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钦率先站了起来, 握着酒杯往桌上一掼,盯着那人:“杨启东你嘴巴少贱。”
那个叫杨启东的男人笑了一声:“嫌我嘴贱啊,还是嫌我说的话戳心啊。”说着眼神往贺宣那儿一扫, 带着刺似的。
他应该是喝了不少酒, 身上一股酒味, 身后那个穿灰大衣的人皱着眉叫他的名字,说:“走了。”
“走屁走。”杨启东端着酒杯食指伸出来指着他, “你还上来热脸贴冷屁股打招呼呢,你看看他吊你吗?”
那人嗓音沉了下来:“我说走了。”
贺宣一直没说话,连表情都没变一变, 他这副无所谓的态度看得杨启东愈加恼火, 喝了点酒情绪收不住, 根本不听薛炀的, 钉在原地不动。他皱着眉视线忽然扫到旁边的向边庭,像是看出了什么似的,勾着嘴角笑了一下, 转而又看了眼贺宣,语气讥讽:“看来是找着良人了啊。人知道你有前科吗?知道你以前干过什么吗?啊?”他笑着看向向边庭,“弟弟你知不知道啊?他把他好徒弟的职业生涯都给毁了。”
向边庭表情一怔, 下意识看了眼贺宣。
他说话声音不小,周围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了过来。
白钦低骂了声“操”, 皱眉看向向边庭,他没在向边庭脸上看到过那种神情, 茫然又错愕。
杨启东还在继续言语上的发泄, 这下都是冲着向边庭来的:“我瞧你条件不错, 真心奉告你一句, 别什么人都跟, 你知道跟的是人是鬼啊?好歹找个普通人不是?蹲过大牢的你都敢找啊——”
“我跟的是人是鬼跟你有关系吗?”向边庭打断了他。
杨启东脸上讥讽的笑意顿时消失了,微微皱了下眉。
一口一个“蹲大牢”听得向边庭火气都上来了,说话也不讲体面了:“在好友的婚礼上闹这一出,我怎么觉得你更像那个‘鬼’呢。”
“你——”杨启东眼睛一瞪,手猛地攥紧酒杯。
“别叫我弟弟,我也就是年纪比你小点,自认为处事上应该是比你成熟,起码我知道这种场合不该像你这样。”
说着向边庭看了贺宣一眼,语气冷静:“另外,我男朋友怎么样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评价,如果你觉得很闲,没事干,就多转转多吃点东西,酒就别喝了,容易误事,还容易出洋相。”他视线转向杨启东,“就像你现在这样。”
这一顿平静的输出直接让杨启东恼羞成怒了,气得鼻子都在颤,他抬手起来要揪向边庭的衣领,还没碰到向边庭,就被贺宣挡住胳膊往后一推,直接踉跄了一下。
向边庭不知道贺宣是什么时候站起来的,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被贺宣拉到了他身边。
四周的目光越来越多了。
“你他妈有毛病是不是?”薛炀拽了杨启东一把,低吼了一声,“说话做事不看场合?”
杨启东眼睛都红了,酒喝多了,情绪上头,又带着点为兄弟打抱不平的心态,跟疯了一样,一点修养都没了。他平时不这样,也确实很久没跟贺宣见过了,没想到一见就闹成这样。
被薛炀吼了一下人冷静了不少,他抹了一把脸,皱眉看着贺宣和向边庭。
贺宣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他根本没把眼前的人放在眼里。这样的态度,这样的反应,确实对得上白钦当初对他的评价,面冷心冷,谁也勾不起他的情绪。杨启东今天这一出,闹了半天搓磨的还是他自己。
“坐着吧。”贺宣朝空座那儿抬抬下巴,问向边庭:“要拿什么?”
向边庭愣了一下,回神道:“西瓜汁。”
“嗯。”
薛炀让杨启东走人,别跟这丢人,杨启东转脸就把怒火转移到了他身上:“就你要体面,我不明白你这个吊样是要干嘛?多大仇至于把你手伤成这个德行?你现在纹身枪都拿不稳你就不恨?”
薛炀神情冷漠,低声说了句:“我恨有用吗。”
怎么不恨,贺宣亲手筑起了他的梦,又亲手断了他的梦,可他更恨的不是这个。
他恨贺宣,也恨他自己。
“走。”薛炀阴着脸对杨启东说。
贺宣把向边庭拉回了座位,从薛炀和杨启东身旁经过的时候脚步一停,视线终于落在了他俩身上,眼神和语气都很冷。
“既然知道他是我什么人,就离远点。”
薛炀看了他一眼。
向边庭坐在位置上,出神地看着面前的餐盘。
白钦手伸到他面前敲敲桌子:“小向?”
向边庭抬起头来。
“膈应坏了吧?你就当碰了俩傻逼,别影响心情。”
“没。”向边庭摇摇头。
白钦笑了下:“到底是学霸,这口条就是好啊,看把他怼的,连个屁都放不出来。”
向边庭明显情绪不太对,萧易阳拉了一下白钦的胳膊,白钦转头看了眼他,他给了个眼神,白钦嘴巴张了张,心领神会,闭嘴不说话了。
贺宣给向边庭端了杯西瓜汁来,之后四个人之间的氛围就有点不对,大好的日子没人想提以前那点破事,而且站在白钦和萧易阳的立场,他俩是外人,没道理越过贺宣本人去揭开他的过往。
快到七点的时候,天上升起了烟花。
派对散场,上了车,两个人才拾起刚才一直回避的话题。
“没什么想问的?”贺宣转头问向边庭。
“有。”向边庭点了下头,“你……是因为谁进去的?是那个穿灰衣服的人?”
“嗯。”
贺宣坐过牢的事向边庭很早就知道,这还是贺宣自己跟他说的,之后他没再主动问过贺宣这件事。不是对贺宣的过去不在意,只是更希望贺宣自己跟他讲这些。
而且他也知道,贺宣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用不着刻意去打探。
这段过去贺宣从没想过瞒着向边庭,要是想瞒,就不会那么早就告诉他自己在里面待过。
“他叫薛炀,以前是我手底下的纹身师,也是我第一个徒弟。”
贺宣停了一下,向边庭转过来看他。
“之前跟你说过我是伤了人才进去的,伤的那个就是他。”
向边庭眉毛轻轻拧了起来:“为什么……会闹成这样?他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贺宣侧过头看了他一眼:“就不怀疑是不是我的问题?”
“你不可能无缘无故伤人,我知道肯定有理由。”
贺宣“嗯”了声,说:“确实有理由,他该的。”
贺宣说到这就停下来了,停了很久,似乎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理由?
什么理由?
向边庭想问,又不想问,如果贺宣想说,肯定直接就说出来了,停在这没再往下说大概就是不想说的意思。
贺宣不说,应该有他的理由,向边庭不想硬问。
可贺宣不愿意把过去的一切毫无保留地摊开在他面前,不管有什么理由,或者苦衷,这始终让人心里有点不痛快。
车厢里有一瞬间的沉默,正当向边庭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对话时,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姥姥发来的消息,一张熊熊的照片,一只狗爪子缠了纱布,姥姥报告情况,说熊熊晚上出去散步踩着碎玻璃,爪子扎伤了。
其实向边庭这会儿情绪有点低,他不想让贺宣看出来,一瞬间有点回避心态,他想去姥姥家,不想以这个状态待在贺宣身边。
这样两个人都不痛快,他不喜欢。
“熊熊脚扎破了。”向边庭一边回消息一边对贺宣说,“宣哥,我过去我姥姥家看一眼。”
“嗯。”贺宣跟代驾重新报了个地址。
“我打车吧,前面路口放我下车就行。”
“送你去。”
“不用了,明天周末,我上午也得我去姥姥那儿,我打算今天就住那儿了,省得明天再赶过去。”
贺宣转头看着他。
“你这一来一回的,太麻烦了,我打车去。”
“送你。”贺宣态度坚决。
“嗯……那行。”
刚才那个话题就这么悄无声息地翻过去了,之后谁也没再提。
向边庭意识到刚才没往深了问贺宣是正确的,闹翻的理由是什么,他果然是没想说。
代驾把车开到了院子门口,向边庭下了车跟贺宣道别,走时贺宣抓住了他的手,其实向边庭这会儿思绪很乱,他都没管代驾是不是在看着,抓起贺宣的手放嘴边亲了一下,冲他笑了笑。
熊熊在大厅沙发旁边趴着,向边庭一进屋它就撑着那只没受伤的前腿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向边庭赶紧跑过去抱了它一下,摸摸它包了纱布的爪子。熊熊脑袋往他身上拱了拱。
姥姥端着一盘水果走了过来。
“姥,伤口深吗?”他抬头问姥姥。
“不深,看你急的,还跑一趟。”
“反正明天也要来,都得跑这一趟。”
向边庭西装外面还套了一件羽绒服,他抬手把羽绒服脱了放在沙发上。
“上哪儿去了穿成这样?”姥姥看他里面穿的正装,有点惊讶。
向边庭笑了笑说:“喝喜酒去了。”
“谁的喜酒啊?”姥姥挺纳闷,她外孙在这边居然还有能喝上喜酒的朋友,社交面挺广。
“贺宣,他朋友的。”向边庭蹲下来摸熊熊的脑袋。
姥姥盯着他看了会儿,点头道:“跟人处得挺好。你怎么过来的?跟他一块过来的?”
“嗯,送我到这他就走了。”
“也不请人进来坐坐。”
向边庭心道我现在避他还来不及,哪可能请他进来坐坐。
“宝儿。”
“哎。”
姥姥把果盘放在茶几上,往沙发上一坐:“贺宣这人,你觉着挺好?”
“好啊,人不好我也跟他处不来啊。”
姥姥点点头:“你打小就是个心里有主意的,不让人操心,心里有谱,我知道。”
向边庭抬头看了她一眼。
“来这边念书可还开心?”姥姥突然问。
“开心啊。”向边庭站起来往她身旁一坐,搂搂她的肩说,“我这人向来快乐至上,让自己不开心的事从来不做。”
姥姥抬手摸摸他的脸:“开心就好。”
向边庭回房后给贺宣发了条消息,让他到家后给他发个微信。他洗完澡躺床上的时候,看到了贺宣发来的消息。
——到家了。
他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还是觉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心上拧了股结似的,很难受。
他现在就是有点拧巴的状态,知道贺宣有些事不说可能有他的理由,也能站在他的角度理解他,却没办法模糊自己的情绪。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上弹出两条消息。
——什么时候回来?
——我来接你。
其实向边庭这两天都不太想回去,没别的原因,他不想让贺宣看到自己这副情绪不高的样子。
他回道:还没决定,到时候再跟你说。
过了片刻,他又给贺宣发了两条消息。
——我睡了宣哥,晚安。
——么么哒。
贺宣回了条语音,他点开听了一下。
——“晚安,么么哒。”
一本正经又有点冷淡的语气,把他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