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转入了冬, 天气也比以前更冷。
今年的雪来得比往年要晚上许多,宋随意早上起来被冻了个哆嗦,又裹着被子回去睡了, 于是关承酒下朝回来时只捡到了一个赖在床上不肯动的棉花团子。
“你这样还想跟着我去冬狩?”
“想。”宋随意从被子里探出头, 迷糊道, “冬狩是冬狩, 睡觉是睡觉,去冬狩我也可以睡觉。”
关承酒:“……这么冷怎么不让他们把炭火烧旺些?”
“烤得喉咙干。”宋随意道,“喉咙干就要喝水,喝水就要上厕所,来来回回折腾,更冷了, 得像这样在被子里团起来, 热气才不会散。”
关承酒:“……”
“要不然我带你进宫去?”关承酒无奈道,“宫里有地龙, 暖和些。”
“金窝银窝, 不如我的狗窝。”宋随意说着又缩回被子里, 继续睡了。
虽然睡眠时间依旧久,但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嗜睡过了,关承酒有些担心,去问过王慈,但王慈对此却不是很以为然, 只说王妃想冬眠就让他去吧,没什么大不了的。
又不是蛇, 冬什么眠。
关承酒想了想, 还是把人挖了起来。
没睡醒的宋随意软乎乎的,像块化掉的糖糕一样往床上流, 被捧着去洗漱完就趴在桌上,脸摊成一片,慢悠悠撕着馒头片往自己嘴里塞。
关承酒盛了碗汤放在他面前,说:“一会巴旦就来了,出去看看,别总闷在家里。”
宋随意伸出手指戳戳那个碗,说:“要吹吹。”
关承酒:“……”
他只好拿回汤,用勺子慢慢搅动着散热,继续说道:“听说还带了个妹妹来。”
“嗯,来嫁给你的。”宋随意道,“他爹快死了,他想争王又争不过,卖妹妹来了,陛下年纪太小,就只能找你。”
关承酒:“……”
他愣了愣:“你又知道了?”
“嗯。”宋随意闷声道,“不过也就提上一嘴,你拒绝他就不敢了,巴旦就是个软蛋,争得过他哥哥才奇怪呢。”
关承酒:“……谁教你的这些话?”
“你啊。”宋随意轻轻笑了几声,“你还不敢当面告诉我,就趁我在的时候跟沈大人说。”
关承酒:“……没有的事。”
“嗯嗯,没有。”宋随意坐直身子,探头过去,“我要喝汤。”
关承酒舀了一口送到他嘴边,听宋随意“吸溜”一口喝了才想起不能这么惯着他,皱了皱眉:“自己喝,像什么样?”
宋随意暗暗好笑,接过三两口喝了,又拿了个包子来吃。
关承酒从小被人伺候惯了,在伺候人跟哄人这两件事上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但胜在勤奋好学,不管教什么都能很快记住,虽然还是傻乎乎,不过也算可以了。
“不要把我当陛下,我不用那么讲究。”宋随意把包子吃完,又拿了两个烧麦,盛了碗汤,继续吃。
关承酒道:“陛下可不会像你这样。”
“所以他是陛下,我不是。”宋随意嘴塞得满满当当,说话也含糊,“陛下代表的是咱们大齐,我顶天了代表摄政王府,我觉得有王爷在,咱们王府的名声已经够差了,不怕多我一个。”
关承酒:“……”
宋随意吃完手里的,又要去拿鸡蛋,被关承酒拦住了:“还吃?”
“冬天要多吃才能长肉,长肉就不怕冷了。”宋随意说着敲了两个蛋,就着又喝了碗汤才觉得差不多了,一抹嘴,“好了,我去换身衣服,我们一会要进宫吧?”
“你不去也行。”关承酒道,“在路上也能看,别总闷在家。”
“没事,正好去蹭蹭宫里的地龙。”宋随意笑了笑,起身去换了身衣服便跟着关承酒进宫了。
关玉白前两天着了凉,现在还在病着,看见他们招呼还没打先打了个喷嚏。
宋随意看他抽着鼻子小脸通红的样子,好笑道:“下回还敢顶着北风天练武吗?”
关玉白抬着手让人穿衣服,一边抽鼻子一边反驳宋随意:“父皇跟皇叔冬天也练功。”
“他们俩多大你多大?”宋随意走过去拍拍他的细胳膊,“你这身上才几两肉,能跟他们一样?他们有内力能顶着,你拿什么顶?就这一身龙气?”
关玉白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这么看我也没用,快点长大就好了。”宋随意在一旁坐下,伸手就拎着茶壶开始泡。
关承酒看了一眼,说:“你倒是不把自己当外人。”
“本来就是一家人嘛。”宋随意给自己泡了壶茶,一边喝一边等。
巴旦过来,关玉白去见一下算是表示友好,本来挺简单一件事,但关承酒担心关玉白做不好,特地来盯着,宋随意总觉得按这个趋势下去,关玉白如果不黑化,说不定会变成叔宝男。
也不知道哪个听起来更糟点。
宋随意心情复杂地喝完一壶茶,又一壶茶,又又一壶茶,关玉白才把那身繁复的衮服穿完,昂首挺胸,原本粉雕玉琢的小童子顿时有了气势,绷着脸站在那已经隐约能见到未来的影子了。
“不错,陛下真……”他话还没夸完,关玉白就让门槛狠狠绊了一下。
宋随意:“……还是别凹造型了,看路吧。”
关玉白只好微微低头看路,气势顿时又矮进去一截,最后是关承酒看不下去把他抱了起来。
关玉白被他那么抱着,还有些不好意思,小声抗议道:“皇叔,我自己能走,放、放我下来。”
“你自己走到什么时候?”关承酒说着加快几步,把人放上了轿辇,正准备上自己那架,一回头就看见宋随意还站在原地。
“随意?”关承酒叫了他一声。
宋随意揣着手,说:“我也要王爷抱过去。”
关承酒蹙眉:“你多大人了。”
“我不管。”宋随意往后退了半步,“你对陛下那么好,怎么不对我好点。”
关承酒:“……”
关玉白也听见了宋随意的话,比起无语,更多的是不好意思,红着耳朵探头出来劝关承酒:“皇叔,你就抱抱皇婶婶吧。”
关承酒:“……”
他颇有些无言地叹了口气,大步流星过去将人抱了起来,又转身几步将人抱上了轿辇。
“这才对嘛,王爷下回也要这么主动才行。”他说着往轿辇中一钻,捧着手炉不动了。
队伍这才浩浩荡荡朝金銮殿去。
接待的过程有些无聊,宋随意便没进去,而是揣着手炉在宫里溜达,准备等一会吃午间的宴席。
绕是皇宫里,冬日也没什么好景致,他四处看了一圈,着实没找到什么好玩的,干脆溜达去太医院找王慈玩。
王慈正在抓药,看见他来颇有些头疼:“王妃不是跟王爷去见巴旦了吗?”
“我是为了吃饭,见什么巴旦。”宋随意凑过去,看了眼他在抓的药,问道,“在弄什么?”
“在研究你之前给我的那些方子。”王慈称好药跟先前抓的放在一起,“你是从哪知道这些的?”
“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宋随意道,“等你研究完,我们就去把福寿教收拾了。”
王慈闻言笑了:“怎么收拾?你带着我打进去?”
“对啊,打进去。”宋随意朝王慈勾勾手指,“你知道民间现在是怎么说我的吗?”
王慈皱了皱眉:“你是说那些把你当神仙的传闻?”
“对。”宋随意道,“听说他们还给我建了间庙,旁边摆着你。”
说起这荒唐事,王慈头更疼了:“你还好意思说?”
他用太岁名号在外头行动,一来是在太医院没办法施展拳脚只能去民间,二来是想多见识一些,三来也想帮帮那些家里贫苦的百姓。
他自认是个俗人,想帮人是真的,喜欢民间对他的赞誉也是真的,别人夸他一声神医他挺开心的,但……他真没打算当神仙。
自从上次跟宋随意一起解决了杜家的事后,他跟宋随意认识的事就传开了。
本来这也没什么,但也不知道是谁编的谣言,说他其实是宋随意的手下,会出来做善事也是宋随意示意的。
这件事对他来说已经很离谱了,但姑且还在接受范围内。
但后来杜家夫妇也不知抽的哪门子疯,居然在门外给他们建了个庙!
他一开始不知道情况,只听说宋随意被人供起来了,于是跟沈云霆一起过去想看看笑话,结果一进门就个半丈多高的、长得和宋随意有三分相似的石像摆在那,旁边还有个戴着帷帽、据说是他麾下的太岁神,这事太过震撼以至于他那几天都没能睡好觉。
宋随意道:“那不好吗?朝中大人们想要还没有呢。”
“人家那是想死后能享太庙,跟你这能一样吗?”王慈无语道,“当初就不该让你搀和这事。”
“没有我,你也不一定能解决啊。”宋随意道,“我倒是觉得这样挺好的,我还想让人雕个王爷一起放上去呢。”
王慈本来还想劝他不要,但仔细想想,这种丢人的事多个人分摊好像挺好的,于是支持道:“记得雕像一点。”
“会的会的,我还要雕大大的一个。”宋随意乐呵呵道,“他们还没给我取名呢,那庙到现在都没匾。”
“快有了。”王慈道,“已经定下了。”
宋随意:“真的没?什么庙?”
王慈答道:“观音娘娘庙。”
宋随意:?
“我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起叫观音娘娘。”宋随意不理解。
“观音法相众多,本就没有男女一说。”王慈道,“你知道你那个庙最灵的是什么吗?”
“什么?”
“求子。”王慈漠着脸道,“他们说你是送子观音。”
宋随意:?
王慈继续道:“说你自己都能生,那保佑别人肯定更灵。”
宋随意:?
他看着王慈,咬牙道:“这怪谁?”
“怪孟大人。”王慈道,“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把他弄走?”
宋随意冷笑了一声:“你真的想知道?”
王慈点头。
宋随意道:“你现在就去雕两个雕像,一个按着你的样子,一个按着沈云霆的样子,明天放到庙里,说这是新来的童子,保佑姻缘的,我保证一个月后孟大人不会再缠着你。”
王慈:“……报复我?说话不算数?”
“怎么不算数了,办法给你了。”宋随意哼了一声,“不信你回去问沈云霆,他肯定说这个办法好!”
王慈:“……你以为云霆跟你一样?”
“爱问不问。”宋随意又哼了一声,甩袖走了。
这回是真没地方去了,宋随意只好提前去了宴客的宫殿附近,寻了个有床榻的小房间打盹。
这一睡就把心心念念的宴会睡了过去,不止没吃到东西蹭到地龙,还在那小殿里睡感冒了。
当晚,他捧着一碗苦得他直流泪的药坐在床上跟关承酒抗议:“我要参王大人以权谋私,公报私仇!”
“你又做什么让他还要找你报仇了?”关承酒问道。
“我没有,我还帮他了。”宋随意撅着嘴,小口小口地抿着药,每喝一口表情就扭曲一下,生动形象地表现出了那药究竟有多苦。
关承酒看了一会,实在看不下去,吩咐野竹说:“再给他放些红糖。”
“放了很多啦。”野竹在旁边解释道,“我抓了一把进去呢。”
“红糖有问题。”宋随意把碗递过去,“再来一把,还有,蜜饯吃完了。”
“因为您就顾着吃蜜饯了,别人生病都是没食欲,您怎么一点不见少吃点呢。”野竹叹了口气,端着碗加糖去了。
这回他加得狠,药倒是真没那么苦了,宋随意一口气喝完,又吃了一小碟蜜饯,便把自己闷回被子里了。
他是个很听话又自觉的病人,该吃的药一点不倒,该睡的觉一个不少,但这病就是难好。
野竹跟关承酒都有些担心,但宋随意却是习惯了。
他底子本来也不好,秋冬一病就特别难好,反正这次的病也不算严重,唯一比较难受的大概就只有鼻子堵着不通气吧。
他在王府里养了些天,直到冬狩那天人才好了一点。
王慈大早上过来看他,督促他喝了药,准备跟着他们的车一块过去。
“你干嘛不跟着沈大人?”宋随意不理解,这人干嘛非跟着他们当电灯泡。
“难道是我不想吗?”王慈也无语,要是有得选,谁想跟他们俩一起啊!
但王家在京中虽说有名,实际上却没有人在朝中当官,来这种场合本就不大合适,何况他在家中也不是什么说得上话的人。
太医院那边虽然也会有御医随行,但根本轮不上他,虽然也可以拜托关承酒把他加进太医院的名单里,但这样又会热出一堆麻烦。
他跟沈云霆的关系又没有公开,他难不成要以朋友的身份跟过去?
而跟着宋随意,便能避开这一大堆麻烦,反正他正好也病着,带个熟悉的大夫在身边也很正常。
“你们公开不就完了。”宋随意道,“还在担心孟大人?”
“他……”王慈神色有些复杂,“云霆说你那法子不错,他去试了。”
宋随意笑道:“怎么样了?”
王慈摇头:“现在还看不出什么。”
“放心,这法子肯定好。”宋随意美滋滋道,“你有去看我新放过去的那个雕像吗?”
王慈闻言神色更复杂了:“你上回不是说要放个……”他看了在旁边看公文的关承酒一眼,没把话说出来。
“那就是啊。”宋随意道,“总不能真的把他放进去吧。”
王慈:“……可那是一只熊。”
“是不是很般配。”宋随意问道。
王慈:“……民间都说那是你的坐骑。”
随意朝他眨眨眼:“可以是。”
王慈无语:“我看你是真的不怕……”他说着忽然反应过来宋随意的意思,噎了一下,瞪了他一眼。
这家伙,当着王爷的面还敢跟他开黄腔!
他磨牙,道:“民间还说那熊擅捕鱼,所以管渔,也有说熊住在山里,所以管山,现在那些以打猎捕鱼维生的百姓现在都去拜了。”
“那没拜错啊。”宋随意道,“现在可不就是他管的。”
王慈:“……有时候我是真觉得你很不怕死。”
“你是大夫,怎么可以跟自己的病人说什么死不死的。”宋随意严肃教育完他,扭头又问关承酒,“王爷知道那雕像的事吧?”
关承酒:“……知道。”他说着,深深看了宋随意一眼,“就是不知道王妃还在里面寄托了什么美好的愿景。”
宋随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也没有啦,就一点点。”
关承酒伸手扯了一下他的脸,说:“胡闹。”
“你不也放任我了。”宋随意笑道,“放心,等过些时日,那庙就会拆了。”
王慈不解:“那庙你还要做什么吗?”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宋随意朝他摆摆手。
王慈:“……”火大!
他干脆不去搀和这夫夫俩的事了,抱着医术坐到门边看去。
不过宋随意也没精力折腾,早上起得早,还没睡够,于是伸了个懒腰往过一靠,整个人靠到了关承酒身上。
关承酒低下头,轻声道:“坐骑?”
“嗯。”宋随意甜甜一笑,“王爷难道不愿意。”
关承酒眸色一沉,宽大的手掌在他腰间抚过,抿着唇没有说话。
宋随意见状,伸手去勾他的脖子,借了点力道整个人往他怀里栽过去,软声道:“王爷真的听明白我的意思了?”
关承酒蹙眉:“知道。”
宋随意闻言,又懒懒笑起来,凑上去碰了碰他的唇:“王爷现在亲我都这么涩,怕是当不了这坐骑了。”
关承酒又抿着唇不说话了,只是搭在他腰上的手重了些许,将人按在怀里。
宋随意就顺着他的动作将头靠在他肩上,整个人软乎乎地靠着他,声音依旧很甜:“王爷还在等我主动?”
“不是……”关承酒小声道,“我只是……还没想好。”
“想什么?”宋随意问他,“难道王爷还要做心理准备?”
关承酒又抿着唇不说话了。
他其实是在想,该在哪里、什么时候更合适。
寻常夫妻第一次行房都是在新婚夜,但新婚已经过了,之后似乎哪天都行,又哪天都不行,让他有些无从下手。
宋随意见他不说话,有些惊讶:“你不是吧?认真的?”
关承酒:“……”
“唉,我看我还是找个时间,让母后找人来教教你吧。”
“不用。”关承酒道,“我去学过了。”
宋随意微微挑眉:“那个人是怎么说的?”
关承酒又不说话了。
“你跟我说说,说完给你点奖励。”宋随意道。
听见“奖励”,关承酒犹豫了一下。
宋随意笑了笑,坐直和他对视,问道:“王爷把我的舞裙放哪了?”
“收起来了。”关承酒道,“你……还想穿?”
“王爷那么喜欢啊?”宋随意伸出手指,戳戳他,“王爷上回弄的时候,是用手,还是用我的衣服?”
关承酒抿着嘴没有说话。
宋随意道:“看来是用我的衣服了,那料子是不是很软,很舒服?”
关承酒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狠狠一皱。
宋随意几乎是立刻感觉的他坐着的地方那点微妙的变化,忍不住弯了弯眼:“看来王爷是很喜欢了,那……这样就够了?”
关承酒看他:“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啊,王爷只要我的衣服就够了吗?”宋随意微微抬头看他,从关承酒的角度看过去,那张漂亮的脸显得乖巧又好拿捏,只是那双狡黠的眼睛一看就憋着坏。
但关承酒还是禁不住他的迷惑,将声音又压低了些:“教我怎么……怎么让你舒服。”
“就这样?这种答案可拿不到奖励。”宋随意笑道,“再给王爷一次机会,若答好了,我亲自帮帮王爷,好不好?”
关承酒神色一僵:“你亲自?”
宋随意笑得甜甜的:“对啊,这回不用衣服,用……这个。”
他说着手就要往下,却被关承酒按住了。
关承酒目光往门边看了一眼,道:“王慈还在。”
“我知道,他没有武功,耳力没王爷那么变态。”宋随意轻声道,“所以王爷可以跟我详细说说,若是说得我开心了……”
关承酒喉咙滚了滚:“若是说得你开心了……?”
宋随意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直接抬头吻了过去。
柔软的、甜甜的宋随意,搭着他上一刻说的话,像一个巨大的炸弹在他脑海中轰鸣出一片晕眩。
如果说得宋随意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