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闹剧很快结束。
训练室内再度变成凝重又紧张的气氛之中。
双败淘汰赛在即, 马上就要开赛了。
结果以中野核心打节奏的战队却空悬下了最重要的打野位置,直到现在迟迟未定。
说不紧张是假的。
尽管单深和于渔并不想把这样的情绪表露出来,但是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慌张与不自信,还是被众人看了出来。
队员人心惶惶, 搞得祁飞更加担忧。
他看着如往常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的季司早欲言又止了多次, 十分想上前询问劝解几句, 担心人心理压力太大、导致出现什么意外。
指挥位的交接棒转交到季司早的手上。
其实也相当于PMG将关乎战队胜负的重担, 也给到了季司早的肩上。
虽然是第一次参与大赛的新人, 但是论实力、论操作、论游戏理解与意识,没有人比季司早更合适。
只是对于圈内人来说、Moon完全可以服众。
但是到了圈外人的嘴里, 话锋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
一群‘懂帝’们借题发挥, 可算是找到了可以抒发自己藏都藏不住的表达欲的地方。
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小作文分析还不够。
甚至还有些非职业的游戏主播与业余解说录制长视频逐帧分析, 说得那叫个头头是道,把PMG战队此次的抉择喷得一无是处。
懂吧,谁能有他们懂啊。
冠军教练带出来的连冠战队都没有他们对游戏的理解高深。
全世界的道理都被他们懂完了。
季司早倒是对此不太在意,轻笑着点击游戏邀请,又一次进入到3V3的模式中去。
弯着的眉眼处带着些漫不经心, 但是眸子里闪耀出的细碎的光,又给人平添出一份温柔且坚韧的力量:
“来,和我打一把。”
唯二剩下的两名队员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鼓舞一般,一个个前仆后继地瞬间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情绪激动地连脖颈处都有些涨红。
Moon神要亲自上场试训!
如果能够赢得这场比赛, 他们将会代替路北辰的位置上场, 成为一队的打野直接进军季后赛!
那可是Moon神身边的打野位啊!
一时间,两名队员的心情无比澎湃, 激动之情无以复加,攥紧的拳头强行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再抖, 一定要在Moon神面前好好表现、将自己毕生所学发挥到极致!
争取直接拿下这莫大的殊荣!
路北辰只剩一只手单手托腮,看出了那两名队员的那点儿小心思,垂着长睫委屈巴巴的扫了季司早一眼。
季司早的注意力都放在游戏上,一时没看见。
路北辰:。
神情似乎更幽怨了些。
-
一场3V3的对局,季司早已经在收着打了。
只是在对立面上的敌方打野任一南依旧被压得十几分钟还没有做出三件套,经济完全发育不起来。
而有幸在第一回合便成为季司早身边打野位的常子安发挥还算稳定,整体的游戏思路和gank意识都没出过什么错处,也没有什么太过于明显的失误,遵循着平日里的训练内容一板一眼的打着。
站在一旁一边观战一边做着数据记录的祁飞,手里的笔尖在常子安的名字上画出了一个圈圈。
连带着另外两名数据分析师也纷纷点头、对这个结果表示赞同。
大概率是常子安了吧。
训练室内,除了路北辰以外,所有人皆如是想。
任一南的表现虽然也有可圈可点之处。
只是他几次因没有抓好关键时间提前释放技能导致gank失败这个失误绝对是巨大的。
他稳不住心态。
他有些太心急了、太过于想证明自己了。
这一点、若是放到赛场之上。
那很有可能会带来不可预估的巨大后果。
只是,变故只在一瞬间——
当残血的季司早折回塔下回城,按下tab.面板正对着两个人做数据评估时。
操纵着满血佛耶戈的任一南在一瞬间穿过茫茫兵线、直接强行越塔、瞬间飞扑到了季司早的身上。
季司早反应速度极快、在他下意识地想交出闪现避开这沉重一击时。
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画面。
他在见到路北辰的第一天、也是在这个位置。
曾经差一点被人越塔强杀过。
当时的路北辰预判了他的预判。
若不是他及时调整角度,佛耶戈的巨剑落下,一个【君命已绝】、早已当场结束了他的性命。
那么此刻的任一南——
季司早闪现换位,来到了上一次被路北辰卡了预判的位置上。
而任一南下落的地方,正正好好的、是他上一次改变了方位的原点。
同样的、‘幽魂’爆炸技能在原地爆破。
干涸的地面上、冒着熊熊的烈焰与黑烟,以及独属于佛耶戈的幽绿色的光。
季司早来不及停顿,满血满状态的佛耶戈如同当时的路北辰一样、扛着防御塔的攻击紧追不放、势必想要击杀掉此时血量极其不健康的季司早。
观战的路北辰眼睛微眯,眼尾处逐渐收窄,变成一道狭长的弧度。
季司早饶塔走位、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只待自己的技能CD结束,给这位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任一南一记绝杀。
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一模一样的地点、一模一样的英雄人物选择。
任一南在此刻,似乎是想对当时路北辰和季司早二人那一场将操作全部拉满、将自己所能打出的一切都做到了极致的激烈对决的1v1、再进行一次完美的复刻!
相似的剧情在此刻重复上演。
只是不一样的是——
清脆又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停下,训练室内安静如鸡。
任一南看着自己阵亡在塔下的佛耶戈,颓败的瘫坐在椅子上。
这一场对局,他反复观看了成百上千遍,那些所有的对位细节以及对两个人操作意识和游戏理解的揣摩,早已熟稔于心,在脑子里上演过无数遍。
但是却什么用也没有。
残血的季司早立在防御塔下,峡谷的风拂过衣摆,静静地伫立在那里,看着佛耶戈倒下的尸体。
-我在等CD,你在等什么?
被人一套操作秀麻了的任一南双手离开键盘,委屈苦笑。
-我在等死呗……
Moon神不愧是Moon神。
Polaris之名、也不是白在排行榜上稳坐上千天的。
背下所有的对位细节又怎样。
作为一名职业选手、其最重要的,无非是在赛场之上、在电光火石之间、在大脑根本来不及处理所有讯息时、所做出的最本能的临场反应。
而这个本能,是通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无数场对局比赛、无数个枯燥乏味训练,所组成的。
任一南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死亡倒计时结束,佛耶戈再度从泉水中复活。
然后体面的、站着迎接这场对局的终章。
尽管败局早已定下。
没过多久,游戏结束。
当众人回到游戏房间中、准备与自己的对位位置相互交换,互换队友后迎接第二场比赛之时。
季司早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惊呆了训练室内的所有人。
季司早说:“不换位置,再来。”
弯着的眉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路北辰坐在一旁、扬起的唇角眸色更深。
祁飞犹豫片刻,似乎想说若是安排常子安一直和你同队,这样有些不太公平。
只是任一南并没有开口反驳、反而是全场第一个应下此事的人,祁飞也不再好说什么。
二选其一嘛。
Moon同学这么做、应该也有他的道理。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后,连祁飞自己都没太发觉出,自己在对待Moon选手时,总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感。
而上一个一直让他无条件相信与信服的人,只有一个路北辰。
祁飞盯着季司早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地又往旁边扫了一眼,暗自嘟囔了一声:‘也不像啊……’
明明看起来是如此不相像的两个人。
怎么却总给人一种、他们仿佛浑然一体的错觉?
游戏开局,走向几乎和第一场一样。
只不过任一南的发育比之前稍微好了一些,起码在中期做出了三件套的装备、在团战中也算有一席之地,发挥出了不少作用。
季司早的打法依旧收了不少,没有太针对性质的疯狂压制。
只是在游戏资源到手、回城补完装备后马上便可以推上高地完成一波时。
季司早在塔下停顿了片刻,随即取消了回城动作,转而在键盘上打字——
【再来。】
回车键才刚刚落下。
举着大刀带着熊熊烈焰、孤注一掷释放出所有技能的任一南再次从侧面冲了出来。
季司早似乎早已预见到他的位置和打算一般,瞬间释放技能反杀。
双方对垒,不过三招。
任一南还是败下阵来。
祁飞默默咽了口口水,看了一眼快被打的完全没有自信的任一南,忍不住安慰似的拍了拍人的肩。
Moon下手有点重啊。
你看看把孩子虐的。
魂儿都快被打没了。
任一南倒下,季司早一改之前收起杀心的打法,化身地狱神明一般、直接将三路带穿、杀得人片甲不留,如摧枯拉朽之势直逼高地。
敌方只剩一个好不容易掏出魔爪、正可怜巴巴的蹲在泉水里回血的任一南。
和那座破败的、孤零零的水晶。
任一南的队友们已经放弃,黯然接受失败的事实。
倒是血量马上就要回复起来的任一南朝着季司早望了一眼。
然后剑指地面、拖着自己残破的身躯,不顾满身的血污,再一次朝着季司早发出最后的攻击。
游戏可以失败,但绝不跪着承受!
徒留一口气在,也定要站着阵亡!
杀——!
然后季司早手腕翻转,在任一南还没有从泉水中冲出来的时刻。
两段滑踩,将人瞬间斩落在泉水之中。
追到人家里杀。
任一南:。
居然都被……被虐泉了啊!
路北辰的视线落在季司早的脸上,见人眉眼弯弯,忍不住地轻声开口:
“在人家门口屠杀还不够,”
“怎么还追到人家里杀。”
“大反派嘛,”
季司早倒是笑,“像不像?”
“嗯,像,”路北辰也笑,“已经把人打成这样了,还要继续第三把吗?”
游戏结束,季司早放松了下手腕。
只是眉眼弯着、唇角含笑,漫不经心地开口道:“当然。”
路北辰:。
可怜孩子。
心疼任一南一秒。
原来被Moon神看上的人,都要先经历如此毒打啊。
当季司早说出“继续”时。
任一南眼眶都快红了。
回应着人的嗓音都有些发颤。
哆嗦着双手、再一次坚定的进入游戏战场。
站在季司早的对立面。
第三次比赛……
着实是有些不忍心提起。
季司早杀得愉快、杀得舒心、杀得昏天黑地。
杀得任一南眼含热泪、强忍着自己作为小男子汉的最后尊严,没有直接‘哇’地哭出声来。
甚至还有心思苟在草里想抓一波季司早。
虽然没有成功罢了……
游戏很快结束,任一南死死咬住下唇,哆哆嗦嗦地坐在椅子上,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季司早转身看去,歪了歪头,轻声开口,“学乖了?”
任一南的双手紧紧地缠绕在自己的衣摆下方,带着哭腔回答:“我、我再也不敢越塔了……”
抛却竞争对手这一身份不谈,连带着常子安都有些于心不忍,看着这位和自己朝夕相处过的好队员、好室友被人揍成这个样子,有点想出声安慰。
甚至有点想给人高歌一首‘少年自有少年狂’以示鼓励。*
只是,当季司早说出第二句话之后。
常子安安慰人的心情没了。
任一南想流出来的泪也消失了。
一瞬间两级反转。
将所有人都惊呆在原地。
季司早说:“还有一周的时间,把越塔练好。”
“我们,去越别人的塔。”
-
任一南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走出训练室的。
只是可怜了常子安同学,没有被升到一队不说,还在宿舍内听人唱了一宿的‘少年自有少年狂’,如同魔音贯耳,教人辗转难眠。
常子安终于崩溃、痛哭出声:“你……你……”
“你能不能别跑调啊呜哇……”
实在是——
太难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