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故思的双脚被缠上厚厚的纱布，护士用医用胶带贴好后，起身拍了拍手，对许嘉深说道：“好了，最近先别沾水。”

“这就好了？”许嘉深有些不信，抓住护士不让她走：“你再好好检查检查，别漏了什么？”

“我是护士，不是医生，他伤口就是看着可怕了点，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还有其他事等着处理呢。”护士掰开许嘉深的手。

“但万一有什么你没仔细看的地方呢，他光着脚在地上走了那么久，那么严重的伤，你处理一下就好了？”许嘉深不依不饶。

护士懒得和他多扯，白了他一眼，摇着头走了出去。

唉，挺帅一男的，怎么就看起来脑子不正常呢。

门“啪”的一声关上，许嘉深回神，看向呆坐在凳子上的沈故思。

他走过去，两人之前沉默的气氛让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故故。”许嘉深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奶奶的事我知道了，我很遗憾，我已经叫人处理了，会找地方给她好好安葬的，你不用担心。”

沈故思的睫毛轻轻颤抖了一下，便再没有其他的反应。

许嘉深以为是沈故思太难过了，所以才不想开口。

“你别太难过。”许嘉深安慰道，他知道沈故思现在心里一定不好受，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没办法替他分担，唯一能做的，就是说些安慰的话。

沈故思的皮肤近乎一种透明，病态的白，仿佛下一秒就会烟消云散一般，是流淌在指缝尖的细沙，握不住。

他的肩膀单薄，人显得消瘦，头发犹如枯草般散乱，黯淡的眼睛里没有一点光彩。

许嘉深心如刀绞。

他想把沈故思紧紧的抱在怀中，伸出手的那刻却突然停顿了一下，悬在半空没有礼物。

他害怕沈故思抵触他，害怕自己的怀抱非但给不了他安心和依靠，反而让他挣扎，甚至逃跑。

许嘉深看了太多次沈故思的离开，一次又一次的在他越想抓紧的时候，沈故思就越是走得果断。

他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的举动，让沈故思以为是在逼着他走。

许嘉深放下了手。

哪怕内心对沈故思的渴望再深，许嘉深都只能压抑着这样的冲动。

他说过，自己要改变的。

“我们回家吧，好吗？”许嘉深轻轻的问道。

沈故思呆呆的，没有说好，也没有摇头。

“你脚上有伤，所以我得先抱你，如果让你不舒服就跟我说。”

许嘉深把沈故思抱起来的时候，害怕沈故思反应过来会挣扎。

但他的担心并没有发生，沈故思乖巧，温顺的就像一只洋娃娃一样，一动不动的任由许嘉深抱着。

太轻了。

许嘉深皱了皱眉头，他能感觉到沈故思又瘦了，现在抱着就像抱着轻飘飘的一团棉花一样。

“你太瘦了。”许嘉深说了一句。

说完立马觉得自己这样说不对，听起来像是在嫌弃沈故思一样。

他怕沈故思会这样想，又连忙解释道：“我没有说瘦不好的意思，也没有嫌弃你，我就是觉得……胖一点对身体好。”

“你太轻了，回家我给你做饭吃好不好，我最近有在学习做菜，你尝尝味道看看我做的好不好。”

“你喜不喜欢吃鸡肉，我知道你不喜欢吃猪肉，我给你熬鸡汤吧。”

“家里的东西我都没动过，你的所有东西我都留着放在那。”

许嘉深简直变成了一个话痨。

从医院到上车，他不停的说话，也不管沈故思有没有回应，就想把自己所有想说的话全部说出来，告诉沈故思。

前面的司机都因为奇怪今天的老板话怎么这么多，频频的透过后视镜看，在被许嘉深发现，瞪了一眼后，再不敢偷看了。

“我说这么多话你会不会听得很烦，你在外面走了一整天一定累了吧，离到家还有一会儿距离，先休息一下，到了我叫你。”

从头到尾都是许嘉深一个人在不停的说，沈故思不仅不回答，更是连半点反应都没有，张着一双没有聚焦的眼睛，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______

许嘉深把沈故思带进了家，把人放在沙发上。

其实他自己也有很久没有回来了，所以整个屋子冷冰冰的，许嘉深打开了暖气，让室内渐渐暖和起来。

“一会儿就暖和起来了。”

他从卧室里拿出干净的衣服和毛毯，放到沈故思旁边：“等一下把身上的衣服换了，怕冷的话这里还有毛毯，盖住就不冷了。”

“我去做饭。”

许嘉深把沈故思安顿好后，来到厨房，望着锅台一下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他的确学了怎样做简单的菜，可突然一下子，还是有些慌了神。

要先做什么来着。

哦对，炖汤，先炖汤。

许嘉深手忙脚乱的从柜子里找出炖汤的锅，放了满满一锅水后，打开冰箱，傻眼了。

什么都没有。

除了几颗可怜的鸡蛋，就再找不到别的能吃的东西了。

他忘记了，自己这么久没有回来，冰箱里怎么可能还有吃的。

“该死。”

许嘉深抓了下头发，他不能让沈故思饿肚子，但只吃鸡蛋的话也不行。

思索了片刻，许嘉深用短信叫助理买菜送过来，而这会儿的功夫，只能先煮几个鸡蛋垫垫肚子。

许嘉深把煮好的鸡蛋放进冰水里，等不再那么烫了后拿出来。

“冰箱里没菜了，先吃鸡蛋吧。”许嘉深在沈故思旁边坐下来，把蛋壳一点点剥掉，递过去。

沈故思没有接。

“不喜欢吃鸡蛋吗？但是菜可能要一会儿才能送到，先吃一个吧，好吗？”

“故故？”

“故思？”

没有反应。

无论他怎么叫他的名字，沈故思除了沉默，就是沉默，一动不动的保持一个姿势。

太不对劲了。

璐璐死的时候，沈故思虽然已经开始有些不正常了，但还是能感知外面，能和他说话交流的。

可现在就好像把自己关起来了，听不到外界一丁点的声音。

“故故。”他伸手去触碰沈故思的脸，沈故思却像是感知到什么一样的，往后缩了一下。

只是这小小的一下，让许嘉深的心又揪了起来。

“好，我不碰你。”许嘉深放下手，难掩心底的失落：“我们去医院好不好，检查一下你怎么了，好吗？”

“你生病了，要看医生，我们去医院吧。”

许嘉深不知什么时候蹲在地上，昂着头跟沈故思说话。

沈故思的眼里有他的影子，可焦点却没有聚在他的身上。

久久等不到任何反应，许嘉深说：“不想去医院也可以，我叫医生过来。”

他站起来，走到一边正要打电话，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许嘉深一看，是萧岐。

他想都没想的直接挂断，这个时候，他没心情跟萧岐吵架。

但一个刚挂断，另一个紧接着打过来，这次不是萧岐，而是何舟。

许嘉深想了一下，接通了。

“喂，故思呢，我可以见故思了吗？”电话一通，对面的何舟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他最近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出这种预感到底哪里来的。

“喂？许嘉深？”

“今天可能不行。”许嘉深看了眼呆坐在沙发上的沈故思：“等过几天吧，我把他带过去。”

何舟一下就听出了许嘉深话中的不对劲：“为什么不行？是不是沈故思又出什么事了？你不是说会好好照顾他的吗？”

早知道，他就不应该相信许嘉深。

“没有，我有在好好……总之，说不清楚，他现在没办法去见你，在等等吧。”

“不行。”何舟哪还能等的下去：“你把沈故思带来见我，要么我现在去找你，我今天一定要见到故思。”

他好像明白这种不好的预感来源于哪里了。

许嘉深头疼的挂上电话。

他没想到何舟会突然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何舟向来是说一不二的，电话里就说了，无论如何都要见沈故思。

没办法了。

“故故，你想不想去见何舟？”许嘉深弯下身子，问道。

沈故思的眼轻轻眨了一下。

也许带沈故思见何舟，说不定就会好起来了。

“那好，我们去见何舟吧。”

许嘉深找了双柔软干净的鞋子，又在鞋子里塞了些棉花给沈故思穿上。

一路上许嘉深都不敢再和沈故思有过近的接触。

他发现如果只是单纯的抱着，不触碰皮肤的话，沈故思都不会抗拒，但一旦有要摸他的意思，沈故思就会下意识的躲开。

许嘉深知道，沈故思之所以会这样，原因都在自己身上。

何舟所在的医院是市中心最大的一家医院，病房在16楼。

许嘉深没来过几次，对于何舟的病也从来不了解，反正他们认识起，何舟就一直在生各种大大小小的病。

以前觉得何舟那么小就要被病痛折磨太可怜，所以生出了要保护他的欲望，随着年龄增长以为是爱，又因为一直被拒绝而不甘心。

现在看看，其实能有多喜欢呢，哪怕有，早就在猴年马月的日子里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