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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草原狼主的二嫁国师 埃熵 4381 2024-04-07 13:45:47

赛赫敕纳回头看了看, 发现躺这一地人就他站着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

所以他挠挠头上前,略添了点羞赧表情去拉顾承宴的手,“哪有?我也受伤了的。”

受伤了?

顾承宴的笑淡了几分, “伤哪儿了?”

赛赫敕纳竖起手掌,亮出掌心一道红痕,要不是他肤色浅,不仔细看的话, 那压痕早就消失了。

顾承宴:“……”

赛赫敕纳根本不知脸皮为何物, 反而一本正经地嘶嘶两声, “好痛的!”

“……噗。”顾承宴终于被他逗笑,这小崽子。

行吧, 还真是好严重的伤,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竟然就要痊愈了。

顾承宴摇摇头,凑过去捧起他的手, 轻轻往掌心吹了吹, “不痛了吧?”

赛赫敕纳瞪大眼, 根本没想到顾承宴竟会依着他, 先点头嗯了一声, 然后又歪了脑袋、眼神微飘:

“啊呜……我突然觉得, 好像身上也好痛。”

啧,小混球还得寸进尺了。

顾承宴无奈, 越过他肩膀看老梅录一眼, 果然看见老人满脸的不忍卒视。

“这么严重啊……那我给你请大萨满?”顾承宴眼含戏谑。

赛赫敕纳哼哼,抿嘴不说话, 只捉着他手指玩。

老梅录终于找到开口机会,“主上, 您和敖力少爷……怎么会打起来?”

不等赛赫敕纳回答,靠在老梅录怀里的青年就忍不住抢白道:“您是狼主,应当敬天爱民、宽和仁善!”

“胡德叔叔是长辈,又被削了拇指,再大的错,您也应当宽恕他,您怎能给他诓骗道小树林殴打折辱?”

老梅录也略有深意地看向赛赫敕纳,他知道胡德等人自持亲戚身份、仗着勋贵血统就敢对小狼主不敬。

老人当然也希望小狼主能寻机立威,他本以为这恩吉希节是办来誓师、振奋军心的,没想到——

小狼主的手段这么原始,竟是直接给胡德约到小树林干了一架。

他摇摇头,眼中亦露出不赞许。

赛赫敕纳看看老人,又瞅了眼地上义愤填膺、自诩正义的青年,然后晃了晃他和顾承宴交握的手:

“他辱我乌罕特在先,又三番两次在背后诋毁污蔑……”赛赫敕纳声音低沉,眼角眉梢都透着森寒冷意,“这位兄弟要是不信,大可请胡德——你口中的长辈过来对峙。”

“看看他到底在浅河滩边是如何辱骂我遏讫的,又是如何揣着心思想要拆散我们、甚至给我塞人。”

青年一愣,连顾承宴和老梅录都十分惊讶。

赛赫敕纳却难得正色上前,他看着青年认真道:

“你说狼主要敬天爱民、宽和仁善,这点我认可,但……狼主难道不该从一而终、忠于自己的伴侣,爱他、敬他,守护他,不让任何人欺负他么?”

他回头认真看顾承宴一眼,唇角展露出个好看的笑颜,再转向那青年时,神色又冷下来:

“若连自己的伴侣都守护不了,那这狼主倒不当也罢。”

说完,他随手从腰间摘下一片刚才打斗时、不知从谁身上沾着的贝片,随手一挥丢远——

“要这样,兄弟你还要替那位‘长辈’寻仇,那我无话可说、随时奉陪。”

青年眼中闪过数抹神色,他是阿利施部翟王的长子敖力,胡德是他亲叔叔。

但这位叔叔的有些行事作风,他确实不敢苟同。

最近,部落里也在风传,说胡德假借要给狼主找美女做遏讫之名,私下里强占了不少好姑娘。

敖力的额维是翟王的发妻,后来年华老去、色衰爱弛,翟王就又找了许多女子。

后来他额维生女难产而死,翟王也没见有多伤心,埋葬发妻后没几日又扶了新人上位。

敖力想说点什么,但又碍于对方是他阿塔,他娘从小都教育他,要孝敬父母、爱护兄弟。

他不赞同部落里许多事,但又不能在明里反对,一直自己憋着、都快憋出病。

今日听狼主一番话,忽然觉得振聋发聩,原来——夫妻之间还能这样,还可相伴终老、从一而终。

见他呆愣着半晌没说话,赛赫敕纳觉得无趣,给老梅录一个“你看着办”的眼神后,转身搂顾承宴回毡帐:

“乌乌还病着,外面风大,别扑着了。”

被他半拖半抱地带回帐内,顾承宴这才算弄明白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你说阿利施·胡德背后骂我,他都骂什么了,惹你这样生气?”

阿利施是戎狄大部,如果可以,顾承宴倒希望能解除误会、获得他们的支持。

但赛赫敕纳却摇摇头,“他骂得可脏了,乌乌不要听。”

顾承宴:“……”

赛赫敕纳给他抱回炕上,然后用脑门拱拱顾承宴额头,“好像不烫了。”

看小家伙根本不想他插手这事,问什么他都在顾左右而言他,顾承宴无奈一笑,捏捏小狼脸颊:

“行,我不管,但你也别欺负他们太过了。”

赛赫敕纳枕到顾承宴腰腹上,“唉,明明是我被他们八个壮汉围着揍了,乌乌好坏,竟然偏帮他们。”

……强词夺理。

顾承宴服了,只好顺着他的话说,“行,那宝贝以后小心些,别再‘被’他们欺负了。”

赛赫敕纳点点头,笑盈盈:“嗯。”

“不过你就这么溜啦?”顾承宴看了眼门帘,“外面不是在过恩吉希节?”

“有坏爷爷在呗。”

顾承宴想想,觉得老梅录也着实不易,便戳戳小崽肩膀,让他别这样叫老人、显得没大没小:

“敬天爱民、宽和仁善,但也要尊老敬老。”

赛赫敕纳嘿嘿两声,绕过这话题正色与顾承宴说他还是得去督战,或者叫亲征:

“这里没有我能完全信任的族人,与其说他们听我号令,不如说是听那白毛毛旗子的,所以我必须去。”

他所谓的“白毛毛旗”,是象征狼主的九旒白旗,这旗子和中原的传国玉玺、尚方宝剑类似。

据说是伯颜部族、戎狄先祖斩圣山上一株神木而制,最初挂在上面的——不是现在的公马银鬃,而是九条白狼的尾毛,象征着狼主与长生天永久不灭的联系。

顾承宴点头,赛赫敕纳分析的都有理。

“所以乌乌你在王庭好好休息,别再生病。”

“……那也不成。”顾承宴皱眉,并不赞同。

“乌乌你先别着急反对,你听我说完,”赛赫敕纳抱着他的腰,抬起头,“狼群里每回出去狩猎,其实都是狼王冲在前面,最难应付的情况,也都是狼王来负责。这样才能服众、才是合格的狼王。”

“这里的情况,坏爷……梅录与我说了很多,其实没那么复杂,就是一个大狼群没了狼王、族群里又有许多二狼王,他们谁也不服谁,所以才会混乱、才要抓我过来主事。”

“这样的乱局不是一朝一夕能解,这回去,也多是震慑,要收服群狼为我所用,还需要时间,很多很多时间。”

顾承宴听着,更发现小狼思路清晰,他虽是用狼群的规则来套用王庭的秩序,但,理解的并不差。

还能删繁就简、举一反三,将戎狄那复杂的十二个部落和五等官制都简单地描述成一句“二狼王”。

要知道,当年顾承宴跟着乌仁娜学这些时,光记那些翟王、特勤的名字都足足背了三日。

小狼这种方法,倒有种快刀斩乱麻的干脆利落。

“但……这和我去不去有何干?”

赛赫敕纳啊了一声,装出有些懊丧的样子,“乌乌你还没被我绕晕呢?”

顾承宴斜他一眼。

当然了,赛赫敕纳也不是要绕,他这是在认真说,只是刚才并没有说完:

“狼群有自己的刻板成见,人类也有,乌乌你要是跟去了,他们说不定会转而指摘你,甚至对你不利。”

胡德的主张、表现,肯定不是戎狄部落里的少数,他打得了一个但打不了全草原。

而且乌乌还病着,经不得舟车劳顿。

他知道顾承宴不在乎声名,但犯不上为这点二嫁的事惹一身骚。

等顾承宴稍好些,他也顺利立威、有自己信重的兄弟、掌握王庭实权,他自然会让整个草原知道——

顾承宴是他的乌罕特,也会是他唯一的遏讫。

草原、王庭,还有各部族以前是什么样他不管,反正他坚持狼应该对伴侣忠贞不二。

——就像伊洛娘和他从未见过的狼王耶昆一样。

“好啦,乌乌在这等我呗,我还有个礼物要给你呢,只不过算起来——”赛赫敕纳低头掰了掰指头,“还有大概两三天才能到。”

礼物?

两三天才能到?

顾承宴挑眉看他,一面觉得小狼真成长了,越来越厉害了,一面又纳罕他哄人的花样越来越多。

见他虽然笑,但还是沉默没说话,赛赫敕纳又哼唧两下,摆出最后一个理由:

“老梅录肯定是要跟着我一起南下的,这里那这么大的狼窝窝,总要有人替我看着吧?这里这么多人我就放心乌乌,所以只能交给你。”

顾承宴想想也是,老人在草原颇得人望,赛赫敕纳第一次打仗肯定是要跟着去的。

王庭这边的事务,说白了就是当年他跟着凌煋办的那些事,他做起来、倒是也顺手。

“……那好吧,”顾承宴松了口,“我留下。”

“嘿嘿——”赛赫敕纳跳起来,给顾承宴扑倒、凑过去在他脸颊上狠狠亲了两口,那架势,倒很像玩闹的狼,尾巴都翘到天上。

之后,老梅录处理好了阿利施部的事:

翟王带着敖力亲自来毡帐外跪下道歉,并且将儿子送给赛赫敕纳差遣:

“您若不嫌弃的话,还请收下他,让他做您的马前卒、做您最忠实的奴仆,做您的挪可儿、您的伴当。”

挪可儿、伴当都有家仆、家臣的意思,前者像是中原的护卫、侍从,后者则是仆役、贴身小厮。

戎狄有这样的旧俗,狼主的特勤出生后,许多翟王、臣民就会将自己的儿子送过来做挪可儿或伴当。

将来这位小特勤无论是即位或是分到其他领地,跟着他的挪可儿和伴当,都是无上的尊贵和荣耀。

阿利施部的翟王能让自己的长子来给赛赫敕纳做仆从,从某种程度上说——他已经认可了这位狼主。

“至于幼弟胡德,他莽撞无知、冲撞了遏讫,本该带他亲自来向主上认罪道歉,但他……”

那翟王斟酌了一下措辞,“他伤得实在重、下不来床,但也知道自己错了,只托我来千万向您告罪。”

说完这些,阿利施部翟王又奉上部落收藏多年的紫参、赤芝和花鹿茸:

“听说遏讫病着,这点东西,算是我部族的一点心意,他日若有用得上的地方,还请主上和遏讫尽管开口。”

这便是要彻底和解,赛赫敕纳看看那几样药材,终于多看了这位翟王两眼:

五十余岁的圆脸汉子,皮肤黝黑、面相沉稳。

翟王接触到他的视线,就给跪在旁边的敖力往前推了推,压低声音示意他开口。

敖力乌青着眼,面色有些尴尬,一截露出来的脖颈都烧成深红色,但他还是摘下头上戴着的翻檐圆帽、按在了左胸口:

“主上,先前是我莽撞,我没弄清事情的真相就冒然向您挑衅,还出言不逊,实在……惭愧!”

他又深深埋首一礼,“此征札兰台,我愿做您最忠诚的鹰犬、为您牵马执鞭。”

老梅录在旁简单点了几句,说敖力比赛赫敕纳大两岁,今年是二十岁,也是阿利施部骑射俱佳的勇士。

“您就带他在身边吧,哪怕是替您喂马呢。”

翟王态度谦卑,敖力道歉的态度也诚恳,赛赫敕纳本就和他们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答允了这请求:

“但不是做奴仆,”他笑着给敖力扶起来,然后勾了勾手指,“你跟我来。”

敖力莫名地被他带出金帐,剩下翟王有些紧张地看老梅录,而老梅录只是扶他起来,摇头笑了笑。

赛赫敕纳带着敖力也没走远,只是绕出金帐来到了王庭后不远处的一片小树林。

看狼主突然蹲下身捡地上的石头,敖力的喉结滚动两下,忍不住跪下再告饶道:

“主上,我这儿眼睛还青着一只呢,您再生气也罢,等我缓几日,不然南征我、我看不见道儿。”

赛赫敕纳噗嗤一乐,走过去将手里石头和一样东西塞给他,“喏,接着。”

敖力用他剩下的一只眼看了看,“……弹弓?”

“嗯,”赛赫敕纳点头,“我今天看许多小孩手里都拿着这个,你会吗?打鸟。”

说着,他指了指树梢。

敖力抬头,他们头顶的这片树林有很多黄雀,正在叽叽喳喳叫唤着。

“您……要我打它们?”敖力不解。

“嗯,”赛赫敕纳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不是快要南下了嘛,我想抓紧做道黄雀鲊留给乌乌吃。”

“黄雀……鲊?”

“是呀,没吃过吧?”赛赫敕纳冲他挤挤眼睛,“之前乌乌教过我,是中原菜,可好吃了。”

敖力懵懵懂懂,但看着头顶的鸟群,想了想后,又恭敬一拱手,说他还有好多兄弟,能叫过来帮忙。

“诶?那感情好,快去叫。”

黄雀鲊是中原小食,打来黄雀宰杀褪毛、去除内脏后用酒洗净,再加上孜然、盐、花椒装坛腌制。

反正在极北那段日子,顾承宴给他做过这道菜,赛赫敕纳觉着好吃,也就跟着学。

最近乌乌不想吃羊,鱼又吃了好几天,现在用道黄雀鲊倒是正好,而且在敖力他们的帮忙下——

打下来的黄雀,足足铺满了一整张牛皮。

敖力叫来的都是阿利施部的勇士,年纪也都是二十岁上下,少年人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么打一场鸟就彻底混熟了。

本来给乌乌捕猎、准备食物这事,赛赫敕纳不想假手于人,但……敖力他们实在是太殷勤,而且——

他们真的好会捕鸟!

赛赫敕纳对数量表示满意,敖力和其他几个勇士却发现他们的新任狼主当真深不可测:

能干架、会做饭,还会这么复杂精细的汉食物。

强,好强。

敖力和几个勇士对视一眼,都觉得以后跟着这位主子混准没错,一定会有大好的前程!

于是,到王庭大军出征那日,看着毡帐内突然多出来的一只盖有盖子的大水缸,顾承宴怔愣了好一会儿。

而赛赫敕纳笑盈盈亲了亲他微微瞪大的眼睛,“乌乌吃完这些,我就回来啦。”

顾承宴:“……”

吃完这一水缸的黄雀鲊……

他摇摇头,臭小狼这是拿他当猪在养。

出征的号角鸣响,赛赫敕纳也知道该走了,他最后搂了顾承宴一下,然后侧首在他肩颈处咬了个牙印。

顾承宴嘶了一声,笑着睨他一眼,“要平安。”

赛赫敕纳嗯了一声,转身一跃上马,疾驰跟上大军,渐渐消失在一片草原深绿里。

而顾承宴目送着他们离开,直到最后一匹马扬起的尘埃散去,他捂着脖子一转身,却在朝阳光晕里恍惚听见了一声熟悉又遥远的骏马嘶鸣。

哒哒马蹄由远及近,一匹高大雪白的骏马一跃过浅滩,兴奋地向他疾驰而来。

白马背颈上的长长鬃毛,在日光下闪着煜煜银辉,顾承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被那马亲昵地舔了脸。

——是那匹大白马,是他的阿白。

——也是小狼崽说,三两日后会到的,他准备要给他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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