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样是走捷径,不存在跟姬文川就光彩,跟黎丘行就不光彩的说法。
黎丘行刚才也是这个意思,既然乔清许都已经走捷径了,那多走一条有区别吗?
反正都是同样的不光彩。
电梯在员工楼层停靠,挤进来三五个聊着天的人。
有人说最讨厌某组的人把工作甩过来,但如果对方是长相不错的某某,那另当别论。
其他人表示附和,说看在某某长得帅的份上,也不是不可以多做工作。
听到这些内容,无解的问题突然有了思路,所以果然还是因为姬文川长得更帅吗?
说起来,黎丘行的行头也相当讲究,从头到脚都是名牌,全副武装到袖扣。
他的长相不出彩,但也不寒碜,就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没有发福已经算很不错了。
但跟姬文川比起来,还是云泥之差。
抛开长相不谈,兴许是从小养尊处优的缘故,姬文川身上总有种从容不迫的优雅,在气质上就胜出了黎丘行一大截。
最重要的是,姬文川是真的绅士,在乔清许主动把自己送出去之前,他从未有过任何出格的举动。
即便现在乔清许已经是他的了,他也从不急色,就像昨晚,没有工具便不强求。
反观黎丘行,回想到刚才手背上的触感,乔清许只觉得一阵恶心。
他不由得做出一个假设,如果拥有高足杯的人是黎丘行,他还会找上门提出那种“合作”吗?
答案肯定是否。
并且否到不能再否,多想一下都是恶心。
“叮”的一声,电梯抵达一楼。
在行色匆匆的员工当中,乔清许出着神,缓慢往大门口走去。
他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如果对方不是姬文川,他是不会把自己送出去的。
他和姬文川之间的合作,很难定义为单纯的金钱关系——否则他没理由拒绝黎丘行,是他确认姬文川的人品后,两人达成的“君子”协议。
问题的答案逐渐变得明朗了起来。
连乔清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去寻求姬文川的帮助,并非只是为了利益,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或许在很早之前……他内心深处就已经对姬文川产生了某种向往。
走出公司大门,初秋的阳光洒在身上,驱赶了被黎丘行骚扰的不适。
乔清许拿出手机来,拨下了那个他一次也没有拨过的号码。
“喂?”电话那头很快响起了姬文川的声音,带着些许意外。
乔清许莫名安心了不少,说道:“是我。”
“嗯,我知道。”姬文川说,“出什么事了吗?”
乔清许倒没有想告状的意思,只说:“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
普通的合作伙伴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姬文川自然品出了细微的差别,但也有些不确定,乔清许这是在跟他撒娇吗?
“不能。”他放慢语速,故意说道,“只有我的情人才可以。”
“……哦。”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好半晌后才响起乔清许不自在的声音,“你的那些小情人,会经常给你打电话吗?”
乔清许确实有点不对劲。
放在之前,他是不可能问出这种问题的。
姬文川也没有由头去解释他目前身边没别的人,只能先回答道:“只有你不会。”
——只有你不会。
言下之意,你明明是可以这样做的。
“那我,”乔清许问,“在你不忙的时候可以给你打电话吗?”
“可以。”姬文川笑了笑,“或者你也可以直接来找我。”
话虽如此,其实乔清许是没有那么闲的。
姬文川应是去找过禾丰,让他们配合乔清许工作,因此从这周开始,跟拍卖相关的大小事宜,何舒念都会跟乔清许联系。
有意向的客户名单也交给了乔清许。
除了黎丘行以外,他一一打电话联系,算是在圈子里混了个脸熟。
临近十月底,正式开拍前的最后一个环节——预展如期举办。
参与竞拍的客户并不是只看看图录,就能决定是否要入手。他们通常会在预展上近距离观察拍品,由此判断值不值得收藏。
而对于普通人来说,逛拍卖会预展便是接触顶级拍品的最好机会。有些时候,预展的精彩程度,甚至不亚于博物馆。
“马上要开拍了,紧张吗?”
在人来人往的会场中,何舒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乔清许身边。
和严阵以待的乔清许相比,她明显要松弛许多。
“有点。”乔清许说。
他其实不想在禾丰的首席拍卖师面前露怯,但说不紧张确实太假了。
“我看你在观察潜在买家。”何舒念扫了一眼乔清许手上的手机,“现在心里有底了吗?”
乔清许关掉备忘录,不得不承认:“你们的预展确实办得不错。”
在拍卖会预展中,普通的拍品客人是可以拿在手里观察的。
如果有的客人拿起一件东西,很快又放下,那说明他对这件东西不感兴趣。
但如果他拿着放大镜,反复观察把玩,那多半他会参与竞拍。
虽说高足杯的意向客户乔清许基本已经确定,但还有二十多件较为普通的东西,他也只能在预展上寻找潜在买家。
例如一件清乾隆时期的釉上彩,有客人观察得极为仔细,乔清许便主动上前解说,绝不放过任何机会。
几天时间下来,这二十多件东西大多都有了意向客户,只有少数几件东西还无人问津。
“不用紧张。”何舒念拍了拍乔清许的肩,“流拍是正常的事,这几天多练练报价。”
撇开立场不谈,何舒念其实是个不错的前辈。
乔清许点了点头:“好。”
和何舒念分别后,乔清许打开手机备忘录,继续记录拍品前的人流量。
而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了邮件提示音,点开一看,是前同事琳达发来的资料。
【琳达: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只有纸质版记录,我整理成了照片,你看看能用上吗?】
乔清许迅速回复了一句“谢谢”,接着点开了邮件下方的附件。
有了这些资料,在拍卖时他就能更详尽地介绍,在抬价时也会更有底气……
等等。
乔清许将随意划过去的图片又划了回来。
只见在全英文的图录中,高足杯图片的下方记录着它的各项数据。
height:××cm,diameter:〇〇cm,weight:156g。
156克?!
乔清许心里猛地一紧,立马调转脚步,往库房的方向走去。路上又碰到了何舒念,问他为何神色慌张,他也无心解释。
在库房里找了个电子秤,乔清许来到VIP展厅,用自己的权限解除安保装置,接着从展柜里拿出了那只高足杯。
上称一称,数字显示:205克。
拿起高足杯,反复按了好几次去皮,再重新称重——
还是205克。
这一瞬间,乔清许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
他强压下心里的慌张,把高足杯放回原位,接着拨通了姬文川的电话。
“姬先生,你现在哪儿?”乔清许语气急促,“我有事找你。”
“什么事?”姬文川不疾不徐地问。
“很要紧的事。”乔清许道,“只能当面说。”
即便乔清许已经如此着急,姬文川的语气还是很从容:“我现在要去个饭局,你要不跟我一起去?”
说完,他又悠悠补充道:“不是很重要的局,就当去随便吃个晚饭。”
乔清许这会儿哪还有心思吃晚饭,但为了第一时间见到姬文川,他也只能应了下来。
大约半小时后,姬文川的车在预展会场接到了乔清许。
一上车,乔清许连安全带也来不及系,就万分焦急地说道:“姬先生,那只高足杯,是赝品。”
车辆缓缓滑入主干道中,平稳得仿佛无事发生。
姬文川微微歪起脑袋,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赝品?”
“对。”乔清许说,“我收到了我前同事发来的资料,这只高足杯的重量应该是156克,但我刚才称了马上要拍卖的那只,是205克!我就说拿起来感觉很笨重,果然是赝品。”
姬文川眉头微挑:“这你都感觉得出来?”
“因为我会制瓷,熟悉泥坯拿在手里的手感。”乔清许没有发现姬文川的异常,继续说道,“这只高足杯出自明成化时期,当时的地质跟现在不同,泥料里的杂质也会不同,所以即便外观做得一模一样,重量也很难做到还原。
“鉴定专家只会鉴定胎釉、工艺、款识等等,并不会鉴定重量,如果不是我找到了半个世纪前的图录,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是只赝品。
“姬先生,现在怎么办?这只高足杯怎么会是赝品?马上就要开拍了,肯定不能把赝品卖给别人。”
乔清许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姬文川的反应仍然很平淡。
他下意识以为姬文川只是处变不惊,然而下一秒,姬文川说出的话,让他的大脑彻底一片空白。
“是赝品,又如何?”姬文川淡淡地问。
乔清许愣愣地看着姬文川,所以……他一直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