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舟把相机重重地还给我,砸到我的手上,我有些痛却忍着没出声。他从野餐垫上爬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阴沉得让人害怕。
严律看见了,问道:“Ryan,去哪儿?”
杨舟一言不发地穿好球鞋,大步流星地走开,留下面面相觑的大家。严律不死心,喊了几声:“哥!Ryan!你去哪儿?!”
我还在傻傻地坐在野餐垫上,望着他离开的身影,胸口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是真的疼,生理性的疼,不知道怎么回事。严律见叫不回杨舟,转过头来问我:“谢然,你们吵架了?”
“不是。”我否认道。
严律皱起眉头,有些兴师问罪的架势:“那他怎么突然就走了,你跟他聊了什么。”
“严律……” 身边的人有些尴尬地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我怔怔地看着他,也站了起来把鞋穿好,背起包对他们说:“我去找他。”
“哎!谢然!”
我越跑越快,跟着杨舟离开的方向四处找他。烂漫的春色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惧怕起来,明明感觉我和杨舟之间已经在慢慢破冰,但为什么……为什么又要这样对我。
我是那么想见到他,甚至骗自己他回来了,甚至把一些莫须有的影子都当做是他。但为什么偏偏,真正的他出现在我眼前的时候,我却错过。
2014年已经是四年之前,2014年竟然是四年之前!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相机在我的包里随着我的奔跑而颠簸。我的视线扫过川流的人群……没有,没有……他去哪儿了?冷汗顺着我的额头流下,等看清眼前的景色时,才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苏州街。
从人群中逆行而过,我最终找了个安静的角落。胃里一阵翻腾,不知道是跑急了还是怎么回事,我缓了半天,那恶心感却无法消散,只好对着垃圾桶干呕了两下。
我冷静了一会儿,拿起手机给杨舟打语音。
但是那天,他始终没有接。
他一定生气了,最后离开时他的表情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那不是一种简单的情绪,是掺杂了些许恨,些许难过,些许震惊的复杂情绪。
我一直靠在墙角,反复地想着,如果再次回到过去,回到2014年,我们在他出国之前见了那一面……会发生什么?会在那时候就和好吗?会不用再多浪费三年多吗?他会和我一起回家吗?
不知道,没有假设,错过了就是错过。
我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阖上双眼,从口袋里掏出烟来点上。我的手机在不停震动,最后是严律给我打了语音:“喂?谢然——”
他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太高兴,我应了一声,他继续说:“Ryan哥回家了,没事了,你先回来吧。”
我干涩地说道:“对不起,我身体也有点不舒服,我也回家了。”
严律:“你……”
我烦躁地挂了电话。
我总是追不上他。
抽完烟,我一个人出了颐和园,什么心情也没有了,坐上地铁回家闷头睡了一觉,醒来后微信上有不少消息,不少人来私聊我有没有事,是不是跟Ryan闹了矛盾。但这些人私下底打听得起劲,大群里却异常安静。
有个姑娘对我说野餐垫她帮我先收着,有空了出来再还我,另外我的小饼干很好吃。我说,谢谢你。她又问,你确定你和Ryan没事吧?严律说话不怎么好听,他人不坏的。我说,真没事。
我在床上翻了个身,屋子里全黑了,我却没有开灯。严律是谁呢?我一直没有问。为什么要叫Ryan呢?是他在美国用的英文名吗?我也没问。我不知道能不能问,这段关系靠着什么在维系,我小心翼翼,但我却总是犯错,我……
这么多年,我还是学不会。
因为我和他……
差距太大了,不是吗?
我闭着眼睛,感受到眼泪划过我的鼻梁,接着没入我的枕头里。
又来了。我的坏情绪又来了。
我努力想一点别的事情,想着让这阵情绪赶快过去。随后,我不怎么抱希望地又打了个语音给杨舟。我以为他还是不会接,但没想到这一次,没过三秒钟他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喂?”
我怔愣住,随后从床上坐了起来,紧张地说道:“对不起。”
杨舟那边安静了几秒,声音嘶哑地说:“没事。”
“我……”我纠结着,“我不知道……我如果知道……”
“谢然。”他烦躁地打断了我,“没有如果。”
我在黑暗里说:“小舟,我也非常希望……’我’不是’我’。”
几秒后,回答我的是一阵咳嗽,还有他有些重的鼻音。
“你生病了吗?”我这才后知后觉。
杨舟吸了吸鼻子,说:“没事。”
“我还可以继续追你吗?”我干巴巴地问。
他嗤笑了一声,像是回答我,又像是回答自己:“我让你不追,你就不追了吗?”
“不会。”我读懂了他的弦外之音,眼眶竟然又热了起来,“不会,我会继续追你。”
“挂了。”他叹了口气,“别再打电话给我,我要吃感冒药。”
“等等……”我喊住他,“明天中午我给你送点粥去。”
“再说吧。”他说。
我起来穿衣服去了楼下超市一趟,提前准备好需要的食材,睡了一会儿后我便起来熬粥。我知道感冒的人嘴里没味,还准备了一些下饭菜,全部装到保温饭盒里后,我出门去了杨舟家里。
这地方我只来过一次,还是亲自送花的那一次,按响门铃后,很快便有人给我来开门,我扬起笑脸:“小舟,我给……呃……你好。”
我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完全收回,只好僵在了嘴角,然后慢慢一点点收回去。
给我开门的是严律。
他穿了一身休闲卫衣,打了个哈欠,看见我也是不着痕迹地愣了一下。
“谢然啊。”严律很快笑了起来,“我还以为是外卖呢。”
我提着保温饭盒,对他说:“勉强也算。”
严律挑着眉,说:“给Ryan哥送的?是什么?”
“粥。”我说。
严律意味不明地笑道:“Ryan哥不怎么喜欢喝粥的,快进来。”
我没理他。
到了这一步,我就算再不想发现,也明白严律对我的确有敌意,这敌意也实在好猜。
他喜欢杨舟。
也许严律的确不怎么想和我接触,但之前我总是出现在众人之中,他应该也没有办法特别针对我。
我装作什么都没听懂,脱了鞋走进来,穿着袜子直接走到厨房,先把熬好的粥给放下。出来后,严律坐在沙发上打量我,我对他笑了笑,也没去坐,而是在客厅里到处看了看。
这是一间三室一厅,比当年我去过的那个公寓大一些。客厅里有一张看起来很舒服的黑色沙发,杨舟的几把吉他也在客厅,没有电视,该放电视的地方放了一排矮书柜,里面塞满了各种书,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
接着我又发现……
阳台上堆满了花。
全是玫瑰,有干枯的,有还算鲜艳的,几乎快把阳台塞满。
我一时之间陷入了沉思,好像……真的有点太多了……
要么隔一天送一次吧。
“Ryan是还在睡觉吗?”我转过头问严律。
严律点点头,道:“嗯。”
“你也住这儿吗?”
“没。”严律说,“Ryan哥一个人住这儿。”
“那你经常来?”
严律放下了手里的马克杯,一双眼睛看向我,扬起嘴角,说:“谢然,你问题好多。”
他看似在笑,但眼里并没有多少笑意。
我这才认认真真地打量起严律来——他看起来比我稍微小一点,最多二十二,或者二十三岁,长相挺端正清秀,收拾一下绝对不难看。
我考虑了一会儿,打算直接问了:“你是不是……喜欢Ryan?”
他一下子涨红了脸,眉头皱起来,不客气地说:“关你什么事。”
嗯,确定了。
严律不仅喜欢杨舟,而且看起来也不怎么会隐藏自己。我不动声色地消化着,却听严律又说:“你别装了,我知道你。”
我有点儿惊讶地看他:“你知道我?”
严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他没我高,但是神情很居高临下,说:“我一开始也不确定,想给你点面子。但是谢然,你自我感觉也太良好了吧,你明明……”
我打断了他,平静地说:“嘘。”
严律的眉头拧得更深了。
我说:“换个地方说吧,Ryan不是在睡觉吗?”
严律似乎被噎住,胸口不断地起伏着。我看着他,他怒极反笑:“行,走吧,换个地方说。”
我和严律穿好衣服去了附近的星巴克。
点东西的时候,我说我请他,顺便冷静地积了我的卡,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我把咖啡放在他的面前,但他依旧没有冷静下来。
他咄咄逼人开口:“我知道Ryan哥和你以前谈过,但那已经是过去了,你俩以前既然分了,那就说明不合适。你就算现在死缠烂打成功了,然后呢?你们再重复一次过去?他在美国已经过得很不好了,你还想再害他一次?”
一种难以形容的恐惧笼罩上我的心头,我的喉咙顿时发紧,问道:“他在美国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