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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严子书被收走了手机,眼镜,还有身上的钱夹。他很干脆地束手就擒,完全没反抗。

毕竟,对方怀里露出了枪口,那拳头肯定就不够看了。

居于弱势,严子书同样会写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几个字。

至于会这样非法携带枪支的,在他的认知里,也没别人,就只有傅太太留下的暗桩吧。

就是让人想不到,居然不是傅金池而是他先遭绑架。

这队人看起来都相当凶悍,意识警惕,动作熟练。有人给他戴上了手铐,但是胳膊背在身后,姿势很别扭,严子书动了一下,就被威胁:“别乱动!”

那些人对纪晨,仍旧看不出是威胁还是保护的态度,但是纪晨的待遇比他好一些,没有被限制自由。也可能因为他看起来比较柔弱,不像会反抗的样子,只是低着头跟在后面。

严子书重新从电梯被带回地下车库。

他们两个被塞进一辆小型厢货车。两个男人去前面开车,三个在后面看守他们。

货车后厢经过改造,两边有铁架充当座椅,勉强能放屁股,但坐久了硌得骨头疼。

在这舒适度极低的状态下,不知这车开了多久,几乎把人颠散架,才终于停下来。

但严子书很快发现,这只是补给后准备出城。之后很快继续上路,这些人有经验地逃过各种公路检查,足足开了七八个小时,具体却不好判断。他的手表也被摘走了。

路上三个男人打牌消磨时间,纪晨不看严子书,所以两人始终没有什么交流。

到了不知什么地方,颠簸总算停了下来。

下车前有人给他戴上眼罩,脚下磕磕绊绊的,在门槛上绊了一下,又下了两道楼梯,被扔在一间大概是地下室的地方。大门砰地一声关闭,锁紧。

严子书想办法蹭掉眼罩,发现室内很小,无窗,只有他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从昨天到现在,这场绑架事发突然,全程进行得沉默且迅速,几乎没有任何关键信息。

他反复回想,能得到的提示也只有很少一点点:

为首的绑匪曾经指着自己,和纪晨确认过“是不是他”。

看起来,最开始这些人打算带走的是纪晨。而不管是纪晨主动向绑匪提出把他骗过去,还是被绑匪胁迫把他骗过去,总之,对方有意利用“严子书”这个人。

严子书坐在床上,盘腿思考着,自己有什么利用价值。

毕竟除此之外,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除非能徒手拆铁门。

想到最后,唯一庆幸的是,在他的先见之明下,没有在家中饲养宠物。

地下室四面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头顶一个瓦数不高的灯泡照亮逼仄的空间,一个厕所,一个洗手池,一张瘸腿桌,一张单人床,连椅子都没有,闷热潮湿,真正像坐牢一样。

被关在这里后,他就没见过人影,每天有人给送两顿饭,只是通过门上的小窗塞进来。

跟外面喊话,基本得不到回答。他试探着要过手铐钥匙,对方给粗暴地扔了进来。

绑架的人倒没直接虐待他,但被关在这小火柴盒里,也没有比虐待更好受。

抬眼都是墙,又压抑又窒息,待上个十天半个月,人的精神都要出问题。

好在,对方尚不是铁了心想把他逼疯。从送饭的次数算,大概过去了三天或四天,总算有人来把严子书带出去。他模糊认出,还是之前看押过自己的绑匪。

*

这次再扯下眼罩的时候,身处的环境与之前有天渊之别。

窗明几净,驼色地毯,水晶吊灯,乍看像是星级酒店的客房。

不过从窗户看出去,加上脚下的漂浮感,这实则是一艘游轮。

严子书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跟他失踪的那天比,憔悴得像个流浪汉,西装完全失了型。

但这不废话,谁被关上三四天,不洗澡不刮胡子不换衣服,都好不到哪去。

屋里有像是服务生的制服,搞不好是从船上的餐厅或酒吧之类拿来的,充当换洗的衣服。

既然对方给了,他把自己稍微捯饬了一下,洗了澡,刮了胡子,换上衣服。料子轻薄廉价,尺码也不太合身。头发有点长了,看到浴室有定型喷雾,严子书索性把额发全往后抓。

遮眼的刘海背过去,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宇间的困顿感才算减轻一些。

输人不能输阵。

以至于晚些时候,他被带去见到绑架的主谋,对方倒暗暗诧异了一下。不过那胖子面上不显,还笑眯眯地夸年轻人精神气好,甚至客气地说了好几句“多有得罪”。

此人名叫文彪,圆脸圆肚,正是过世的傅太太娘家那边的旧部。至于现在么,这年头哪还有正经帮派,自然早已转行了,看模样像个和气生财的生意人,自称也是开夜总会的老板。

但文彪自诩念旧,最讲义气,纵便手中势力已然稀薄,该出手就出手,方是江湖本色。

乃至于大部分时候,文彪此人都是一个坚定的复古派,怀念且推崇以前在道上混的日子。那才是潇洒恣意的人生,强者为尊,道义当头,你有本事,你说怎样就怎样,无人敢忤逆。

哪像现在,什么都得缩手缩脚,动一动都要怕条子找上门干活。

没办法,旧时不返,人心不古!

现在却不是给文彪伤怀往昔的时候。

严子书冷眼直视眼前的胖子,提醒说自己忽然失踪,同事应该已经报了警。

文彪只笑:“哎!哪有那么严重?我可绝对没有恶意!现在这不是为山出事,才想找个机会,请大家都过来,好好商量商量。就是我这手下不太懂事,你放心,回头我挨个重罚。”

这装逼的样子,徒惹严子书一阵倒胃,绑架就绑架,演什么深藏不露运筹帷幄。

听完对方一通剖白,他冷冷地问:“既然这样,那什么时候能放我走?”

文彪立刻道:“后天!后天人就都到齐了。这么着,小伙子再等两天?”

严子书嘲弄:“我这种平头百姓,你们要商量,恐怕用不着我。”

文彪笑着说:“不不不,要是没有你在,只怕有的人不肯来。”

听来听去,听出味来,原是又一个觉得用他能钓出傅金池的。

严子书哑然,觉得很扯,最后,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他能说什么呢,能说这事儿可说不准吗,还是反问对方哪来的信心。

文彪面对他这样反应,似乎自己也觉得有点无趣,便又让人把他带回房。

走之前,严子书忽道:“还有,跟我一起被抓的那个小男生现在在哪?”

文彪憨笑:“怎么就是抓了?都说了,真没有,就是请。他也在船上呢。”

严子书皱眉:“那能不能问问,你为什么要‘请’他过来?”

“这个你就不用知道了。”文彪道,“跟你反正没多大关系。”

“噢——”严子书拖了点音,点头,“那就是傅为山给你这条走狗下的指示。”

文彪闻言有点作色,本正故弄玄虚,感觉被下了脸,又听严子书继续道:“我猜猜,是不是你去拘留所探视傅为山,他还不忘让你护着小男朋友?我就说,你们怎么只绑我不绑他。”

不等对方回答,严子书又道:“这就好笑,傅太太知道你这么干,会不会气得掀棺材板爬起来?你们对傅为山以前的男朋友,可不是这样吧?是你现在思想开明了,还是你忘了老主子了?”

文彪冷下脸:“小伙子头脑是灵活,但你猜那么多累不累?知道这些又对你没好处。”

严子书道:“没好处没关系,就是随便一说。老话不是说,死也要死个明白么。”

文彪没给他回答,只是骂了外头的人一句,嫌他们动作慢,还不把人弄走。

随后,文彪倒是让人把他的皮夹和眼镜都还回来了,不过还是没给手机。

严子书一言不发地收下,戴上眼镜,之后便待在房间里,不再多问一句。

实则,严子书所谓“猜到的”,也不是全凭头脑推论,无非是对照剧情。

以及用傅金池给过的秘密装深沉,其实也没大用,心头把握只有五五分。

说来可笑,文彪觉得绑架他,就能威胁傅金池,倒是照严子书看来,很难想象一个作过奸犯过科的老男人,还会有这么天然的想法。若明知有场鸿门宴摆在那,傅金池会不会为救他前来,难说,倒是如果为了有机会扳倒傅为山,那多半能保证不会缺席。

恨总是更强大的驱动力。

至于说,搞了半天发现,人质其实只有他一个,这也不值得大惊小怪了。

文彪记仇,还故意派人来暗示,他被关在地下室的时候,纪晨原来一直住在船上当座上宾,又暗示纪晨故意出卖他。对此,严子书只觉无聊至极。毕竟他很难为此心生波澜。

最多想起傅金池曾说过句:“那你还真够可怜的。连个愿意护着你的人都没有。”

何至于?计较这个,不如正经报个警呢。

虽然严子书现在无从得知外界消息,至少他被绑架期间,报警确实是有人报了的。

此前Helen见严子书突然无故不来公司,电话也打不通,问何总助也是十分茫然,商量之后,自然少不得联系警方。只不过文彪用的那一撮人,至今还能留在外头的,都有不差的反侦察能力。短时间内,警方才尚未查到严子书的下落而已。

如今文彪打的就是这个时间差,但要说拖,也很难长久拖下去。

因而文彪把谈判地点定在海上,既不容易被找上,也便于出意外时潜逃境外。

目前一切照他计划进行,两天后,该来的人都上了船,游轮离岸。

但文彪选的天气实在不好,从一早上开始,就乌云密布的,饱含水汽和雷电,天色黑沉,似乎随时会下大雨。这天海上的风也很大,浪有些颠簸,以至于严子书有点晕船。

没注意过了多久,总之看不到海岸线了,有人来敲门,说时间到了,叫他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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