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上头的时候, 一般都不会考虑太多,只管当时高兴。
苏灼之跟同窗弟子聊得兴起了,被人一说, 回去多麻烦, 直接在这睡一晚不就好了,他懒得动,还真心动答应了。
一时都没去想,他不喜跟别人同睡, 窝在小榻一晚会腰酸背痛,委屈巴巴。
此时的他, 眼里只有八卦后续。
同窗是个消息极其灵通的人, 简直能称为百事通。
苏灼之听了个痛快,还有同好一起讨论故事, 分析发展,实在让人满意。在谢玦那里得不到的回应,都有了弥补。
小少爷撇撇嘴,心里嫌弃自家侍卫真没意思。
却没想到,刚这么想着,人就出现了。
高大的人影立于苏灼之身后,恰好把烛光都遮挡住了, 阴影笼罩而下,身材比纤瘦的苏灼之大了整整一圈,乍一眼看去, 仿佛从身后把人裹在怀里。
“少爷, 您该回屋就寝了。”谢玦垂眸凝视着眼前的少年。
鬼魅一般, 毫无预兆地出现, 冷不丁出声, 把在场的几个弟子都吓了一大跳。
苏灼之也抖了抖,但在听出是熟悉的声音时,他又很快放松下来。一直相处下来,他对谢玦的信任已然很高,知道他不可能伤害自己。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互相笑话对方怂,居然这就被吓到了。但其实,他们眼神飘忽,心里都一致觉得,这侍卫真的很可怕好吗?那阴森森的表情,像是被人抢了老婆似的。
他们干巴巴笑着,出于礼貌,问谢玦要不要一起聊天,但谢玦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说天色已晚,不打扰了。
话毕,他就要带上苏灼之一同离开。
但苏灼之不肯,摇头说:“我们还没聊完呢,听说那个被当成替身的修士要来我们宗门……哦,对了,你不感兴趣。”
说到一半,他想起来,转头跟别人约着到时一起去看看。
谢玦抿唇,忽的伸手按住苏灼之的脸,掰了过来,让他看着自己,沉声说:“少爷可以跟我聊。”
苏灼之迷惑:“可你说不喜欢聊这些啊。”
谢玦面无表情:“……我喜欢。”
咦?
喜好变化真快。
苏灼之不解。
谢玦又跟他说起了外宿的弊端,床硬,被褥不软,没人近身伺候,半夜醒来叫人倒水都没有。
这样一说,苏灼之立刻就没了想法,还想起来,自己在万剑宗住的第一晚,起床时腰很痛,青了一片,让谢玦揉了好久,才勉强有所舒缓。
“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灼之的。他带了芥子囊,可以睡自己的被褥。”
“半夜要喝水可以叫我呀。”
“你睡那么死,叫八百次都没反应,我才靠谱。”
几人纷纷说着,保证不会让苏灼之在他们这受委屈。他们大大咧咧,却也真把苏灼之当朋友。
谢玦冷眼扫去,看得他们凉飕飕,直搓胳膊。怎么回事?难道屋子哪里破了条缝,漏风?
苏灼之想了想,还是决定回去,打算从芥子囊里拿些糕点送给他们吃。
但手刚伸进芥子囊,后背就突然一凉。
他感觉到,一只手在摸他的脊背,从后腰,一点点往上,指尖抚过蝴蝶骨,搭在他肩上,轻轻蹭着他的后颈。
冷得他头皮发麻,心跳加速。
衣袍布料没有任何阻挡作用,那只手像是直接触碰到了他的肌肤。
可他身后根本就没人!
苏灼之瞳孔一缩,僵住片刻,然后飞快上前,一把抱住谢玦的胳膊,语气惊恐:“好、好像有……鬼!”
他的声音很小,如果不是谢玦离得近,感官敏锐,都不一定听得见。
谢玦朝他身后看去。
那所谓的鬼,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
魔气凝聚而成的模糊人影。
它本就因为无法亲近苏灼之而焦躁不安,只能偷偷飘过去,眼巴巴地看着,而现在,苏灼之竟还说要去别人那里睡。
为什么?
嫌弃它,选择别人。
他们有什么好的?自己就这般不如他们吗?
黑雾很不服气,嫉妒得要死,本就不会忍耐克制,此时更是直接贴上去,贪婪嗅闻,触摸,只想离苏灼之近些,再近一些,没有一点距离,亲密无比,融为一体最好了。
苏灼之发现身上更冷了,仿佛有人从背后抱住了他。
鸡皮疙瘩炸起,浑身颤抖,下意识紧紧贴着谢玦。
以往,魔气不安分,躁动放肆时,谢玦都会强行收回碾碎,或压制下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动作。
他有些阴暗地想,小少爷会害怕也好,就知道不该睡在别的男人房里,而是应该一直黏着他。只有待在他身边,才是最安全,最正确的选择。
谢玦抬手,温柔地摸了摸苏灼之的背,带着安抚的意味,让他别怕。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地看着,只觉得,苏灼之和那个侍卫的关系似乎很好?莫名不好打扰。
最终,苏灼之还是被谢玦带走了,并且因为身上发冷腿软,有些走不动路,是被谢玦抱回去的。
几个同窗弟子十分震惊,少爷跟侍卫感情好到这份上的吗?!真的没什么不对劲?
“可能是困了吧?小少爷累了不想走路,让人代劳,不挺正常?”
“你这么一说,也确实有道理。”
他们默默点头,一致排除了暧昧的可能。毕竟那侍卫虽皮相好,身材优越,但只是个三灵根,和小少爷并不配,非要说的话,做个面首,倒也不是不行。
另一边。
回去的路上。
在谢玦拦腰抱起他之后,苏灼之身上那股阴冷的感觉就消失了,不由得松了口气。
……鬼走了?
苏灼之不清楚怎么回事,但离开了总是好的。
他小声嘀咕:“别再来了……”
明天他就去问符修长老,有什么驱鬼符,一定要认真学学。
谢玦听到了他的咕哝低语,魔气也听到了,又生气又委屈,恨不得能脱离谢玦,自己也拥有一个身体,那样就不会被宝贝嫌弃了。
谢玦没理会魔气,因为有更重要的东西,吸引住了他的全部心神。
苏灼之乖顺地窝在他怀里,头靠在他的左肩,头顶毛绒绒的狐耳尖尖立起,随着他的脚步轻晃,不时擦过他的下颌,一下,又一下,触感温热柔软,酥麻的痒意,从那一处不断蔓延,令人无法忽视。
过了一会,谢玦皱着眉,像是被痒意逼得难以忍受,不禁低头,对着那闹人的狐耳重重蹭了一下。
苏灼之的狐狸耳朵敏感,尤其是靠近耳根的位置,毫无防备下,颤抖着低呜了一声,猛地抬头,有些控诉地瞪去,“你干什么?!”
谢玦搂着他膝弯的手一紧,压着声音道:“你蹭得我痒。”
苏灼之明白过来,鼓起腮帮子,有些不满:“那你跟我说一声不就好了,你痒,我就不痒吗?”
他微微低头,侧脸贴着谢玦的胸膛,双手压着狐狸耳朵,隔开了,即便碰,也只是手背碰到谢玦的下巴。狐耳碰不到。
谢玦眸色微暗。
再继续大步向前时,苏灼之大概心里还是有些不爽,手指蜷起,虚虚握着,向上抵住谢玦下巴,给了他一拳。力道不重,比起揍人,更像是在耍性子。
谢玦脚步一顿,轻笑出声。
“笑什么?”苏灼之觉得自己被轻视了,凶巴巴地瞪过去,又给他来了一下更重的。
“没什么。”谢玦嘴角挂着笑意,像是好心提醒,“少爷别乱动,不然我不会抱不稳,不小心摔了。”
“这都抱不稳,你也太没用了。”苏灼之噘嘴埋怨,但还是有所收敛,一只手扶在谢玦肩上,以免他真把自己摔了。
其实,在“鬼”离开后,苏灼之可以让谢玦放下他,自己走的,只是他懒得走,有人伺候代步,为什么要自己费劲呢。
回去之后,苏灼之洗漱完,就躺下睡了。
谢玦却拿着玄光镜,看起了众修士讨论热度最高的事情。既然说了要陪苏灼之聊,自然要充分了解,否则,那娇贵挑剔的小少爷肯定又要去找别人了。
翌日。
画符课上,苏灼之没忘记找长老问驱鬼符,得到示范的符纸后,他模仿着画。
画符讲究专注,每一笔都要注入灵力,中间一旦被打断,这符便废了。
大约是喜欢作画的缘故,苏灼之对画符兴趣颇浓,上课认真。长老夸他悟性高,说若是他有意要做符修的话,可以收他为徒。
不过,苏灼之有自己的想法,礼貌婉拒了。
下课了,他正画着一张驱鬼符,没停笔,一口气画完了,才舒展双眉,收笔抬头。下次鬼再来,就让它吃符箓的厉害,最好打得它魂飞魄散。
这时,身旁传来一声叹气。
苏灼之偏头看去,发现是个长相清秀的男弟子,只是额角长了一块红色的胎记。
他怔怔地看着桌案上的符纸,一脸颓丧,毫无精神,自卑低语:“我就是个废物,这都画不好。”
苏灼之听不得别人这样贬低自我,倾身凑过去,理所当然道:“哪里不好了?你画得很棒啊,灵力充沛,字也不错。”
那人被吓了一跳,瞪大眼睛,不太相信地小声问:“你,真这么觉得?”
苏灼之点头,明亮澄澈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人时,十分真诚,让人觉得自己很受重视,“对啊,我骗你干嘛。”
弟子看了他一会,脸上露出腼腆的笑,“谢谢,你真好。”
苏灼之点头,毫不谦虚道:“我也觉得自己很好。”
弟子却不觉得他自恋,反而很赞同,见苏灼之低头继续画符了,还想跟他多说两句话,就指了指他手边的符纸,问:“你在画什么,我可以跟着学吗?”
苏灼之没有藏着掖着的意思,很大方地递了过去,还顺便给他讲了些要注意的点,都是他一开始画废了的经验教训。
弟子感激地用力点头,随后想起来,指着自己说:“我,我叫褚歌。”
苏灼之有来有往,“噢,我叫苏灼之。”
褚歌笑了下,“我知道。你很有名,玄光镜上有不少关于你的消息。”
“嗯?”
这就让苏灼之有些意外了。褚歌打开自己的玄光镜,递过去给他看。
很多都是在夸他漂亮,想摸毛绒绒,天赋高羡慕什么的,还有好些人说想跟他双修。
苏灼之毕竟才进修真界不久,比起修真世家出身的修士来说,有很多常识都不太懂。
“什么是双修?”他茫然不解问。
褚歌张了张嘴,话没说出来,脸倒是先红了。他性格内敛,面皮薄,支支吾吾:“这个、就是两个修士一起修炼,相辅相成的功法……”
苏灼之有些意外,“还能一起修炼?”
他一直以为修炼全靠自己个人勤奋努力。两个人一起修炼,是有什么特别的,升阶更快吗?
褚歌点头,然后又怕自己说得不清楚,让他误解了,连忙补充:“这个不是谁都可以的,最好是……”
道侣二字还没说出口,谢玦忽然出现,平淡问:“在聊什么?”
苏灼之没想太多,随口道:“聊双修。”
谢玦一怔,微微眯起双眼,眼神危险地朝褚歌看去。
褚歌惊得差点被口水呛死。
手忙脚乱,惊慌失措,乱七八糟地努力了半天,褚歌才勉强洗清自己的嫌疑,没妄图带坏小少爷,骗他双修。
因为着急,褚歌的脸涨得通红,简直是火炉上的水壶,都要咕咚咕咚冒烟了。
谢玦冷漠道:“别再跟我家少爷乱说话了。”
褚歌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慌忙道歉:“对不起,我绝对不会了……”
苏灼之感觉自己像被蒙在鼓里,隐约缺失了什么重要信息,很不高兴。
“双修是什么不能说的吗?那若是我想找人一起双修呢?”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眉毛一挑,抬高下巴,傲矜发问,富家小少爷的架势展露无遗。
谢玦立即否决:“不行。”
“为何不?”
苏灼之的叛逆反骨瞬间冒出来了,越是不准,他就越是偏要做。
他冷哼道:“我命令你跟我双修,难道你还敢违抗?”
话音刚落,谢玦僵住,面上的阴郁暴躁在一刹那尽数消失,不可置信,喉咙里发出艰涩的声音,“你……说什么?”
褚歌转头看看苏灼之,又看看谢玦,不由得地咽了下口水,总感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发现了什么大事。
苏灼之抬脚踢了谢玦一下,不悦道:“回答我,你敢违抗吗?”
他觉得自己就是最近对谢玦太好了,才让他没有规矩和边界,上次抱他回住处还敢笑话他,以下犯上。他有必要立一下主子的威严。
谢玦明明是被踹了一脚,却像是被人用脚尖轻轻撩了一下小腿似的,耳根泛红,喉咙上下滚动,声音低哑道:“……不敢。”
那恭顺谦卑的模样,让苏灼之稍稍满意,没再刁难他,挥了挥手。
然后,他低头拿着玄光镜,查起了有关双修的讯息。
目光一扫而过。
他终于理解其具体含义,后知后觉自己刚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尴尬得面颊发烫,恨不得时辰回到一盏茶前,重新来过。
但事情已经发生了,他也不可能揍谢玦和褚歌一顿,让他们失忆。
苏灼之只好掩唇咳了一声,若无其事地继续画符,可心不平静,画一张废一张。
身边还有一道难以忽视的目光。
苏灼之终于忍不住转头,恼羞成怒地瞪谢玦一眼,凶巴巴说:“看什么?快上课了不知道吗?还不回去。”
“是。”谢玦垂眉敛目,“我都听少爷的。”
苏灼之头皮一麻,总感觉他在暗喻刚才的话,在嘲笑他!
这侍卫太混蛋了!
作者有话说:
狗勾:乖巧听话.jpg
《我都听少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