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
沈故思没有对焦的眼神落在许嘉深脸上，泡了太久的冷水已经让他没有知觉，身体不受控制的在许嘉深的怀中瑟瑟发抖。
“我刚才，听到了一个事。”
“我听人说，璐璐死了。”
他的手蜷缩成一个拳头，紧紧攥住许嘉深的衣领：“是……真的吗？”
他已经没有力气去质问，可问出口的那刻，心还是会忍不住恐惧，害怕，即使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
“是的。”
沈故思听到许嘉深亲口承认，仅仅是一瞬间，他隐隐抱着的期待，纷纷化为碎片。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沈故思看着许嘉深，顷刻间眼泪从已经红肿的眼睛流了出来。
“为什么不告诉我啊？我难道不应该知道吗？我连璐璐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她还那么小，从来没有离开我这么久，一个人走的时候会有多害怕，为什么你要瞒着我，”
他第一次，那么怨恨许嘉深。
被抛弃的时候不恨，被羞辱的时候不恨，被言语冷嘲热讽的时候不恨，只有这件事，他恨许嘉深不告诉自己。
无力的拳头一下一下的打在许嘉深身上，沈故思最后一点力气也耗尽，在许嘉深怀里悲痛得晕了过去。
许嘉深看着满脸泪痕的沈故思，沉默的把人抱出浴室，将湿透的衣服脱掉，放在床上，用被子裹紧。
他知道自己瞒不了多久，沈故思终究会知道的。
出于私心，他没有告诉沈故思关于璐璐的一切，他担心沈故思一旦知道了，会不顾一切的去找璐璐。
许嘉深感觉得出来，在沈故思心中，自己已经不是唯一了，那个小女孩比自己重要得多。
他不想嫉妒一个小孩，因为那样会显得很没出息。
可只要一想到沈故思在意一个小孩比在意自己还多，尤其是那个小孩还是和别的女人生的，他就没办法不去想，是不是因为沈故思心里还有那个女人。
许嘉深并不讨厌璐璐，璐璐是他唯一不会觉得烦的小孩，但要说喜欢，一共相处不到十次，能有多深的感情。
捐骨髓也好，给璐璐找专家治疗也罢，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沈故思。
没事的。
许嘉深手指轻轻抚摸着沈故思的脸。
会忘记的，只要陪在沈故思身边，对他好，现在的难过，就只是短暂的。
_____
沈故思生了一场大病。
病来如山倒，沈故思昏迷了三天三夜，靠输液维持生命体征，人也消瘦下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变得干瘪。
为了让沈故思尽快醒来，许嘉深暂时停掉了手上的工作，三天寸步不离的照顾。
一向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哪做过照顾人的事，简单的擦拭身体，他都能弄得满地是水，家里一片狼藉。
第四天，沈故思终于醒了过来。
当他终于慢悠悠的睁开眼时，看到许嘉深放大的脸愣了一下，太久没有说话的声音变得很别扭，吃力的喊道：“……深深？”
“你醒了？！”
这几天照顾沈故思照顾得许嘉深自己累得够呛，再激动的情绪也没有力气表达出来：“头还痛吗？饿了？渴了？想吃东西吗？”
沈故思摇摇头，他的大脑此刻就像一台尘封了许久的电脑，正在缓慢的启动。
他的沉默不语让许嘉深以为是哪里不舒服，紧张的问道：“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感觉不舒服？”
“璐璐……”张开嘴唇，沈故思喃喃道。
许嘉深没听清，正想再问一遍，就听到沈故思问：“璐璐呢？”
他眨着一双一无所知的眼睛，仿佛已经忘掉了那件残酷的事情。
“璐璐，现在应该已经醒了吧，我要去找她。”
沈故思不顾左手手背上还插着的针头，掀开被子光脚就要下床，辛亏被回过神的许嘉深及时拦下。
“你要去哪？”他禁锢住沈故思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找璐璐啊。”沈故思看了眼墙上的钟：“都这个点了，璐璐见不到我，要着急的。”
璐璐还在等着他，他不能让女儿等太久，不然会生气的。
“故思。”
许嘉深察觉到沈故思的不对劲，他好像全然忘记了璐璐已经去世的事情。
“璐璐已经死了，你不记得了吗？”
“死了？”
沈故思望着他，陷入沉默。
许嘉深以为沈故思想起来了，正要开口安慰，便听到他不相信的说：“不可能的，璐璐的病已经治好了，怎么可能死，你骗人，你不想让我见璐璐，我要去见璐璐。”
他根本不相信许嘉深的话，璐璐怎么可能死呢，明明昨天还抱着自己睡觉呢。
一定是许嘉深想看自己着急，所以故意这么说的。
“深深，带我去见璐璐吧。”沈故思突然紧握住许嘉深的手，眼底是一片期待。
这样明亮，恳切的眼睛，让许嘉深觉得说出实话充满了罪恶感，他咬咬牙，那个“好”字差点脱口而出。
“璐璐死了，几个星期前就死了，你生病了故思。”
他以为沈故思醒来会哭，会闹，却唯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
沈故思瞬间拉下了脸，送来许嘉深的手：“你不想带我去？”
“你想跟我抢璐璐，是吗？”
“故思，璐璐真的死了，已经安葬了，你怎么就不信呢？”
“我不信！”沈故思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许嘉深，让他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你想和我抢璐璐，不可能的，我不会把璐璐给你的，他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是我生的，我不会给你的！”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输液管里开始回血，看得许嘉深心惊肉跳。
“好好好，我不跟你抢，你不要激动，不要动那只手，你在回血。”
沈故思听不进去，眼前的许嘉深变成了要和自己争抢璐璐的敌人，他不能把璐璐让给别人，谁都不行。
“璐璐是我的女儿，是我的女儿。”
“好好好，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她永远都是你的女儿，我不会跟你抢。”许嘉深安抚道。
沈故思不太相信的眼神看向他：“你发誓。”
许嘉深举起手，做发誓的手势：“我发誓，我永远不会和你抢，永远不会。”
见许嘉深的表情认真，沈故思不再怀疑，激动的情绪也慢慢稳定下来。
“那你带我去见璐璐好不好？我想她了。”
好奇怪，明明才一天没见，沈故思却总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久到他对璐璐样貌的记忆都变得有点模糊了。
他真是个不合格的父亲，竟然忘记了女儿的样子。
沈故思在这边自责，央求着许嘉深带自己去见璐璐。
许嘉深害怕再说实话会刺激到沈故思，刚才的那一幕实在触目惊心，只好先答应了下来。
“不过，见璐璐前你先要吃点东西。”
“可是我不饿，我可以直接去见的。”沈故思着急的说道，一刻也不想等。
“不吃就不带你去。”许嘉深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保温饭盒，里面是刚煮的汤，这几天他一直叫人备着，每天都换新的，就是怕沈故思突然醒来会饿。
许嘉深打开饭盒，腾腾的热气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许嘉深盛出一碗，拿了个汤勺，在沈故思旁边坐下来。
他舀起一勺汤，吹都没吹就往沈故思嘴边送。
“来，喝点汤。”
沈故思看看汤，又看看许嘉深：“可是我不想喝。”
无奈之下，许嘉深只好搬出璐璐来：“你看你看起来又瘦又憔悴，难道你想这样子出现在璐璐面前吗？会把璐璐吓哭的。”
这一招果然有效，沈故思立马乖乖的张嘴，可刚把汤喝进去，就“哇”的一声，全部吐了出来。
“怎么了？很难喝吗？”许嘉深被吓了一跳。
沈故思摇摇头，伸出被烫得发红的舌头：“太……烫了……”
“烫……”许嘉深像是第一次意识到什么，舀起一勺自己喝，虽然咽下去了，但舌尖被烫的发麻。
“烫你还喝，你不会告诉我吗？”许嘉深有些气恼。
他想起上次沈故思进医院自己喂的那碗粥，烫得程度不亚于这碗汤，可那次沈故思是一口一口，一句话没说的喝完了。
“那天医院里的那碗粥……也很烫吧。”
沈故思想了想，摇摇头：“不记得了，应该是有一点点吧。”
“那当时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许嘉深问完这个问题，自己都想笑了。
他不是不清楚当时的自己有多恶劣，就算沈故思告诉自己能有什么用，他肯定会说是他太娇气，然后嫌他麻烦，说不定还会甩下碗走人。
“因为深深你也不是故意的。”沈故思却这么说。
望着一点不把错怪在自己头上的沈故思，许嘉深既想笑，有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泛起了一股酸涩。
“说不定就是故意的。”因为那个时候的他，根本不在乎这样会不会烫到沈故思，就算烫到了他也不会在意。
许嘉深重新舀了一勺，这次没有忘记先吹，等确定已经温了才送到沈故思嘴边，看着他小口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