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文川说不离开就真不离开,早起之后,也是抱着电脑在床上处理工作。
直到临近中午,身旁裹成蚕宝宝的乔清许才迷迷糊糊醒来,他伸手摸了摸额头,体温已经恢复正常。
“睡好了吗?”姬文川问。
“还好。”乔清许撑起上半身,缓解躺太久带来的乏力。
前半夜几乎没怎么合眼,但抵抗不住困乏,后面还是沉沉睡了过去。
窗外暖阳和煦,驱赶了黑夜的寒冷,让昨晚发生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噩梦。
“抬箱子的那两个人已经抓到了。”姬文川坐直身子,把电脑放到一边,“但他们不承认恐吓过你。”
乔清许皱了皱眉:“还能不承认?”
“人面对警察会有两种反应,一种是被吓到,无条件配合,还有一种是不当回事,不见棺材不掉泪。”姬文川翻身下床,走到斗柜边,给乔清许倒了一杯温水,“他们既然敢恐吓你,说明是第二种。”
“嗯。”乔清许接过水杯,润了润干哑的嗓子,“当时他们就跟我说过不怕警察。”
浅浅抿了一口,乔清许便把水杯递给了姬文川,但姬文川却没接,淡淡道:“喝完。”
喝水这种事是需要自愿的,被人管着就会很不爽。
乔清许小声嘀咕了一句“你真的好像我爸”,但还是咕噜咕噜喝掉了杯子里的水。
“现在需要你去指认。”姬文川拿走空空的水杯,问,“你还记得那两人的声音吗?”
“必须的。”乔清许说,“我倒要看看他们当着我的面还敢不敢骂我小兔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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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的办案中心比夜晚更加忙碌,过道上满是行色匆匆的警察,还有乱七八糟的涉案人员。
乔清许被带去了一个装有双面镜的房间,警察给他戴上眼罩,接着用传音话筒对镜子另一边的房间说:“可以把人带进来了。”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对面的房间里来了五六个人。
警察拿着事先准备好的纸张,让人挨个念起了上面的句子:“你这小兔崽子,小白脸,看你还敢不敢嚣张,以后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明明是放狠话的句子,对面的人却念得毫无气势。
光这么听,被威胁的人倒像是他们一样。
不等乔清许开口,对面房间的警察便大声凶道:“好好念!该怎么念就怎么念!谁故意隐瞒就是嫌疑人,明白了吗?!”
这下念句子的人普遍提高了音量,其中有几个人还颇有真情实感,但声音对不上,都被乔清许排除在外。
又是一个人念了一下句子,乔清许听出了掩盖不住的锦城口音,立马对身旁的警察道:“是他。”
“好,还有一个人呢?”警察问。
对面的房间里还在继续。
恐吓乔清许的人显然在极力隐藏自己,但这反而让他显得没有其他人放得开。
再次听到那个浑厚又拘谨的嗓音,这下乔清许确认了:“另一个人是他。”
“没得跑了。”警察帮乔清许摘下眼罩,“就是这两个人。”
对面的房间里站着六个穿橙色马甲的犯罪嫌疑人,其中两人一看便是出现在行车记录仪里抬箱子的人。
乔清许跟着警察离开房间,正好那两人也从隔壁的房间出来,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模样,根本不像他们表现的那样不拿警察当回事。
“不是很嚣张吗?”乔清许停下脚步,看着那两人说。
警察抬起手来拦了拦他,但也没有多加制止。
“你少得意。”矮个子的那人不屑地说,“你继续干这得罪人的事,迟早有其他人收拾你!”
负责押送的警察呵斥道:“往前走!”
“是他先挑衅我。”矮个儿不爽地往前走了两步,趁着还没走远,又回头对乔清许说,“你这小兔崽子……”
话还未说完,那人突然闭上了嘴,因为冷不丁地对上了姬文川冰冷的视线。
“……算你小子运气好。”生生把骂人的话咽了回去,那人又被押送回了拘留室中。
乔清许确实运气好,要不是保镖的行车记录仪刚好拍到,加上有姬文川督促警方尽快办案,这事查起来怕是要拖很久。
等那两个人离开后,办案警察对乔清许说:“之前他们只承认把你带走,不承认恐吓过你,现在不承认也得认了。”
乔清许点了点头,还惦记着另一件事:“他们是怎么进我家的?”
“从一楼爬上去的。”警察说,“你们那里的楼房确实比较好爬,之前我们也接过几起盗窃案,都是沿着管道攀爬进屋。”
“但他们动过我玄关的东西。”乔清许说。
“他们说没动过,你是不是记错了?”
乔清许微微蹙眉,他知道恐吓不是什么大案,这些警察都很忙,想尽快了事也可以理解。
但他非常肯定,他的仕女像就是被人动过。
“他不可能记错。”一旁的姬文川开口道,“嫌疑人不是要去指认现场吗?让他们爬来看看。”
“这……”警察明显有些顾忌姬文川,语气委婉地说道,“办案也不是这么办的。”
“那你们怎么验证他们有没有说真话?”乔清许问。
“他们两人的口径是一致的,在这种小事上也没必要撒谎。”警察说,“无论是找人开锁,还是自己爬进去,都不影响事件的定性。”
“可是……”
乔清许还想多争论两句,姬文川淡淡打断了他:“算了,先这样吧。”
从办案中心出来,乔清许仍有些不甘心。
警察办案自然轮不到他去指手画脚,但他非常清楚家里的摆设,就是能确定这两人去过玄关。
在等车的空挡,他忍不住问身旁的姬文川道:“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事不重要?”
“没有。”姬文川抬起手来,把乔清许的围巾裹紧,“但说不通就没必要说了。”
他拿出手机来,打起了电话。
司机很快把车从停车场开了过来,乔清许先坐了进去,而姬文川在一旁把电话打完后才上车。
隐约听到了谈话内容,乔清许问道:“你在给陶局打电话吗?”
“嗯。”姬文川说,“他说话还是比较好使。”
乔清许没有细问怎么好使,但他很快就知道了。
吃过午饭后,姬文川接到了办案警察的通知,说是现在要让那两人去指认现场,让他们也一起过去。
乔清许不了解办案流程,但正常来说,他应该是不能去旁观的吧?
从吃饭的餐厅前往乔清许家小区要路过古玩市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少人围在市场门口吵吵闹闹,警察正在维持秩序。
乔清许有些好奇,贴着车窗往外看,这时前排的司机说道:“闹了好几个小时还在闹呢。”
“他们在闹什么?”乔清许问。
“这古玩市场要关门喽。”司机感慨地摇了摇头。
自打乔清许有记忆起,这古玩市场就一直开在这里,并串联起了这一整片老街区。
就像有的街区代表着美食符号一样,锦城的人一提起这里,都知道这是玩古董的人爱来的地方。
而现在这古玩市场要关门,意味着这片区会失去它最核心的象征。
乔清许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身旁的姬文川:“是你?”
姬文川没有否认:“这种地方没必要存在。”
那两人应该再怎么也不会想到,本来是为了财路才教训乔清许,到头来连市场里所有同行的饭碗都给砸了。
怪不得会有人闹事,毕竟市场里也有老实做生意的人,只是姬文川才不管这些,有人踩到了他的逆鳞,他就是要“大开杀戒”。
“这样会伤及无辜吧……”身为那片逆鳞,乔清许多少有些没底气。
“放心,市长会有相应的安排。”姬文川回得轻描淡写,显然并不怎么关心。
乔清许这才明白过来:“你找市长就是因为这事吗?”
说完,他突然觉得奇怪:“市长为什么会答应你?”
毫无预兆地关停这么大一个市场,后续肯定会引起很多麻烦。
现在就已经有人开始闹事了,估计短时间内不会消停下去。
姬文川没有回答,司机倒是个通透的人,说道:“乔先生,是这样的。当地的税收决定了领导班子的业绩,姬先生可是缴税大户,他要是换到别的市缴税,你想领导能同意吗?再者,你这次出事,说明了这古玩行业就是该整顿了,也不是完全没有由头。”
原来是整顿行业……
乔清许渐渐消化了这些信息,看着姬文川说:“你还真是大动干戈啊。”
“因为我一般不生气。”姬文川淡淡地说。
老小区里有物业的人在安装监控,想必也是某个老先生的指示。
此时警察已把那两人押来了乔清许家楼下,一个队长模样的人背着双手站在一旁,朝那两人说道:“你们是从哪儿爬上去的,指出来。”
高个儿站着没动,矮个儿随便用手指了下,很是敷衍,旁边的警察立马呵斥道:“指认现场要拍照!指好!”
这下高个儿和矮个儿同时指向了墙角的一根管道。
“怎么爬的?”那队长扬了扬下巴,“演示一遍。”
“演示?”矮个儿不乐意了,“我掉下来你负责吗?”
乔清许知道这是姬文川的意思,但也有些惊讶,用眼神看向姬文川问:这么粗暴?
“没事。”姬文川说,“如果真是爬上去的,随便爬两下就知道了,不会真让他们爬上四楼。”
在场的警察一个比一个凶,在一声接一声的呵斥下,两人也只得走到了管道旁。
矮个儿说:“你爬。”
高个儿没动:“我不。”
这时候乔清许也看出来了,两人中矮个儿是做主的那个,也是他嗓音更浑厚,经常骂乔清许小兔崽子。
“你更灵活。”矮个儿皱起眉头,催促道。
“反正我们俩都是爬上去的,你爬我爬不都一样吗?”高个儿推脱道。
这话听上去颇为微妙。
“反正”后面的那句“我们俩都是爬上去的”,听上去像是在强调:别忘了你也是爬上去的。
这就好像两人事先达成了这项共识,而高个儿在不想爬的情况下,刻意拿出来提醒矮个儿。
但如果两人真是一起爬上去的,高个儿应该不会用这种“提醒”的语气说话才对。
“还磨蹭什么?”队长模样的人不耐烦地吼道,“给我一起爬!”
高个儿显然非常抗拒徒手爬四楼这事,表情很是挣扎,又磨蹭一番后,他主动走到队长跟前说:“警官,其实吧……”
旁边的矮个儿连忙打断道:“你不爬我爬。”
“其实什么?”队长直接无视了矮个儿,“主动交代算你立功表现。”
矮个儿在一旁不停使眼色,高个儿却不想再折腾了,一股脑地说道:“其实是有人让我们来收拾这小子,他直接给了我们钥匙,还告诉我们这小子什么时候会回家,全都是那人指使的!”
乔清许倏地拧起眉头,三两步走上前,问道:“谁?”
一旁的警察抬手拦住了他:“退回去!”
这时姬文川跟着走了过来,那警察的声音小了一些:“不要离嫌疑人太近。”
高个儿回头看了眼矮个儿,估计在同伴面前有些心虚,突然不吭声了。
“问你是谁!”队长也是个暴脾气,又吼道,“自己交代好过我们查出来!”
“是姓杨吗?”乔清许隔着警察问。
姬文川看了一眼乔清许,眼里闪过一丝诧异。
“就是姓杨。”那高个儿眼见没什么可隐瞒的了,指着矮个儿主动说道,“叫杨建章,他朋友。”
矮个儿立马跟受了刺激似的,气势汹汹地冲向高个儿:“什么叫我朋友?你不也认识?”
“我认识也是你介绍的。”高个儿说,“这事明明是你俩的主意。”
“放你娘的狗屁!”
警察把吵吵嚷嚷的两人拉开,队长走到姬文川面前,态度不错地说:“看样子还得再调查一阵,有什么进度我及时通知您那边。”
“好。”姬文川说,“辛苦了。”
警察带着两人离开后,周围看热闹的人也逐渐散去了。
不少街坊邻居认识乔清许,都来找他打听发生了什么事,他只说家里被偷了,简单聊了几句,接着跟姬文川回到了停在小区外的车上。
汽车缓缓驶入大路,乔清许始终沉默不语,姬文川见他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便问道:“杨建章有你家钥匙?”
“杨彦有。”乔清许说,“我爸走后,我怕家里有什么事,便给了他一把,让他帮忙照看。”
“你一开始就想到他们了吗?”姬文川又问。
乔清许摇了摇头,下一秒又点了点头,有些不确定地说:“知道是古玩市场的人,我有想过可能跟杨建章有关系,因为之前汝瓷展览的时候,他威胁过我,而且他早年就是倒卖古董发家的,跟古玩市场的人也认识。但杨彦应该不会配合他爸做这种事。”
“他威胁过你?”姬文川转动着左手拇指的翡翠扳指,“为什么不告诉我?”
“当时以为他只是虚张声势。”乔清许呼出一口气,“而且我也不想跟你告状。”
又不是真的小朋友,哪可能一遇事就找姬文川?
“之前黎丘行骚扰你,你也不告诉我,我可以理解,那时候你不想欠我太多。”姬文川不疾不徐地说,“但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为什么不依赖我?”
乔清许一下有些难为情,赶紧用眼神示意姬文川:司机还在前面呢。
但姬文川却熟视无睹,又重复了一遍:“我是你男朋友,不是吗?”
好吧。这是当司机不存在了。
乔清许认命地说:“以后这种事我都会告诉你。”
“告诉谁?”
“你。”
“我是谁?”
“男朋友。”
某个老先生得到了满意的回答,终于不再转动扳指,说:“新拍卖行不用另外开了,杨建章我来搞定。”
“不。”乔清许坚决地摇了摇头,“我自己搞定。”
敢情刚说了半天全是废话,姬文川有些无奈地说:“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