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乐沉默看着眼前的合同,周身气压低沉。
放下合同，年乐坐在办公桌对面，安静注视面前的霍火火。
霍火火在老板椅上如坐针毡,低着头不敢看年乐的眼睛。
“霍火火。”
全名从年乐口中一字一顿的挤出来，霍火火浑身一震，从老板椅上快速站起身，两手紧贴裤缝，头恨不得低进办公桌下面。
“你自己看看，你签了什么。”年乐将合同转向霍火火,语气依旧保持平静。
霍火火拿起合同，哆哆嗦嗦的看。
“我有没有教你怎么看合同？”年乐唇角微绷,指节敲上桌面。
霍火火目光快速扫过合同标题主体,看各个条款，再看约定的产品数量、包装、价款、付款方式、时间、产品质量条款……
最后翻到合同的解除和违约责任条款，都合理！
“没,没问题呀。”
霍火火小声开口。
“没问题？”年乐眼眸一动,翻过合同前页,指向其中一条。
“没问题你给对方让利五个点？”
“我，我看到这一条了！”霍火火挺起胸膛，“我和她交涉了，真的！”
“你怎么交涉的？”年乐直直看向霍火火。
“我说这个不行。”霍火火表情坚决，“我们给王氏的已经是保证品质条件下的最低价！”
“然后？”年乐眉头轻蹙。
“然后她说,想和王氏合作的品牌方有很多，源氏只不过是其中之一，如果我不同意，这笔买卖她还要再听听别家的报价。”霍火火委屈低头。
“你同意了？”年乐眉头更紧。
“我没有，我知道她故意的,所以我拿出了手段！”霍火火抬头，骄傲握紧拳头。
“什么……手段？”年乐语气一顿。
“我在她耳边一直说‘凉凉凉凉凉凉凉凉’！”霍火火两眼放光。
年乐身形一怔，半晌后意识才缓缓回归。
“你……”
“可她完全不怕。”霍火火想起这事就难过。
“她还说，我叫她多少声‘娘’都没用，所以我就只能签了……”
年乐闭眼，一手缓缓摸上心口。
“我尽力了真的。”霍火火满眼诚恳，还有点委屈。
“我想找你帮我，可王总一直拉着你谈，根本没给我机会。”
年乐做了几个深呼吸。
半晌后缓缓睁眼。
“如果以后，再遇到这样的事，首先你态度不能太被动，源氏好歹在这个产业也是头部，有自己的优势，即便实在不行要让利，你可以继续讨价还价，让利三个点，两个点，让自己的损失降到最低！”
霍火火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
看着霍火火蠢萌蠢萌的模样，年乐回头，努力稳住呼吸。
对方只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
手机突然响起， 霍火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立即接通电话，只是没说几句，霍火火的表情显出些凝重。
能让霍火火露出这个表情的人不多，年乐盯着霍火火的脸，从他眼中看到几分恐惧。
挂断电话，霍火火两眼出神，无力的坐上老板椅，感觉下一刻就要哭出来。
“怎么了？”年乐已经做好迎接更坏情况的准备。
“我们安排在表叔身边的那个小卧底，说表叔今天派了个心腹带好几个人离开，小卧底跟着去，发现是去机场。”
霍火火表情愈发无助。
“小卧底还发现，那些人一直在注意澳洲过来的飞机。”
澳洲。
年乐目光一顿，下意识拿起手机，看了眼今天的时间。
是他。
“来的该不会是霍蔚然吧？”霍火火心焦的厉害，“他不是一直在澳洲吗，赛车开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来华国！他来也不知道待多长时间，我要不要到外面躲一躲？”
年乐安静两秒，将衣架上的外套扔向霍火火。
霍火火快速穿上外套，急切看向年乐，“小年年，我去哪躲？”
“去机场。”年乐抬手穿上浅灰色的西装外套，目色沉稳。
“接机。”
×××
霍蔚然这个时候来华国，无异于羊入虎口。
源老爷子日薄西山，命不久矣，源氏这位表叔，明显还没放弃通过霍火火接手霍家和源氏的企图，但条件是霍蔚然要在霍火火之前失去霍家的继承权。
所以当霍火火和霍蔚然出现在同一辆车上，他反而不敢妄然动手。
虽然在学校相处过一小段时间，但霍火火还是怕极了霍蔚然，一路上呜呜咽咽好几回，甚至在等红绿灯时还想跑，被年乐硬生生拽回来。
“小年年，你可得保住我的安全。”霍火火本来就怕霍蔚然，现在当了源氏的CEO，更是雪上加霜，霍火火生怕和霍蔚然见面第一眼，就被他拍到墙上下不来。
“我的胳膊我的腿，我的器官和阑尾，眼睛鼻子耳朵一张嘴，都得保护好啊小年年！”霍火火一边摸自己健全的身体，一边眼泪汪汪看向年乐。
年乐沉默看向霍火火。
比起保护他，年乐感觉自己，还要比他更危险一些。
年乐看过前不久霍蔚然被采访时的场面，谈起不能接受什么，霍蔚然眼神冷的比冻了二十几年的冻骨头还要硬。
“我最厌恶，某些人的欺骗行为。”
年乐手机里上千个“骗子”，滑一小时都滑不到顶。
年乐也不是没有想过，向他说明情况，可一旦让霍蔚然知道，自己是在为他回来扫清障碍，以霍蔚然的性格，肯定在澳洲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年乐还记得源氏对霍蔚然做了什么。
以前霍火火的生父，以为自己和霍夫人还有复合的希望，源氏的人对霍蔚然自然不敢下死手。
如今霍火火生父去世，霍蔚然又是和霍火火唯一的对手，在澳洲源氏是鞭长莫及，但到了华国，情况会完全不一样。
保证霍蔚然安全的最好办法，就是让他待在国外，但现在……
年乐站在接机区，注视着不断走出的旅客，霍火火生无可恋的站在旁边，眼看一批旅客离开，没有霍蔚然的身影，顿时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下一趟从澳洲来的航班，是一个小时后，霍火火戳戳年乐，指指一边的椅子，年乐微一点头，霍火火立即坐了过去，是多一秒都不想多站。
一个小时过去，飞机晚点，年乐站在原地，回头看到一正在补妆的女孩，转过头，也不自觉抬手，理了理衬衫领口。
又一批旅客走了出来，年乐分辨着一个又一个身影，身后是女孩喜悦的声音，抱着恋人快乐的离开，年乐目光依旧停留在前方，直到一身高体型远超其他旅客的身影走出站口。
即便带着口罩和帽子，即便已经相隔三年，年乐几乎是一眼认出。
霍蔚然在人群里抬眼，接机口熙熙攘攘，有人拿着牌子，有人不断的招手，也有一个人，静静站在那。
琥珀色的眼眸穿过众人，直直落在自己身上。
心跳似乎比眼睛更快的认出他。
霍蔚然从没想过，会一到华国就看见他。
来华国的事，几乎没有人知道，司机在路上热心的询问，霍蔚然都没有开口。
霍蔚然想了无数种找到他，痛斥他不遵守诺言，用道德逼他兑现；或者假装不在乎的偶遇，然后开玩笑似的提起，再让他完成承诺的场面，但从来没想过，他会站在接机口，等自己回来。
他没有忘记。
霍蔚然努力压着胸口那点雀跃，表情冷淡。
直到对面朝自己晃了晃手机。
霍蔚然安静片刻，拿出兜里的手机，里面是最新收到的短信。
来自那个无比熟悉的号码。
霍蔚然点开新消息，这是他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内容却让霍蔚然如坠冰窟。
［小然，可不可以回澳洲，再等我一个月？］
霍蔚然静静看着手机屏幕。
胸口刚刚还在跳动的东西，瞬间被碾碎。
这条短信上方无数条［骗子］，仿佛在肆意的大声嘲笑着什么。
澳洲到华国有八千公里。
坐飞机也要九个小时。
等了整整三年。
还要再等一个月。
年乐捏紧手里的手机，远远看着那双灰色的眼眸。
霍火火之前中毒，出车祸，都是出自他表叔之手，年乐不敢想象，如果看到霍蔚然经历这些事，自己还会不会保持现在的理智。
霍蔚然之前已经遭受了那么多，手臂也好不容易恢复，如果再来一场人为的意外……
好在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年乐紧紧注视着三年没见的身影，看到他收起手机，仍旧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
霍蔚然停在年乐身边，年乐抬头，意外看到他口罩上方的眼中，带着几分漠然和讥诮。
“你该不会以为，我是为你来的？”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年乐眸光微动，看他拉下脸上的口罩。
三年时间，让他五官越发深邃，逐渐褪去往日那分青涩，混血的面容，更显高冷俊美。
“回去半年后，我已经发觉这件事的可笑。” 霍蔚然眸色冷淡。
“爱情不过是身体里各种激素产生的错觉，一年时间已经足够消散，我差不多已经忘了你是谁，我现在专注于我的事业和爱好，如果之前的事有什么让你误会，我可以向你道歉，也请你不要再纠缠我。”
介于前不久结束的一级方程式锦标赛，霍蔚然的热度又被拔高一个层次，只是取下口罩，就有不少人认出他来，停在旁边驻足观望，还有人拿出手机，偷偷朝霍蔚然的方向拍照。
年乐静静站在原地，看霍蔚然重新戴上口罩，目不斜视的朝出口走去。
“霍蔚然？”
霍火火小心翼翼的声音，让霍蔚然停步回头，看到霍火火快速躲在年乐身后，冷冷一笑。
“霍，霍蔚然，我们是来接你的。”霍火火颤着声开口，“把你送到霍家，我们就走。”
“难得源氏的CEO亲自送我。”霍蔚然目光随意掠过年乐，“看样子，你也在源氏谋了个职位。”
“小年年……年乐他现在是我的特助。”霍火火想起什么，挺直胸膛，有点骄傲的介绍年乐。
“他教我好多，干的可好了！”
霍蔚然目光正在两人间来回，似是分毫不在意，眼中只有几分漠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