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鼓点, 一个小生出现在了舞台上。
宋随意让人请的戏班,自然是最好的,一开嗓咿咿呀呀的立刻将人带进了故事里。
“都快吃啊。”宋随意招呼着众人吃饭, 关承酒对听戏兴趣不大, 只是听说这是宋随意特地准备的才放了几分心思。
起初他以为又是酸腐书生编出来那些红袖添香的无聊的故事, 直到听见仙子下凡, 公子却把仙子忘了,顿时一愣。
他想到梦里的人,想到了宋随意。
这算是……明示了?
他看向宋随意,问他:“这是你写的?”
“怎么,王爷在叹服我的文采。”宋随意朝他眨眨眼,满脸的天真和无辜。
但就是太过无辜了, 反而让关承酒生出一点警惕来, 以往宋随意这么看他,都是憋着坏的。
他会不会是特地写出来, 就是想让他……误会。
但是他图什么?好玩?
他又扭回去看那戏台, 台上仙子正在痛斥公子没有良心, 还说早知公子如此负心,他就该去寻个更好的男人。
关承酒:“……”
明明好像不是在说他,但又感觉句句都指着他的鼻子在骂。
他有些犹疑,目光开始在台上跟宋随意之间来回打转,但宋随意却好像忽然忘了他这个人似的, 埋头狂吃,偶尔给太皇太后布菜, 偶尔给太后布菜, 偶尔给陛下布菜,但就是没给他布菜。
关承酒:“……”
他表情肉眼可见地有些不爽起来, 其他三人看在眼里,都暗暗觉得好笑,但没人真笑出来,于是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诡异。
最后是太皇太后忍不住,只能转移话题,道:“哀家最近听了宫外有不少流言,有一条说是什么……王妃怀孕了。”
宋随意闻言笑了笑:“连母后都听说了?看来这传言可不小。”
太皇太后正要再多说两句,就听关玉白带着点奶气的稚嫩声音响了起来:“那我是不是要当哥哥了?”
宋随意顿时被一口汤呛了一下,咳得惊天动地。
太皇太后也是一愣,太后连忙解释道:“我们在开玩笑呢。”
“是啊。”太皇太后好笑道,“王妃是个男人,不会生孩子。”
关玉白皱了皱脸,不开心地“哦”了一声。
宋随意无语道:“陛下,就算你露出这种表情,我跟你皇叔也没法子给你添个弟妹。”
关玉白撇撇嘴:“为什么?”
“因为你皇叔不努力呀。”宋随意看了关承酒一眼,又看向太皇太后,“母后您说是不是?”
太皇太后闻言笑了:“是,小九是该努力些。”
关承酒:“……”
他是说不过宋随意了,不如不开这个口。
于是他干脆学着宋随意,低头吃东西,支着耳朵听戏台上的内容。
可惜这戏后头都是些你追我赶、插翅难飞的戏码,没什么看头,他听到后面也就不听了。
等吃完了饭,太皇太后开口留下了关承酒:“今天天色也不早了,就在宫里住下吧。”
关承酒应下了,正要吩咐人去收拾,就见宋随意猛地站了起来,说:“既然王爷要留在宫里,那我就先回去了。”
关承酒闻言皱了皱眉:“你回……”
“去吧。”太皇太后笑道,“夜里黑,多打两盏灯笼,小心些,别摔着。”
“谢谢母后。”宋随意露出一个灿烂的笑来,在关承酒再开口之前麻溜地跑了。
关承酒:“……”
他有些不满地看向太皇太后:“母后,您怎么让他一个人回去了。”
“他想回,我不就答应了。”太皇太后道,“那么多人跟着,你还担心出事不成?”
关承酒道:“他是我的王妃,我既留在了宫中,他也该留下才是。”
“谁定的规矩?”太皇太后笑道,“他是你的王妃,又不是你的影子,他不想留,你拉的住吗?”
这话像一根针一样刺在了关承酒的神经上,他心情顿时糟糕起来。
宋随意是他的王妃,但他们的关系还不如两个朋友亲近。
太后太后看他这样,笑道:“你啊,就是不会说话,若不是这身份,人随意哪会看上你。”
关承酒蹙着眉,语气有些不耐:“母后,他不是那种贪恋权势的人,就算我不是王爷……”
“不是王爷,你要怎么认识他?”太皇太后问他。
关承酒再次被刺了一下。
的确,宋随意长得好脾气也好,肯定很受欢迎,若他不是王爷,宋随意怕是不会跟他有任何交集。
太皇太后又道:“在母后心中,你自然是最好、最优秀的,但母后也知道,你的确嘴笨。你看云霆,心思玲珑又会说话,京中多少世家贵女喜欢他?再看见山,他是笨了些,但胜在真诚,从不吝啬好话,虽说有时的确气人,但谁会真的跟他计较?再看看你,锯嘴葫芦,若你不是王爷,怕是连见山都争不过。”
关承酒默了。
他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听母后说这种话,以至于有瞬间他甚至生出一种自己除了这个身份之外完全一无是处的感觉。
不过再想想宋随意那不追名不逐利的模样……可能连王爷的身份都没用吧。
关承酒不爽地喝了几杯酒,闷声道:“我先回去了。”
“去吧。”太皇太后朝他摆摆手。
这时一个小太监忽然跑了进来,着急忙慌说偏殿出事了,住不了人。
关承酒闻言蹙起眉:“怎么回事?”
小太监哆哆嗦嗦道:“前些日子下过雨,闹了白蚁,这才几天,好多东西就被啃坏了,是奴婢们疏忽,求王爷赎罪。”
关承酒正欲发作,就听太皇太后又开了口:“既然不能偏殿住不了人,那换处地方住就是,宫里那么多地方还怕住下你?”
听见这话,关承酒皱眉想了想,说:“我还是回王……”
话音未落,太后就轻声开了口:“不如住到瑶华宫去,离紫宸殿近,明日上朝也方便些。”
太皇太后摇头:“太久没人住,怕是荒了。”
太后摇头,说:“前些下雨,有几个宫室漏水,我让人去修,顺便打扫了下,干净着呢。”
话都说到这了,关承酒也不好再拒绝,只能点头应下:“那今晚就住那边吧。”
“去吧。”太皇太后看向他身旁的人,“冯桂安,看好王爷。”
冯桂安应了一声,跟了上去。
两人往瑶华宫过去,关承酒心情本就不大好,被白蚁的事一闹越发烦躁,便由着冯桂安在前面领路,也没觉察冯桂安悄悄带着他绕了远路,走了一会才觉出时间似乎有些长了,正要开口询问,就发现他们已经到了。
这瑶华宫原本是一个能歌善舞的妃子住的,后来那个妃子母家犯了错,父兄都被斩了,听到消息惊吓过度,滑了胎,之后就有些疯癫了,再后来一天晚上在宫中自缢了,那之后这个宫殿就没再住过人。
这宫殿也的确安静,除了他们的脚步声几乎什么也听不见,直到冯桂安“吱呀”一声推开门。
屋内传来不止不止一人的呼吸声。
关承酒眸色一凛,手已经攥了起来,却听“铮”一声,一阵轻快的音乐响了起来。
几个宫女步履轻快地将宫殿内的蜡烛一盏盏点亮,照亮了最中央的小舞台,宋随意穿着一身红色的舞裙立于台上,背对着他。
关承酒一愣。
“王爷。”一个宫女引着关承酒进屋,随着他走动,台上的宋随意也随着缓缓动起来,简单的手势搭着音乐原地转着,始终是背对着关承酒的,像是一份摆在面前却不让打开的礼物,挠得人心痒痒。
直到他坐下,鼓点乍起,宋随意也随之转了过来。
他没有化浓妆,只是在眉心贴了一小枚花钿,抹了口脂,衬得他那张温柔漂亮的脸越发妍丽,像是仙宫画卷中载歌载舞的仙人走了出来。
他生得腰细腿长,却不似女子那般纤细,而是带着一种介于两种性别之间的曼妙。
他的每一个动作也是精心设计过的,简单却好看,绕是他这样没有任何基础、身体不够柔韧的人也可以跳得很好看。
“铃铃——”
“铃——”
“铃铃铃铃——”
随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缀在他身上的金铃都会随之发出声响,在繁弦急管中极精准地传入关承酒耳中,每一声都触动着他的神经,每一下都像在拨动他脑海中那根紧绷的弦。
宋随意全程都是笑的,笑得并不谄媚,而是懒散的、漫不经心的,好像他不是在跳舞,而是刚睡醒时候在床上伸了一个懒腰,却比那些刻意妩媚的笑勾人千倍百倍。
关承酒知道自己再看下去会彻底沦陷,只能将注意力转移开,落在他光\裸的肩上,落在他扭动的腰上,最终往旁一瞥,落在他纤细的手腕上。
上面挂着一只细细的金镯子。
这时音乐停了,宋随意也不动了,只有手腕上细细的镯子还在轻轻晃动,缀着的铃铛也跟着发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越来越大。
宋随意缓缓地、缓缓地跪到地上,低着头,只有两只手随着重新响起的音乐缓缓扭动起来,像是两条缠绵的蛇。
关承酒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的手也可以这么诱人,就算看不见宋随意那张迷惑人心的脸,他也心也像被那两条蛇缠住了一般,神思皆恍惚。
志怪小说里总将蛇描绘成勾人夺魄的淫\邪之物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直到舞蹈结束,关承酒都没能回神,是冯桂安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王爷,王妃叫您呢。”
这种美景被人炸碎的感觉并不好,关承酒不满地瞪了冯桂安一眼,才重新看回台上。
宋随意还维持着最后一个动作,坐在地上口耑着气,鎖骨因为呼吸急剧起伏,上面沾着的汗水也跟着晃成一片,像是撒了金粉,有种极奢靡的美。
“宋随意。”关承酒的声音有些不自觉的发哑,喉咙好像被人掐住,连呼吸都有些重,“这才是你准备的生辰礼,是吗?”
“是。”宋随意笑着站起来,缓步走向关承酒,“王爷喜欢吗?”
“喜欢。”关承酒死死盯着他,手指攥得骨节都有些泛白,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做出什么疯狂的事,但声音已经有了极明显的颤抖,“你很美,我从未没想过你能这么美。”
“不。”关承酒闭了闭眼,“我没想过人能这么美。”
宋随意闻言轻轻笑起来,加快几步走到关承酒面前,玉葱般的手指点在他肩上,一个轻盈的动作直接绕到他身后,微微弯下腰,在他耳畔吹了口气:“再说一次,喜不喜欢?”
关承酒狠狠闭了一下眼,重复道:“我很喜欢。”
“真乖。”宋随意声音轻柔,继续在他耳边说话,“王爷的礼物差不多就到这里啦,接下来的内容,就该是王爷决定了。”
关承酒一僵:“我?”
“对呀。”宋随意笑道,“我不是说过了吗?今天是王爷生辰,王爷说什么,我都听。”
关承酒脑海中极快地闪过几个龌龊的念头。
就听宋随意又开了口,这会两瓣唇几乎是贴着他的耳朵在说话:“王爷说,你想要什么?”
关承酒心跳极快,快得几乎要耳鸣,脑海中都是那些想做的、不可以做的事情,乱糟糟轰鸣一片,最终炸得只剩一个念头。
想要你。
“想要你……”他被慾望牵引着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想要我什么?”宋随意继续用极轻的声音在他耳边说着,像极了志怪小说里那些迷惑人心的妖精,“我是不是教过王爷,想要什么,就要说出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明明白白”四个字像是一根极细的针,一下刺在了关承酒的神经上,他理智瞬间回笼,扭头看向宋随意,眼神里难得出现了挣扎。
他跟宋随意之间还有很多该弄明白的事,直觉告诉他,那些事很重要,重要到如果不弄清楚,他跟宋随意之间永远永远会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
他本想等这堵墙碎了,再去戳破跟宋随意之间那层窗户纸。
但此时此刻,渴望却像是业火一样炙烤着他。
他想要宋随意。
宋随意看见他眼中的挣扎,很轻地笑了。
“知道得太多,人就不快乐了,犹豫得太多,也会错失本该能拥有的东西。”宋随意退了半步,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抬手拍了两下。
几个小太监立刻搬了一张小榻放到舞台上,几个宫女走过去,将台子周围挂着的纱幔放下,遮住了舞台。
宋随意迈开步子,重新走回舞台上,在塌上坐了下来,说:“接下来的表演,希望王爷喜欢。”
他说着,又拍了两下手,屋内的宫人和乐师立刻退了出去,只留下四个在屋内点起香,然后也出去了。
关承酒喉結滚了滚,哑声道:“你还准备了什么?”
宋随意笑笑,说:“王爷闭眼。”
关承酒乖乖照做。
接着,宋随意伴着轻快的铃铛声轻轻哼起了一段轻快的小调,不知道是什么,但很好听。
屋内的香气随着他的声音逐渐变得浓郁,不同于他哼唱的调子,是一种很暖、很暧昩的味道,染得宋随意的声音似乎都带上了那种微妙的暧昩。
关承酒又细细听了一阵,逐渐发现有些不对劲。
并不是香气带来的错觉,而是宋随意的声音的确有些怪。
调还是那个轻快的调,只是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滞涩,呼吸也有些重,如果仔细听,还能听到铃铛声中夹杂着的极细微的水声。
关承酒面色一僵。
这声音他不能说很熟悉,但很清楚知道这是什么。
他几乎是瞬间睁开眼,就见一片朦胧中,宋随意已经半倚靠到塌上,手还在缓慢动作,他看不见他的表情,脑海中却已经浮现他那个懒洋洋的、勾人的笑。
关承酒呼吸骤然重了:“宋随意,你在做什么?”
哼歌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宋随意同样有些哑的声音:“王爷分明知道。”
他说着便咬住了唇,只剩下偶尔几声很轻的轻\哼和绵绵不断的水声。
分明什么也看不见,但关承酒依旧被刺激得眼神都红了。
他没想到宋随意会这么大胆。
但是他的确、的确很想看。
忍了又忍,关承酒实在忍不住,猛地站起身,大步朝舞台走去,“刷”地拉开了轻纱,彻底扯开了那层朦胧的屏障。
慵懒横陈在塌上的宋随意给他带来的视觉冲击极大。
他的手被舞裙遮住,看不见动作,也看不见任何,却越发惹人遐想。
“王爷。”宋随意懒懒地唤了他一声,带着勾人的慾。
关承酒立刻往前迈了一步,宋随意却伸出一只脚,拦在了他面前。
听见铃铛声,关承酒低头看去,此时他才发现,宋随意脚踝上也挂着一个细细的金镯子,缀着铃铛,随着他踩在玉扣上的脚晃动起来。
“我说了,犹豫太久。”宋随意笑着,圆润的脚趾不轻不重地按着关承酒腰带上的玉扣,“子时已过,现在已经不是王爷的生辰,所以王爷说话,已经不算了。”
关承酒凝着他,哑声道:“宋随意,我……”
“嘘。”宋随意空着的手指压在唇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我说了,这是表演,王爷现在是观众,只能看,或者……提前退场。”
他说话时手上动作不停,脚也不安分地一直往下,直到踩在某处才停下,只有偶尔因为颤抖带来的动静。
“铃铃——”
“铃铃铃——”
铃铛的声音持续不断地刺激着关承酒的神经,刺激得他要疯了,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对宋随意做一些不该做的事,但理智却不断地拉扯着他让他快走。
但他舍不得,他甚至没办法控制自己从宋随意身上移开目光。
直到宋随意发出一声喟叹,关承酒才狼狈地挪开视线。
宋随意笑了笑,说:“乖,等我缓缓。”
关承酒果然没动。
靠了一会,宋随意算是缓了过来,站起身走到关承酒面前,问道:“需要我帮帮王爷吗?”
关承酒看着他,艰涩地问道:“怎么帮?”
宋随意指了指自己的心口,笑道:“我要沐浴更衣了,把衣服给王爷?”
这句话像是一把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关承酒脑中那根弦忽然“嘣”地断了。
他一把拖过宋随意的腰,狠\狠口勿了过去。
柔軟的,温熱的,属于宋随意的味道。
他没有经验,只是顺着本能近乎贪婪地舌忝口允着宋随意的唇,宋随意的舌\头,直到将宋随意口勿得舌\尖都在发麻才重重推了他一下。
“粗鲁。”宋随意横了他一眼,软绵绵的,半点怒气也没有,倒像是埋怨和撒娇,“够了吧。”
“不够。”关承酒哑声道。
“不够也得够,听话。”宋随意重新凑上去,在他唇边轻轻碰了一下,“什么都没准备好,受罪的可是我。”
他说着退开了,踩着铃铃啷啷的步子去沐浴。
其实他准备了,就是为了避免关承酒真的没撑住想要他,事实证明他还是低估了关承酒的忍耐力。
或者说,高估了他。
宋随意将舞裙脱了,扔到一边,笑道:“衣服王爷用得着就拿去,不过今晚不准带出这个房间。”
关承酒看着屏风旁堆叠的布料,再看看那道透过光映在屏风上的身影以及晃荡的水声,闭了闭眼,飞速过去捡起地上的衣服,转身朝床的方向走去。
殿内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发出的细微动静。
宋随意坐在水里,闭眼听着那边传来的细微响动,唇角忍不住勾起,轻声问他:“王爷在想什么?”
关承酒没有回答。
于是宋随意又道:“我都给王爷看了,王爷给我看吗?”
几息后,关承酒压抑的声音响了起来:“宋随意!不准说话!”
“嗯哼。”宋随意轻声应完,也没再去骚扰他,而是慢悠悠地洗着澡,直到听见关承酒那边解决完了才披上衣服,带着一身水汽慢悠悠走了过去。
“王爷,还是去洗个澡吧。”宋随意停在床前,笑吟吟地看着关承酒擦手,“今晚是要自己睡,还是跟我在这边睡?”
关承酒抬起头,就看见宋随意穿着一身薄而柔软的寝衣,身上随意地披了一件他的外衣,关承酒甚至想不起来那件外衣是什么时候落下的,现在披在宋随意身上,有一种不合时宜的诱人。
如果要跟这样的宋随意睡在一起,他怕是真的会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