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宁他们到得早,此时集市上人还不多,到了的也都还在收拾自个的摊位。
等他们找了地方安置好,这条街前头的位子差不多也就满了。
“太冷了,先去吃点热乎东西再来开摊。”陆云川对岑宁说。
陆云川和陆云郎昨日是分着去买吃食,剩下的人留在位子上守着两个摊位,以防被人拿了东西去。
今儿岑宁过来了,自然是先仅着他去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街边卖热乎吃食的这会儿已经开摊了,面条馄饨热汤,热气腾腾的食物冒着白烟,一条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四处都是吆喝声。
“热腾腾的面条诶,郎君可来碗羊杂面吗?吃一碗浑身都暖和。”
“包子,香喷喷的肉包子,皮薄馅大,咬一口满嘴流油。”
“一碗猪杂汤,一碗馄饨,再要一碗热豆浆。”
“好嘞,二位旁边坐下等。”
陆云川和岑宁在摊子旁边支着的小桌上坐下。
豆浆先端上来,陆云川端到岑宁面前:“快喝几口暖一暖。”
岑宁捧着碗喝了两口,热豆浆从喉咙烫到心里,这才觉得身上有点热乎气了。
他又捧着凑到陆云川嘴边:“你也快喝。”
陆云川低头喝了口,岑宁把碗递给他:“这碗热着呢,你捧着暖暖手,手都冻紫了。”
陆云川依言捧过碗去,岑宁摸了摸他红肿的手,有些心疼:“昨晚上我忘记了,今晚回家我烧水给你好好泡一泡,可别生冻疮。”
没说自己每年都生冻疮早已经习惯了,陆云川看着岑宁笑着点了点头。
摊主媳妇正在擦旁边的桌子,听见他俩说话笑着说了一句:“夫郎长得秀气,还会心疼人,郎君好福气。”
岑宁听了有些羞,倒是陆云川回过头朝摊主媳妇应了一句。
陆云川坐下来一直背对着摊主媳妇,摊主媳妇没见他正脸,只觉得这郎君身板挺拔得很,一回头,摊主媳妇在心里小小讶异,好俊的汉子,同那哥儿一起般配的很,怪不得两人感情这么好。
猪杂汤和馄饨端上来,香气扑鼻,两个人赶了这么久的路,在家里吃的那两张鸡蛋饼早消化了,正饿的不行。
猪杂汤里放了新鲜粉肠、猪肝和猪心,碗里缀着辣椒油、炸蒜和葱花,这摊主把下水收拾的很干净,一口下去味道鲜甜爽辣,一碗吃完鼻尖都冒汗。
馄饨是猪肉荠菜馅的,清香的荠菜干配上爽滑的面皮,鲜香味美。
两个人吃饱了肚子去付钱,因着今天岑宁跟着一块儿来了,陆云川身上就没揣买吃食的铜板,站在一旁等着岑宁拿了钱袋出来数银钱给摊主。
摊主和摊主媳妇年纪大了,看见长得俊秀感情又好的小夫妻心里喜欢,笑着同岑宁多说了一句:“能把家里银钱交给夫郎管,你这郎君算是跟着了,往后可有的好日子呢。”
岑宁抿着唇点点头,轻声道了谢,付完银钱抬眼看着陆云川,不知怎么心里暖成一片。
两个人回到摊位前,换陆云朗去吃饭,等陆云朗也吃了热汤回来,集市上的人就多起来了。
疫病刚过,大家都想借着年节的喜气去去病气,好保来年万事顺遂,逛冬集的人也比往年更多些。
四周皆是吆喝声,但陆云朗和陆云川从小就是闷葫芦,坐在摊位前只旁人来问了才出声说价钱,别人有意想讲讲价转身走了也不会说些好话挽留一下。
得亏岑宁和姚春玲平日打理菜园打理的精心,萝卜白菜远远看着就水灵。
陆云朗和陆云川的柴火也拾掇得清爽,差不多大小粗细的合成一捆,瞧着比别家散乱在板车上的柴火更利落些。
摊子前的生意不错,像陆云川说的那样,萝卜白菜卖得尤其好,到了冬日,家里存着的尽是菜干,免不了贪这一口新鲜蔬菜吃。
岑宁帮着收钱,看着自己那一包都没卖出去的豆酥糖,心往下沉了沉。
陆云川宽慰他:“现在还早,怕冻着孩子,少有带着孩子来逛的,等到半晌午风小一些,孩子们就多了。”
陆云朗也道:“是啊宁哥儿,别着急,我吃着味道可好,定能卖出去的。”
岑宁点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等半晌午风停了,日头出来些,果然集市上穿的圆滚滚的孩童就多了起来。
这一条街上有卖炸货的,有卖果脯的,还有卖冰糖葫芦的,摊主们见着孩子纷纷吆喝出声。
“炸地瓜片,甜滋滋的地瓜片嘞——”
“葫芦儿,葫芦儿,蜜啦葫芦冰糖多。”
各种叫卖声引了不少孩子去,岑宁瞧着睁大眼睛,手搓着衣裳纠结不已。
他平日说话都不带大声的,这样当街吆喝一时之间着实有些做不来。
但花了好些心思做的糖不能就这样浪费了,自己要来卖糖,陆云川拿板车拉着自己走了那么久的山路……
岑宁一咬牙,张嘴刚要喊出声,身边先传来一道声音:“豆酥糖,香甜的豆酥糖……”
岑宁瞪大眼回头,陆云川喊完一声挠挠头:“我没喊过,也不知道这样吆喝行不行。”
岑宁扑哧笑出来:“就这样很好。”
他这下也不怕害臊了,跟着陆云川后头喊出来。
两个人嗓音一个低沉一个清亮,在一片吆喝声中倒是抓耳。
喊了几声后,真有位妇人抱着孩子走了过来。
“阿娘,豆酥糖是什么糖,我没吃过。”怀里的孩子看着红纸包问。
妇人答道:“是阿娘小时候爱吃的糖。”又看向岑宁,“是拿黄豆粉裹的麦芽糖吗?”
“是,今早刚发出来的麦芽糖,黄豆也是今早磨的。”岑宁忙说。
陆云朗见那妇人想买,把岑宁给他的一纸包递上前去给那妇人尝味道。
那妇人拿了一块咬了一半,剩下的半块喂给了孩子。
嚼了几口眼睛一亮道:“嗯,你这糖做得好,黄豆粉香得很。”
两个铜板一包,那妇人付了钱,拎着油纸包走了。
第一单生意,岑宁接过两个铜板,摊开掌心给陆云川看,眼睛亮得不行:“真卖出去了!”
陆云川也笑:“是因为你做的好吃,自然就有人买。”
岑宁把两个铜板收进钱袋,情绪高涨起来,充满干劲,吆喝的声音都亮了三分。
刚才幸亏有大哥拿了纸包让那妇人试吃,岑宁学聪明了,拆了一包糖摆在旁边,有人来能给人尝尝味道。
吆喝声不停,断断续续的还真有不少人凑到摊子前来看。
陆云川那边买柴火的人也多,岑宁一个人顾着豆酥糖的生意。
“两个钱一包,这么贵?人冰糖葫芦也才四个钱呢。”
“自家给足了糯米发出来的糖,黄豆粉也裹得厚,两个钱不贵了,年节下买一包哄哄孩子也是好的,一小包能吃上两日呢。”
他性子温和,对着谁说话都和煦,人打扮得齐整,糖也拿红纸包得喜庆。
买吃食无非讲究味道、价钱,买给自家小孩吃的东西额外讲究干不干净,许多人听着吆喝声过来,见着岑宁这样,还真拎走一两包,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卖出去大半。
有位穿红着绿的婶子尝了一块,开口就要四包,和岑宁说:“现在做豆酥糖的少了,以前一到年节,街上尽是挑着担子卖豆酥糖和红米果子的,如今我都没见有什么人卖了。”
岑宁把糖递给她:“红米果子我也能做的,只是那个要趁热吃才好吃,不好拿到镇子上卖。”
红米果子是拿红曲米和糯米做成的米团子,里面可以包上豆沙芝麻各种馅,吃起来香甜软糯,模样也浑圆的好看。
只是冬日里带到镇子上就冷了,口感不好,倒是可以年节下在家里做着自家人尝尝。
一上午的工夫,一篮子豆酥糖就剩下了几包。
岑宁揪着钱袋开心的不得了,中午吃饭时胃口都更好,吃了一大碗烩面。
到了半下午,陆云川和陆云朗板车上的柴火和菜卖完了,岑宁的篮子也空了。
收拾东西准备赶路回家,冬日赶山路怕碰见饿了肚子下山觅食的山兽,得趁着天亮走。
陆云川把拉板车的麻绳捆到身上,岑宁从板车上拿来一包他特地留出来的糖。
他们旁边的铺位是对老人家带着小孙女在卖自家编的竹篮竹筐,小孙女和芷哥儿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有些破旧的棉衣,蹲在爷奶旁边安静的很,一整天不哭闹一句的。
中午就着白水吃冷饼子,也一口一口吃得乖巧。
岑宁看见心里头发软,拿了包豆酥糖过去,蹲下身递给小姑娘说:“这是小嬷自个做的糖,见你生得漂亮又乖巧所以想送你,你拿着甜甜嘴。”
那小姑娘正缩成一团蹲在地上,闻言睁圆一双眼睛看着岑宁,不太相信的样子,半晌才小声问:“给……给我吃吗?”
岑宁笑着点点头。
小姑娘瞧着糖咽了咽口水,有些怯怯地看了眼岑宁,又回过头去望一眼自己爷奶。
老人家脸上黑黢黢的,正编竹筐的一双手干枯如柴,瞧着岑宁有些不好意思,但见岑宁坚持,又看着小孙女眼巴巴盯着糖的样子心疼,只好说道:“妞妞,接着吧。”
妞妞眼睛瞬间亮起来,先小声和岑宁道了谢,才高高兴兴双手接过糖。
老人家见小孙女收了糖,拿了只摊子上的竹筐要送给岑宁,老人家坚持,岑宁没办法只好收下,只趁着老人家没注意在他布包旁边搁下了两枚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