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两人的距离格外近,近到几乎呼吸相闻,齐鑫可以看清叶知秋浓密纤长的眼睫,根根分明。
心脏像是漏跳了一拍,齐鑫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叶知秋含笑看着他,眼底有着浅淡的戏谑,以及轻微的遗憾。
这一刻,他身上再没有任何一点姜楠的影子。
可齐鑫的心脏还是无可自控般越跳越快。
怦怦怦怦……
“我可以,”他听到自己的声音,隐隐有点不稳,“给我个机会。”
“是吗?”叶知秋笑了一声,“刚脾气不是挺烈的?”
“我……,”齐鑫一时无语,半晌才又吐出重复的一句话,“我可以。”
周边嘈杂声相继响起。
“小哥哥够辣啊,斯哈斯哈……”
“给他个机会,给他个机会……”
“路子挺野啊,不知道我能不能也要个机会?”
“……”
齐鑫:……
长了二十多年,他一直都算中规中矩,此刻众目睽睽之下,不知是兴奋,紧张,还是无措……
好像全身血液都不受控制般开始往头顶冲来,大脑一片模糊的嗡鸣。
可叶知秋却毫不在意,他施施然收回捏着他下巴的那只手,视线重新扫过那束早已被扫落在地的玫瑰。
最美的时节,却被人毫不留情扫进尘埃里……
像原先的他,明明鲜艳明媚,却最终被磋磨到枯槁零落。
“可以。”他没再看齐鑫,声音也很淡,“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追求’我。”
齐鑫大喜抬头,整个人立刻精神了起来。
只是下一刻,叶知秋重又看向他,那双漂亮的眸子似笑非笑:“现在,你可以走了吧?”
齐鑫:“……”
齐鑫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刚刚的喜悦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味,一盆冷水就兜头浇了下来,让他一时有点不知如何反应才好。
可叶知秋却只那样淡漠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像在逗弄一条无家可归的狗。
滚烫的心慢慢变冷,齐鑫被烧灼到迷糊的大脑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从天堂被踹入地狱,愤怒与屈辱同时反弹,齐鑫胸口不断起伏。
“怎么?”叶知秋好笑地看他,“刚不是说你可以?”
复习过很多次的,陶若晴的叮嘱再次响在耳畔。
“他没什么优点,”陶若晴边饮茶边缓缓道,“性子更是格外骄纵自我,所以刚开始你要多忍耐些。”
“要驯服他,或许比你想象的还要久一点。”陶若晴又说,“你还需要更多一点耐心。”
深深吸了口气,齐鑫强行压住心底芜杂的情绪。
就连李少君将地上的玫瑰捡起来摔进他怀里,他也只是咬紧牙关忍了下来。
“我可以。”他再次重申。
好不容易进了这一小步,齐鑫不敢在这时候惹叶知秋反感。
毕竟,无论是叶知秋的才华,还是陶若晴答应下来的投资,无不关系着他齐家的兴衰,决定着他未来的命运。
妥协地退后两步,他站稳脚跟。
“我知道一家不错的餐厅,明天一起吃个饭?”他说,“我去家里接你。”
“明天有别的安排,”叶知秋从桌上跳了下来,“你回去等我消息。”
“那……”齐鑫在自己口袋里摸索片刻,摸出一张名片来递到叶知秋面前,“我的联系方式都在上面。”
叶知秋垂眸看了一眼。
和上一世一样,大约是怕惊起他的警惕心,齐鑫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职务,只简单印着他的名字与电话。
上一世,也是到了后来,叶知秋渐渐情深后,齐鑫才告诉他,他家里有个小型服装加工厂。
而他更是注册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品牌:齐韵。
他向他描述自己远大的梦想,高远的理想与未来……
雄心勃勃,壮志如山。
为了帮他,叶知秋回绝了各大品牌的邀约,把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投注到了他那个小厂和齐韵上。
婚后,他更是一边读书学习,一边日夜操劳为他画线稿,做设计,跑工厂……
鉴于叶知秋的天分,很快,齐韵便凭借新颖的设计与大胆的配色获得了消费者的喜爱。
其中更是不乏一些走在时尚前沿的明星和网红。
也因此,齐韵的国民度开始迅速攀升。
两人结婚第三年,齐韵开始在时尚圈崭露头角。
而同时,齐鑫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只是当初那个惊才绝艳的叶知秋却昙花一现般变得销声匿迹。
原因无他,叶知秋那些年呕心沥血做出的设计,无论最终做成成品出售,还是作为创意发表,署的都是齐鑫的名字。
因为那时候,齐鑫对他说过很多很多。
他说他很不容易,以他的实力,一辈子都不可能在时尚圈站稳脚跟。
他说叶知秋年轻又有才华,就算几年没有作品,也不影响他之后轻而易举就杀出重围。
他说如果他可以声名鹊起,那么加上叶知秋,齐韵就会有两位重量级设计师坐镇,在行业内的影响力,以及对优秀设计师的吸引力也会更大。
他说他想要得到叶洪宪的认可,想要他和他的婚姻可以得到亲人们的祝福。
他还说……
名片犹如千斤重般,在齐鑫手里举了好久,举到他觉得尴尬难堪时,叶知秋才笑了一声:“我妈那里不是有你联系方式?”
“那,”齐鑫只得重新将名片收了回去,“回头联系。”
这次叶知秋没再说话,只那双漂亮的眼睛依然还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得已,齐鑫只得重新抱着那束已经凌乱不堪的玫瑰,在众人侧目中原路返了回去。
“你还真看上那孙子了?”齐鑫一走,李少君立刻就冷了脸问。
“以前比他好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你鸟过人家。”金宝宝也说。
“也没那么差吧,”唐乐笑,“感觉挺认真的,和小秋其他追求者都不一样。”
叶知秋笑了笑,不知可否。
“玩儿呗,”他说,“他愿意追就给他个机会,反正又没确认关系。”
“渣。”金宝宝说。
“渣。”李少君神色终于缓和了些。
“渣。”唐乐也笑着附和。
叶知秋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举起酒杯来:“那我先渣为敬。”
“……”
几个人说话间,来找叶知秋要联系方式的人已经过了好几拨,不仅如此,后面跃跃欲试的好像还大有人在。
“我看今天还是算了,”金宝宝有些好笑,“等哪天你再请一次好了。”
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叶知秋也不再坚持:“回头找个清净的地方请你们。”
“随叫随到。”李少君率先起身,招呼侍应生将剩下的酒封存起来。
唐乐也取了手机:“我帮你们叫代驾。”
几人相携出门,在门外回廊巨大的廊柱下,叶知秋脚步顿了顿。
“少君,”他说,“你先停停,说句话。”
李少君神色一肃,知道自己之前说的那些话被叶知秋听到了。
“别怕,”金宝宝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背,悄声道,“他也就声势大,其实心软得很。”
又站直身体:“我路比较顺,先把乐乐送回去,你俩待会儿到家也记得在群里报个平安。”
“嗯。”叶知秋应了一声,见金宝宝要走又叫了他一声。
“干嘛啊?”金宝宝说,“这么舍不得我?”
“路上小心点。”叶知秋说。
“你忘了?”金宝宝笑,“乐乐刚不是叫了代驾吗?”
“我是说以后,每一次。”叶知秋说,神色认真。
金宝宝愣了片刻,随后上前抱了叶知秋一把:“知道啦。”
“要记得。”叶知秋又说,“无论什么时候,安全第一。”
金宝宝是学舞蹈的,双腿就是生命。
叶知秋从来没敢想象过,上一世失去一条腿后,他该有多痛苦。
犯错误的不是他,不是他们,他们谁都不该付出那么惨重的代价。
叶知秋很少这样婆婆妈妈,但金宝宝也并未多想。
他下意识在脑海里加深了一下叶知秋的叮嘱,然后点点头:“记住了。”
又俏皮地挥了挥手,“走啦。”
金宝宝和唐乐离开,空气瞬间变得安静了起来。
北方初冬的天气已经很凉,但星月却格外皎洁,叶知秋靠在廊柱上抬眼看着夜空,一时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听到了。”李少君率先开口,一脸倔强,“要打要骂随你,但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我不会改变自己的观点。”
“打你骂你干什么?”叶知秋将视线收回来,片刻后忽然说,“你那些话我会放在心里。”
“啊?”李少君早已做好了迎接暴风雨的准备,闻言不由有点懵,“你说什么?”
“我会放在心里的。”叶知秋再次说,神色认真。
李少君愣在原地,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他。
叶知秋笑了,伸手在他肩头重重捶了一拳。
“谢了。”他说。
这声谢到的有些迟,迟了足足一辈子。
今天,叶知秋终于说了出来,正式,也是第一次给了曾经和现在都那么担心他的李少君一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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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太绝了,”同一时间,楼上201,俞任之在安静了一阵子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狼嚎来:“这他妈谁能顶得住啊?”
姜楠在心底翻了个白眼。
“他这样的,”他笑,“一看就是在外面玩儿惯的,一般人确实招架不住。”
边说,他边悄悄抬眼看向秦见鶴。
他倒的那杯酒还在原地,秦见鶴并没有动。
此刻,他手里握着一杯冰水,透明玻璃杯中冰块晶莹剔透,更衬得他漆黑眼眸格外深邃冷漠。
好像刚刚楼下那段小插曲,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姜楠悄悄松了口气,一颗心多少放下去些。
他长相不错,也一向以此为傲,偏偏今天在秦见鹤面前让人压得那么惨烈,心里既不安又膈应,危机感深重。
“年轻人嘛,爱玩正常的。”俞任之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看向秦见鹤,“你们公司不是正招揽人家吗?我不管,将来人去了,哥们儿一定要近水楼台先得月。”
“近也是小屿近,关你什么事儿?”汪岐棠好笑。
“人还不一定能看得上Q.L。”秦见鶴淡淡道。
“Q.L可是时尚界巨头,怎么可能会有人看不上?”俞任之不受忽悠,“你让老孟抓紧点,他堂堂设计部主管,如果连这种人才都抓不住的话,可以提前告老还乡了。”
秦见鹤没说话,淡淡瞥他一眼。
“他口碑好像不是太好,”姜楠像是略带犹豫般提醒,“任之哥,你还是找个门当户对简单单纯的好,免得吃了亏。”
“怎么?”俞任之还没说话,孟青言倒是淡淡开了口,“刚不还说不认识吗?”
他可不像俞任之,最看不惯这种夹带私货的小把戏。
“我是不认识,”姜楠笑了笑解释,“但我母亲偶尔会在宴会上和他继母照面,太太圈里没什么秘密的,只要打听一下就知道。”
“是吗?”意外地,秦见鶴冷冷抬眼看了过来,“如果你母亲能接触到更高层次太太圈的话,那你大概也会知道,我在我继母口中的口碑一样不好。”
这一整晚,秦见鹤对姜楠格外冷漠,甚至已经到了视若无睹的地步。
姜楠一直都盼着秦见鹤能够看上自己一眼,哪怕一眼也好。
又或者能够主动和自己说上一句话,就算只一句也好。
现在他的愿望实现了,可他却变得更加焦虑更加患得患失,一颗心直坠冰窟。
因为,秦见鶴看他的视线既锋锐又无情,冷到他根本不敢直视。
而他话中的意思就更是让他透不过气。
他在告诉他,他们根本不是一个圈层。
并用他自己劝俞任之“门当户对”那句话彻底堵死了他。
他更后悔因为心急而口不择言提到叶知秋的继母。
明明一晚上秦见鶴什么都没说,可现在因他一句话,却让他站出来,毫不避忌地为叶知秋说话。
姜楠又懊悔又嫉妒,他颤着嘴唇想要解释几句,可在秦见鹤冰冷的目光下,却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