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深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安静的出奇。
医院附近有家便利店，但牛奶只有冰的，许嘉深怕沈故思喝了不舒服，在医院借了员工用来热午餐的微波炉，把牛奶热了一下。
“我回来了。”
许嘉深没有察觉出房间里怪异的气氛，他把牛奶插上吸管放到沈故思面前：“喝吧，是不是晚上没吃饭，现在饿了？等一会儿我们去餐厅吃，想吃什么？”
沈故思接过牛奶：“还好，家里不是还有很多菜吗？回去热热就好了。”
许嘉深坐回原来的位置上：“那些等我们回家肯定都凉了，凉了吃了对胃不好，听话。”
“医生，我们继续吧。”
医生点点头：“许先生，夫人的报告我仔细看过了，身体是没什么问题的。”
“那就好……”
许嘉深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就听到医生又开口：“但很遗憾，夫人应该是不能再怀孕了。”
许嘉深听完愣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化明显：“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许先生，你不要激动。”
医生安抚着许嘉深的情绪，说道：“夫人虽然身体没问题，但因为第一次怀孕的时候，准备工作没做好，生孩子本来就是对身体的一大损伤，生完后又没有调理好，而且夫人是男的，虽然有怀孕功能但肯定是比女的要男，所以，很抱歉。”
“你的意思是，因为当初身体内调理好是吗？”
“是的。”
许嘉深的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起来，他攥紧手指，有些不安和无措，眼底的情绪翻涌：“那身体呢，有什么需要注意的？能调理好吗？”
“这不用担心。”医生说：“夫人的身体只要不过度劳累，是没问题的，只是孩子是很难有了。”
许嘉深长吁了一口气：“没关系，人没事就好。”
走出医院，许嘉深变得特别沉默，来之前那种肉眼可见的兴奋感，消失的无影无踪。
“深深，对不起。”
许嘉深停住脚，回头望向一脸苦涩的沈故思，叹了口气，走过去，替他整理被风吹得有些凌乱的头发：“为什么说对不起？”
“孩子……”
“故思。”许嘉深双手捧着沈故思的脸，说：“没错，我是很想有个我们的孩子，因为那个时候，我没能尽到一个爸爸的责任，我很遗憾，我也希望有了孩子，就能把你永远留在我身边。”
“但比这些更重要的，是我想要你，想要你陪着我，健健康康，开开心心，哪怕没有孩子，也没关系。”
也许他注定没办法弥补曾经犯过的错误，也许已经失去的东西，这辈子不会再出现在生命中。
但只要沈故思在，只要他在。
“深深，我知道你肯定很想要孩子……”
“你说错了。”许嘉深打断道：“我不是想要孩子，我想要和你有个孩子，但没有也没关系，这并不能影响我对你的感情。”
“有你就足够了。”
______
“夫人，你有什么话想和我说？”
医生一眼就看出来沈故思的不对劲，刻意把许嘉深支开，让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沈故思知道自己表现的很明显，虽然蒙混过许嘉深，但那也只是因为许嘉深真的把全部的注意放在他不舒服这件事上。
“叫我沈先生吧，医生。”
“好的，沈先生。”医生直截了当的问道：“有什么话，您不妨直说。”
“是关于我。”
沈故思说：“我的身体，有可能再怀孕吗？”
医生翻看着手上的报告，在认真仔细的看过后，回答：“是有可能的，但会比较难，毕竟是男的，就算有女性的子宫，但器官发育也没那么完整。”
“这样啊。”
沈故思若有所思的样子让医生以为他伤心了，虽然这样的场面他见过不少，出于职业素养，还是安慰道：“不过也不用完全不抱希望，还是有可能的。”
“医生。”
沈故思突然严肃的看着他，非常认真的说道：“我希望你，一会儿许嘉深过来的时候，跟他说，我不会再怀孕了。”
“您放心，这我一定会……什么？”
医生突然意识到沈故思说的话，以为自己听错了：“您的意思是……是什么意思？”
“我希望医生你可以跟他说，我不能怀孕了。”沈故思知道自己的要求听起来太过无理：“麻烦你了。”
“但是，为什么？”
医生不能理解，他只见过不能怀孕害怕离婚而瞒着丈夫的，却没见过能怀孕，却要瞒着说自己不能怀了。
“不好意思。”医生从短暂的吃惊中缓过神，虽然作为医生，他不该过问别人的家事，但既然要帮忙隐瞒，总需要有个理由。
“我可以问一下原因吗？”
沈故思沉默了片刻，只是说：“医生，我有我的难言之隐，男人怀孕本来就是件不正常的事，我经历过一次，不想再经历第二次，所以，希望你可以帮我。”
他这样说，医生也能感觉到他的难处。
“那行吧。”医生点了点头：“我会帮你和许先生说的。”
“谢谢你医生。”
“不客气。”
_____
回到家，许嘉深又钻进了厨房，他本来是要带沈故思出去吃饭的，但沈故思心疼家里一桌子没吃完的菜，说什么也不肯出去吃。
可回家时那些饭菜早没有热气了，许嘉深用微波炉把所有菜重新热了一遍，冷掉的米饭则炒了一遍。
沈故思是真的饿了，他白天午饭就没吃，因为没胃口，下午又一直在忙，唯一垫了点肚子的就是许嘉深买的那瓶牛奶，但牛奶也不管饱。
他吃了两碗米饭，才把肚子填饱了。
“吃饱了？”许嘉深问。
他倒是没吃多少，沈故思却是把好几个菜都给吃得见底了。
沈故思第一次这样，有些不好意思，站起来就要去拿空盘子：“我来洗碗吧。”
“没事。”许嘉深不慌不慢的站起来，拿走沈故思手中的盘子，说：“给我吧，吃饱了去休息一下，我来洗盘子。”
“可是……”
“去看会儿电视，我很快就弄好了。”
许嘉深不让沈故思碰，沈故思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总不能为了洗个盘子跟许嘉深吵起来。
沈故思听话的走到客厅，真的吃得太多了，肚子肉眼可见的感觉鼓了出来，走路的步伐都变得沉重。
吃饱了往沙发上一靠，看着电视里并不怎么好笑的电视节目，眼皮沉沉，直打瞌睡。
电视机的声音听起来好远，仿佛掩盖在另一堵墙的后面。
“啊。”沈故思打了个哈欠，靠着沙发的后背，昏昏欲睡。
“累了的话回屋吧。”
许嘉深的声音突然很近的在耳边响起，沈故思身体一抖，眼睛突然睁大，睡意消减了大半，一抬头，看到许嘉深就站在边上。
“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他走过来，看沈故思在这里闭眼，想着还没几分钟，电视机声音又这么大，应该不可能这么快睡着，只是闭眼休息了，所以才叫了一声。
没想到沈故思是真的困的睡着了。
“没有。”沈故思却是被吓得睡意全无，人也精神了：“我只是闭了会儿眼，深深，你洗好碗了？”
“嗯，洗好了。”许嘉深在沈故思的旁边坐下，两人靠得很近，满满的，沈故思就被许嘉深搂进了怀里。
沈故思任由他抱着，依靠着他，身体都变得暖和起来。
“一个人生孩子的时候，害不害怕？”
在安静了片刻，只听得到电视机里传来的欢笑声后，许嘉深突然的问道。
他对沈故思所遭受的痛苦知道的还是太少，他想要了解一些，然后更爱他一些。
沈故思沉默了一下，开口说：“害怕。”
他想说不害怕，可那是假话，他真的很害怕。
害怕自己就这么痛死过去，害怕自己死了没人知道直到尸体腐烂才被人发现，害怕生下来会是一个怪物，害怕被别人当成怪物，害怕自己被抓走。
太多了。
那段时间，所有的日子都笼罩在恐惧之下，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我当时，其实给你打过电话。”沈故思说道。
许嘉深明显的愣了一下，他早就忘记了，沈故思看到他这副表情，也知道他肯定是已经忘记了。
人不会记得自己曾经给别人带来的伤害，只会记得别人给自己带来的伤害。
“那个时候，因为不敢去医院，肚子太大了，所以租了一间很小的房子，天天呆在屋里，预产期到了也不敢去医院，那天我倒在地上，给你打过电话。”
“只是你说，我们已经没关系了，让我不要再去烦你。”改文件血甭
沈故思盯着电视里的画面发呆，脑海中却不断闪过他躺在地上的片段，血从下身不断的涌出来，染红了双腿，冰凉的地板让他感觉到刺骨的冷意，浑身的温度似乎都跟着一点点流失，意识慢慢模糊。
那是他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绝望之中，他以为许嘉深会是他的救命稻草，做着哀求又可怜的乞讨，却换来的是更深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