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养一个?
年乐认真思考片刻,朝霍蔚然摇了摇头。
“我经常全国各处参加比赛,有时候要出国,一去就是大半个月。”年乐想起家里的猫,满是歉疚。
“一年下来,能陪它的时间不到三个月,只能让师侄帮忙照顾。”
“可我说的这个,能照顾好自己,能跟着你到处跑。”霍蔚然贴近年乐,嘴角微扬。
年乐陷入沉思,不清楚哪种宠物有这么强的自理能力。
“能照顾自己是什么程度的照顾。”年乐看着霍蔚然,眼中带些困惑,“下雨天自己能跑回家吗?”
“能。”霍蔚然坚定点头。
“会自己捕食?”
“完全可以。”
“会用厕所?”
“会。”
“能跟着我上飞机,不用托运?”
“可以坐你旁边。”
“会挠人咬人吗?”
“……一般情况下不会。”
“这是什么品种?”年乐被说的来了兴趣,要是真有这么方便的宠物,养一只也不是不行。
霍蔚然陷入沉思,试探着开口。
“哺乳纲,灵长目?”
灵长目?年乐脑海中晃过一只吗喽,但吗喽明显不能直接上飞机。
“什么血统?”
霍蔚然想的越发艰难。
“中,中澳混血?”
“还是串串?!”年乐惊讶的看向霍蔚然。
霍蔚然张了张嘴,半晌后安静低头。
“那现在多大了?”年乐看着霍蔚然越发好奇。
“十八年零四个月。”霍蔚然再次抬眼,对上年乐目光。
年乐一怔,刚刚对话的内容在脑海中快速闪过。
能照顾自己、下雨天会跑回家、自己捕食、能上飞机、哺乳纲灵长目、中澳混血、十八年零四个月……
年乐无声的,直直看着霍蔚然。
“我看出来了,你想养。”霍蔚然扬唇一笑,“要不然也不会问这么多。”
年乐沉默两秒,对上霍蔚然灰色带亮的眸子,抬手帮他合上。
霍家的少爷,天才赛车手,保不准会是霍家未来的继承人,不是路边的小猫小狗,年乐想养就可以抱走。
“考虑一下。”霍蔚然闭着眼,手轻轻搭在年乐腰身上,嘴角噙着笑。
年乐安详闭眼,生怕这话被霍夫人听到后,到时候会真的很安详。
年乐第二天去会场,十六强进八强的比赛,遇到吴形意,两人算是老相识,前几年年乐是四段时,吴形意来挑战过,输了之后再战再战,再再战,等吴形意痛定思痛闭关出来再找年乐,年乐已经直升七段,气的吴形意差点当场吐出一口老血。
久别重逢,吴形意还顶着最强四段的名头,年乐名下已经标着九段。
“听说你前段时间赢了中韩擂台赛?”吴形意在别人面前恃才放旷,但在年乐面前是嚣张不起来一点,规规矩矩穿着西装,兜里的瓜子也不敢拿出来。
“嗯。” 年乐轻一点头。
“你不用休息休息吗?” 吴形意有些脑壳疼,还没开始下,就知道自己这次已经止步十六强。
“想来看看。”年乐语气轻缓。
吴形意绝望的一抹脸,等裁判宣布比赛开始,年乐每一子,都在吴形意脑海中转了十八个弯。
他下这什么意思?
简单的长,还是想要我中腹的占地?
会不会又给我挖坑呢?
看起来就很简单一手啊!
上次也是很简单一手,结果是个陷阱!
他为什么看我?
他为什么用指节敲桌面?
还没等吴形意琢磨清楚,棋钟响起声音,吴形意一低头,发现自己时间已经到了。
比赛时间采用包干制,谁先用完自己的时间就算输,吴形意蔫哒哒的在成绩确认单上签字,看着年乐离开的背影,才想起刚刚对方的举动,是在提醒时间。
每次都是这样。
吴形意输的惨烈,却偏偏对这人生不出一点嫉妒恨。
年乐回到别墅,先复盘完今天的棋局,一抬头就看到霍火火坐在自己对面,眨眨眼睛。
年乐下意识盖上棋罐盖子。
“年乐学长,你都教我好几个学期了,和我下一盘呗。”霍火火打开棋罐盖子,不知道从哪突然来了信心。
年乐也有点诧异霍火火的表现,和他猜先后落子,十来手后,年乐反应过来。
他在下五子棋。
“我赢了!”霍火火这边三三子已经成型,兴奋的站起身嗷嗷叫,霍蔚然单手抱着箱子从三楼下来,一眼看到霍火火手搭在年乐肩上,开心的摇晃。
年乐一脸无奈,由着霍火火胡闹。
“年乐学长,再来一局!”霍火火满眼开心,还想再玩,隐约感觉身上凉飕飕,一抬头,看到对面楼梯上抱着箱子的霍蔚然。
对面的眼神,像是想在一个深夜,把自己塞进桶子扔入海里。
像是被浇了一头冷水,霍火火一点点收起搭在年乐肩上的手,把脸上的笑容压下,小心翼翼后退两步,拉开和年乐的距离。
“再来一盘围棋还是五子棋。”年乐没有察觉,回头只见霍火火像是耗子见了猫,顺着霍火火的目光看过去,年乐看到站在楼梯上的霍蔚然,目光清澈,手里还抱着箱子。
“是要搬什么?”年乐起身,上楼梯想要接过霍蔚然手里的箱子,霍蔚然侧身,避开年乐的手。
“没事,不重的,你和霍火火继续玩。”霍蔚然眼眸微低,“只有三四箱,我一个人可以。”
还有三四箱。
年乐看着霍蔚然一只手抱箱子有些不稳,刚刚一侧身,打破了平衡,箱子更是朝一头歪过去。
年乐上前快速扶住纸箱,和霍蔚然一起将纸箱放进卧室。
“一起搬。”年乐解开衬衫袖口的纽扣,往上卷了几层。
“可霍火火还在等你。”霍蔚然灰眸微沉,唇角却扬起,“你来帮我他怎么办?”
“没关系。”年乐自然开口,“你的事重要。”
霍蔚然眼中带过分满足,和年乐一起出了卧室,站在楼梯上,还不忘冷冷看下面的霍火火一眼。
年乐跟霍蔚然到楼上,发现霍蔚然收拾的是一些奖杯奖牌,有些奖杯又大又重,金灿灿的看着十分耀眼。
霍蔚然拿起展示架上的奖杯,只是静静看一会,单手给奖杯包几层泡沫塑料纸后,放入纸箱。
年乐没有言语,帮忙将奖杯包好,一个个整齐的摆进去,最后用胶带封住纸箱。
四个箱子,每个都沉甸甸的,同样作为体育竞技者,年乐清楚霍蔚然的不易。
当天晚上,霍蔚然睡的格外早,年乐尽量安静躺在他身边,下一刻霍蔚然的手便搭了过来。
年乐侧脸,看到霍蔚然紧闭的双眼,睫毛纤长微翘,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睡了?”年乐小声询问,只见霍蔚然微微一点头。
年乐盖好被子闭眼,下一秒,别墅里响起一声惊叫,穿透力强到年乐听的一清二楚,是霍火火的声音。
动静有点大,年乐想去看一眼,身体却已经被霍蔚然刚刚搭过来的胳膊拦住。
年乐躺平,只是稍一思索,就能得出答案。
霍蔚然八成对霍火火做了什么。
要不然也不会早早闭眼,假装睡着。
霍夫人还在这,俩兄弟间的事,也不该年乐插手。
想到这里,年乐重新拉好被子,安稳闭眼。
霍蔚然感觉到身边人的动作,忍不住睁开眼看看年乐侧脸,紧接着抬腿搭过去,把年乐紧紧圈在自己怀里。
年乐不用问,第二天早餐时,也从别人口中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霍火火被窝里,出现了一个仙人球模型,他没看到一屁-股坐下去,把他裤-衩都扎出几个洞。
好在仙人球是假的,霍火火屁-股也仅仅是被扎了一下,要是真的,恐怕医生都得半夜上门来一根根拔刺。
比起恶作剧,这更像是一个警告。
至于是谁做的,年乐再清楚不过。
这兄弟俩并没有那么和谐,年乐隐约也能察觉他们间的问题,只不过这些都是霍家的家务事,外人并不好插手。
年乐坐上车,去往比赛会场,这一场八强进四强,而对手,也是年乐期待已久的安山岳老前辈。
可以说,年乐之所以参加弈心杯,就是为了和安山岳老前辈下一盘棋。
提前到达台次旁,年乐仔细擦拭棋盘棋罐,包括安山岳老前辈的水瓶。
安山岳在台次边站了片刻,再看要和自己对弈的年轻人,眼中充满了赞赏。
年纪轻轻就能到达职业九段,并且在世界围棋职业大赛中夺冠,这样的能力和名望,依然能保持谦逊姿态,实在是难得。
和年轻人对弈固然重要,安山岳目光略过年乐,不由自主看向另一边的竹芸师姐。
年乐擦好位置,却不见老前辈入座,回头一看,发现安山岳一直看向竹芸前辈的方向,半晌没有回神。
年乐保持安静,低头拿湿巾默默再擦几下棋盘。
“不好意思。” 安山岳回过神后,入座和年乐一握手,年乐面带微笑,还没坐稳,只见竹芸前辈的对手,方纯九段快步走了过来。
“哟,这不是老林的爱徒年货吗?” 方纯九段老顽童似的搭上安山岳肩膀,笑眯眯看向年乐。
“方爷爷。”年乐起身笑着开口,“我叫年乐,不是年货。”
“就是提醒你今年记得带年货来看我。”方纯“嘿嘿”一笑,抬手一戳安山岳,“老安你还记得他吗,老林当年带他来找我们炫耀过,那叫一个得意!”
竹芸前辈看着这边热闹,也走了过来,年乐向竹芸问好,却见安山岳前辈腰板直了不少。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这件事。”安山岳有些欣慰的看向年乐。
当年就觉得这个孩子天赋非同一般,如今一看,果然不差。
“你不知道,这孩子当年差点被他父母送出去,还好老林得到消息,麻溜去截,才把人接到手。”方纯笑眯眯看着年乐,“要是这孩子真被送出去,老林怕是气的要吐血。”
“是啊。”安山岳不自觉看向手边的水瓶,那上面,映着旁边人的身影。
“我当年,就是慢了一步。”
“怎么,你也有个徒弟?”方纯好奇开口,安山岳摇了摇头,目光却不由自主看向竹芸。
竹芸本是来看热闹,只是听到安山岳这般开口,再看到他眼神,顿时发觉什么,扭头忍不住咳嗽两声。
年乐看着安山岳老前辈拿起手边水瓶,快速递了过去。
年乐和方纯的视线都在两人间来回,眼睁睁看着竹芸接过水瓶,脸颊带起点颜色。
“我的老天鹅。”方纯惊了,在年乐耳边开口,“他们俩这是要搞夕阳红啊!”
“方爷爷。”年乐压低声音“您是不是想说黄昏恋。”
“对对对!”方纯赞同点头,大声回复年乐,“就是黄昏恋!”
这句话一出,竹芸原本在喝水,一口水瞬间喷了出来,安山岳靠的最近,头发都湿了几撮。
年乐连忙起身递纸,竹芸前辈一脸歉意的说赛后带安山岳去买衣服,年乐看着安山岳脸上瞬间扬起了笑容。
比赛开始,年乐已经明显察觉,安山岳老前辈的心思,已经不在棋上。
“安爷爷。”年乐忍不住低声开口,“您如果今天状态不太好,改日我可不可以登门拜访请教。”
安山岳已经隐退多年,今天这一战,年乐想要迫切看到一些不同的东西,如果老先生状态不好,允许自己登门,也是再好不过。
“之后,我恐怕不会有这个时间。”安山岳一笑, 指尖棋子落下, “我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是您和竹芸前辈的事?”年乐已经基本猜到。
安山岳没有说话,脸上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知道你为什么想和我一战,你到瓶颈了,或者说是人类的瓶颈。”
安山岳面色儒雅,“我看过你下棋,你的水平已经相当惊人,你还在不断的提高自己,所以我猜到,你最后的目标,可能不仅仅是战胜人类。”
年乐放下手中棋子,目色认真点头。
“人和机器总归是不同的,你想要超越机器,但机器,说不准会想变得接近人。”安山岳一笑。
“人的一生,应该要比机器丰富得多,你专注于一件事固然重要,但应该也有别的东西,让你体会到做人的快乐和幸福。”
年乐沉默良久,重新拿起棋子,落上面前的棋盘。
“年轻人应该勇敢一点。”安山岳捏起棋子,目光遥遥看向竹芸。
“不要像我一样,明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却百般顾虑,结果只能一直等到两鬓花白。”
和年乐之前预想过的激烈厮杀不同,在竹芸前辈签字离场后,安山岳老前辈也是一招恶手,紧接着满盘皆输。
但安山岳明显在意的不是这个,输了也高高兴兴的离开会场,年乐出门时,看到两位老前辈一起打车离开。
安山岳绅士的拉开车门,一手护着竹芸前辈头顶,竹芸前辈脸上带着笑容,是久别重逢,也是念念不忘的回响。
年乐回到别墅,发现霍蔚然还在搬东西,这次是衣帽间里的衣服。
年乐一件件帮忙叠着衣服,等到半个衣帽间的衣物都被整理好,年乐忽的反应过来。
等等。
前天包模型,昨天搬奖杯,今天叠衣服。
这……像是要跑路。
霍蔚然要去哪?
回澳洲吗?
但也有可能是搬去江景别墅。
如果真是搬江景别墅,应该不需要这么小心翼翼,或许可以直接叫搬家公司的人,来将东西一次性搬走。
年乐隐约察觉出哪里不对,但晚饭时间到,霍夫人在旁,年乐也不好开口询问。
直到晚上,年乐碰了碰闭眼仿佛真睡着的霍蔚然。
“我知道你醒着。”
霍蔚然身体一僵,半晌后睁开眼,目光清澈。
“仙人球的事,我没有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