下,她爸不能就近照顾,金钱方面就多给一些。
现在爷爷奶奶都去世了,别看她大伯在她面前说一不二的样子,在她爸面前可会哭穷了。
她爸总觉得是自家兄弟,能帮衬的就多帮衬一点,没少给钱。
她和她妈妈早有意见,赡养老人是应该的,养兄弟一家是怎么回事?这回可算是量变形成质变。
要是她爸敢说一句把她的房子给大伯家,她敢肯定她妈绝对会跟她爸离婚。
还好她爸这方面还算有底线,没同意。
“我爸去乡下了,找村里长辈说理去,应该这次能彻底解决。”
米正听过之后就觉得这个故事有点类似他家三婶的男版,都忽略自己的小家庭,对原生家庭无底线的。
何觅发了一条语音,语气非常欢乐:“大姐这回误伤了人。房东上门来给我们涨房租,大姐开门,把人给吓跑了哈哈哈。”
“其实我本来也没想着200块一个月的房子能住多久,真有点对不起房东哈哈哈。”
米正听她笑得这么开心,显然毫无愧疚之心。
不过何觅之前和房东签的租房合约是一直到她毕业为止的,房东想中途涨房租,确实有点不地道。
这会儿天气有些凉了,他在外面坐了一会儿,刚想回屋去,就见姜稷对着边上叫:“米鸿卓?你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回家?”
被叫住的小男孩十来岁,是村里的留守儿童之一。他站在阴影处,神色有些慌张:“我、我去我同学家写作业了。这就回去!”
说完,他就想跑。
米正这会儿脚也不疼了,一个箭步上去就把人给逮住,一走进就闻到他身上一股河水的味道:“下河了?”
米鸿卓支支吾吾:“小正叔……”
米正本来只是关心一句,毕竟他这块儿白天村里人都不会来,更别说晚上了。那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晚上在这儿,肯定不是调皮那么简单。
“说吧,到底什么事情?”
米鸿卓被他拉到桌边,露出半湿不干的衣服,一张小脸冻得惨白,突然“哇”一声哭了出来:“我、我们不是故意的!”
米正本来就绷紧了神经,一见他这样,觉得事情大了:“闭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仔细说!”
米鸿卓头一回看到米正板起脸来的样子,抽噎了一下,还真不哭了,说道:“我、我今天约了几个同学,去后山湖边掏鸟蛋。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他们都回去了,我一个人在那边找了半天,没找到人。”
这边山里面的湖,就现在属于米正,有大雁栖息的那个。
平时村里面的人压根不会去。
那儿不是他们自家的地方,村里人对米正家多少还存在点敬畏之心,加上那边其实挺远的,也没什么物产。以前倒是有几个钓鱼佬会过去,但自从有了大雁之后,钓鱼佬也不去了。
姜稷一听,顿时就直接跑进了黑暗,然后飞去了湖边。
米正打电话给村长和米鸿卓的爷爷奶奶,一边说明情况,一边把小孩儿提溜去村里。
他们很快通过米鸿卓的班主任,联系到了失踪孩子的家长。
对方家长的心特别大,都快晚上8点了,没见到孙子回家,一接电话还很懵懂:“啊?没回来吗?大概是去别人家玩了吧?米家庄?坐哪路公交车啊,这会儿还有公交车吗?”
得,虽然是城里孩子,但也是个留守儿童。
倒是米鸿卓的班主任很快赶了过来。
瞧着才刚大学毕业的年轻姑娘,在秋天晚上开了二十分钟小电驴,竟然一脑门的汗,是真的着急。
米正只能安慰她:“已经派人去找了。晚上山路不好走,老师,您在这儿先等等。”
班主任一看米正的样子,就知道应该不是米鸿卓的家里人。
父母肯定不是,年龄对不上。
哥哥也肯定不是。米鸿卓但凡跟米正有一点血缘关系,长相也得更优秀。
问了米正的称呼,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是这么个年轻人来出面说话,但也知道自己这会儿也只能瞎着急。
还好,米正刚说完,就接到了姜稷的电话:“人找到了。没什么大问题,有点发烧,我先把人带出来,得去医院。”
后山的湖由于今年降水大,面积增大了不少,湖边长满了各种高高草,引来了很多水鸟筑巢。
那边不怎么有人,湖边还有米正原先去玩留下的一些野营的布置,像是锅台炉灶之类的。
对于十来岁的男孩子来说,简直就是个天然的秘密基地。
米鸿卓发现之后,就跟好朋友们分享,趁着周末,就过来探险。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湖边的危险性,只以为不去到水里面就很安全。结果比成年人更高的草丛,一进去就迷失了方向。底下的淤泥又让人寸步难行。
别说掏鸟蛋了,连找到找不回去。
喊半天都听不到声音。
另外几个跑得快的孩子,不是他们察觉到湖泊的危险退出去的,而是他们惹到了大雁夫妻,被打出去的。
几个孩子也知道他们在干坏事,特意绕开了大路,从果园里抄小路去的后山,还真没人发现。
米鸿卓倒是没跑,还很有“责任心”,觉得既然是自己把小伙伴带来的,肯定也要把人带出去,就先把其他小伙伴送出村,自己再回来找,找到了天黑,他自己也害怕了,才回来。
不多话,一群人又着急忙慌赶去医院。
小孩儿奶奶过了半天,才赶到医院,看着吊水还发愁:“这得吊到什么时候?都8点多了,打针不行吗?”
班主任老师一脸无奈:“曹明栋奶奶,要不您先回去吧。医院这里我守着,等吊完水了之后,我送他回家。”
老太太一听,顿时就笑了,嘴上说得客气:“哎,这怎么好意思呢。那我先走了啊。”
话落的时候,人已经在门口了。
米正低头看看班主任老师光脚穿着塑料拖鞋,显然出门非常着急,就说道:“刘老师,要不您也先回家吧。这里我们来守着。曹明栋的事情,我们村会负责的。”
班主任老师的表情略微放松了一点:“不用担心。我刷刷手机,很快就过去了。留这么多人也没必要。米鸿卓看着也受到了惊吓,你们还是多留意一下他。具体怎么办,等明天再说。”
米正没多说什么,打了个电话给村长说了一下情况,然后对班主任老师说道:“那晚点我让人送你们回去。”
班主任老师想说自己叫个车就行,但算算吊水结束的时间都得半夜了,小城里平时晚上9点就没什么人,还真不一定能叫到车。
她自己就算了,还带着个发高烧的孩子,确实有人送会更妥善一点,就没拒绝。
第二天,村长开着小货车,把她的电瓶车送去了学校,又送了一筐水果,直接放在办公室里:“都是自家种的东西,也不值什么。我们村里的几个孩子,平时父母都不在身边,爷奶又没什么精力,多亏老师们照顾。”
村长昨天一晚上没睡着。
得亏昨天没出大事,要是小孩儿真出了事儿,那后续不仅仅麻烦,良心还过不去。
昨天的事情暴露了安保方面的漏洞。他们的安保重点放在沿马路那边,没想到安保的弱点在村子里面。以后这方面得加强。
另外,村里的小孩儿是该约束起来了,不然这一回没出事,下一回就不能保证了。
他们只知道盯着孩子们寒暑假别闯祸,没想到周末也不能错眼。
班主任老师问了一下:“米鸿卓没事吧?”
村长叹了口气:“没事。昨天晚上回家后发了会儿烧,已经退烧了。明天应该就能来上学了。”
班主任老师和蔼一笑:“那就好。”
村长被她笑得后背寒毛炸开,等走出小学校园的时候,心里面还在犯嘀咕:“不大点的姑娘,怎么那么吓人?”难道是老师自带的血脉压制光环?
村长想着既然来城里,顺便就去菜场买个菜,顺便再去看看米良继。
老街重新整修之后,他都没来过呢。
他在香烛铺原来的地方转了两圈,还疑惑,香烛铺是不大一点儿,但也不至于消失不见啊,忍不住问了路,才在街尾找到:“哟,这可真不一样了啊。”
工作日的上午,店铺里没人。
“大伯,您怎么来了?过来坐,我去给你倒杯茶。”
村长听见米正的招呼,才发现坐在工作台前忙的人是米正:“咦?米良继呢?”
“他去居委给人上课了。”米正让他坐下,快手快脚泡了一杯茶递过去,“是从学校那儿过来?曹明栋没事吧?那边家长有提什么赔偿要求吗?”
“没事。没说什么。”村长一声叹息,“孩子多了不稀奇。人家小孩儿今天照常上学,在学校医务室躺着呢。”人家奶奶就跟个外人似的,一点不管。
米正感觉也没什么办法:“我这边给那孩子送一段时间营养餐。”
人是在他们米家庄出的事情。人家奶奶放养,他们不能就真的当没这回事。
直接给孩子钱也不合适,谁知道这年纪的熊孩子拿了钱干嘛。
至于让米鸿卓家里人出面,还是算了吧。他爷爷奶奶和曹明栋奶奶半斤八两。
米正说完,就继续说道:“下周末,把村里小孩儿都叫上,早上跑操,晚上打拳。让小花盯着。”不是精力旺盛嘛,消耗掉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