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昊明见从温秋嘴里问不出什么,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浴室的门。
夏白和蔺祥都看着他,见他打开浴室的门后,忽然又关上了,手一下扶住了门框。
蔺祥感觉他似乎是腿软了,可他可是排名前二十的玩家,怎么会呢。
越是这样,蔺祥越紧张,感觉这个宿舍就是厉鬼缠绕的鬼屋,他呼吸有点粗重,问:“哥,怎么了?”
花昊明过了十几秒才低声开口,“想知道你自己去看。”
蔺祥像个傻猫,明明非常害怕,还好奇得不得了,被诱骗过去,推开了门。
“呕!——”
蔺祥扶着门框弯腰吐了起来。
跟着跑上来的孟天佑,正好看到蔺祥推开门,走近浴室的夏白将手机手电筒移过去,他直接尖叫一声,瘫倒在地上,双手抱头哭了起来。
夏白打开手机手电筒是自己想看的,没想到正好被孟天佑看到了,当然他自己也看到了里面的场景。
他走过去把蔺祥扶到床铺旁,自己进洗手间仔细查看。
哭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痛苦和惊恐,夏白看了一圈后,走到孟天佑身边,伸手小心拍了拍他的肩膀,熟练地说了声:“节哀。”
“需要入殓吗?”夏白安慰人的方式有些独特,他说:“我会给死者整理面容和身体,帮她恢复生前完整状态。”
孟天佑不知道听进去没有,很久都没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喃喃道:“你会,夏白……你可以,妈妈……法医学……”
夏白点头。
在宿舍四人一个扶墙,两个瘫坐,一个恍惚的状态中,他飞快地跑到了楼下宿舍。
很庆幸,他们住的宿舍早就破旧潮湿得不像是现实里的和平医学院宿舍,但是他们带来的东西一直还在,没被游戏吞噬。
夏白从自己蓝白蛇皮袋里拽出一个布包,又飞快地回到405的洗手间。
洗手间门半遮着,外面四个人看不太清夏白的动作细节,等他们渐渐缓过来,不再恶心呕吐、腿软、恐惧,夏白的工作已经结束了。
他把孟晴从那个血腥污秽的洗手间干干净净地抱了出来。
他们这才发现,看起来瘦弱的夏白,其实力气很大,可以这么轻松地把一个一米七的女人公主抱出来。
孟晴长长的头发从他手臂旁垂了下来,湿漉漉的但不见一丝血污,身上也一样,穿着干净的粉色衬衫和灰色阔腿裤,眼睛安静地闭着,干净而安详,好像是在睡梦中死去,和刚才血腥的场景完全割离。
“她很干净。”夏白说,说这个有点洁癖的母亲。
孟天佑看到这样的孟晴,眼泪瞬间汹涌溢出,声音嘶哑地喊了一声妈妈。
花昊明从床上扯下一个床单铺在地上,夏白把孟晴放上去,孟天佑立即踉跄地跑了过来。
可惜,他刚握住孟晴的手没多久,舍管就带着学校保安来了,强行把孟晴的尸体带走了。
孟天佑要上去抢,被保安一脚踹到墙上。
舍管那张皱巴巴的脸拧成枯菊,“怎么能把尸体留在宿舍,必须带走!”
接着她又抓住他们的错处呵斥:“熄灯了,你们怎么在女生宿舍?还想影响学校工作?”
其他人不敢违抗他们,只能看着他们把孟晴带走,在孟天佑的痛哭中。
蔺祥趴在窗口向外看,“他们带孟阿姨向停尸房的方向走了,停尸房的那些大体老师不会真的和我们猜测的一样,是死在学校的学生和老师吧?”
目前看来,是有这个可能,但还不能确定。
“有什么发现吗?”花昊明问夏白,又看向温秋。
温秋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但是一提起刚才看到的东西,还是呼吸发颤,“我今晚又听到浴室有水声,过去看时,她背对着我,看起来好像正坐在地上洗澡,转头时,我才看到她胸腔里空荡荡的,身体前面一堆红糊糊的东西。”
蔺祥搓了搓手,非常想喝水压压,“一样,不过我看到时,她已经倒地了,所以看得更……直观。”
孟天佑现在还在失神,大脑可能没法运转。
最后三人都看向夏白,他们知道夏白是看得最清楚的,还把孟晴的尸体复原了。
都说尸体其实会说话,法医能通过尸体跟死者对话,发现很多线索。夏白就是法医学专业的,虽然他还没开始正式学习,但他看着已经算是半个入殓师了,可能也能发现什么。
夏白确实不负他们所望,说出让三人都惊醒的推论。
他从有这个结论的触发点开始说起,“我刚才说她很干净,就是因为她自己就是很干净,不是我帮她清理的,她干净到内脏都是干干净净的。”
三人立即想到孟晴身边那堆东西,确实,好像是干净的,虽然他们每个人都只是模糊地惊悚地看了一眼。
蔺祥:“夏白,你不是、不是要说……”
夏白:“她在浴室,开了花洒,坐在那里是在清洗自己的内脏。”
三人都惊住了,就连孟天佑都抬起了头,愣愣地看着夏白。
夏白又说:“温秋第一天晚上听到浴室的水声,应该也是她在洗澡。那天晚上她是正常地洗澡,只是洗得太过用力了,把皮肤搓破了,才会有血水。”
那得是搓破多少才会有那么多血水?
温秋对此是最有直观而惊恐的感受的,那天晚上好像浴室下水道还堵住了,第二天早上她去看的时候,浴室又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了。
蔺祥:“和宋明亮情况完全不一样啊,这是怎么回事?”
夏白说出关键,“你忘了吗,她有点洁癖。”
“是。”蔺祥想到在这个游戏里的第一个早上,孟晴看到孟天佑鞋子上有点脏,立即蹲下来给他擦,“不过不是很严重的洁癖吧,我看她对于餐厅里的油污也没到不能忍受的地步。”
孟天佑恍惚着说不出话,作为孟晴室友的温秋的话最有说服力,“她确实有轻微洁癖,也确实没那么严重。”
“一开始她是有轻微洁癖,看到孟天佑鞋子脏会去擦。后来,她去了停尸房,洁癖加重了,看到刚洗完澡的孟天佑都想用酒精湿纸巾去擦他,这还只是白天,在深夜里,就不是正常范畴了。”
三人都愣了一下。
夏白:“这洁癖被放大扭曲到恐怖的非人程度,她觉得不仅外面脏,自己里面也脏得难以忍受,所以从外向内地彻底清洗自己。”
蔺祥激动地说:“是这样!夏白你好厉害!”
这次花昊明没有在心里吐槽蔺祥是个夏吹,这确实是他们进游戏以来发现的最关键清晰的规律线索。
夏白看向旁边的孟天佑,最后确认,“我们说的对吗?她是有点洁癖?”
孟天佑笑了一声,又哭了起来,又笑又哭了一会儿,低下了头,“她原本是没洁癖的,她是一个餐厅的服务员,要怎么有洁癖呢?”
“后来,她跟一个有老婆的有钱男人生了我,那男人离婚了也没娶她,说她脏,他老婆也说她脏,那天她回家把自己关在浴室三个多小时,从那以后,她就开始爱干净了。”
“这样就干净了吗?这样就是一个有洁癖的干净人了吗?”他的笑声里略带嘲讽。
蔺祥听不下去了,他站起来说:“别人可以说她做小三品行有问题,我们可以说她自私,但是你这个儿子可没资格这样说她,她至少是个好母亲,没对不起你!”
他们都想到,第一次孟天佑被选中,孟晴吓得差点瘫倒,还是义无反顾地替孟天佑走进了停尸房。
今天白天,宋强问孟天佑要不要替孟晴去,孟晴已经异常了,还是喃喃着孟天佑不能去,又一次走进了停尸房。
他们不知道异化的人有没有清晰的思路,是否能意识到自己已经不是正常人类了,只想到孟晴第二次从停尸房出来时,空洞的眼睛看孟天佑的样子。
孟天佑呵笑了一声,“她生下我,她对我好,只想借助我嫁给那个男人罢了。”
蔺祥:“所以在恐怖游戏里为你担下生命危险?她替你死在游戏里就可以嫁了?”
“别说这些了。”类似的事和人花昊明在游戏里见多了,他叫停这种无意义的对话,“既然孟晴是洁癖扭曲异化,那宋明亮呢?”
夏白想了想,“可能是偷窥癖。”
蔺祥:“啊!对!对对对,很符合!”
“等下!宋明亮呢?”他又忽然说。
夏白说:“我刚才下去的时候,发现他正站在405门口。”
花昊明向外看了一眼,“他不在了。”
蔺祥:“昨晚他疯狂想进我们宿舍,宋强刚才害怕出事没上来,正在我们宿舍里!”
三人互看一眼,立即向宿舍外跑。
“夏白。”孟天佑忽然叫住他。
“嗯?”夏白茫然转头看向他。
一直低着头的孟天佑抬起头看向他,“我以前一直是这样认为的。”
说完这句话,眼泪顿时又淹没了他的脸。
夏白知道这句话对应的是哪一句,他“嗯”了一声,其他什么都没说,去追蔺祥和花昊明了。
前面蔺祥一边跑一边说:“没事的,他们应该都没事,如果出了什么大事,一定会有声音,像温秋那种尖叫。”
他想错了。
他漏了一种可能,想叫叫不出来。
宋强的嘴巴完全裂开了。
以他们无法想象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