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昀秀思量片刻决定跟福祥去,腰上却爬上来一只手,轻搂着他往身边带。
二爷似有似无地叹气,吩咐道:“福祥,你下楼等着,我给他先看看背后的伤。”
“劳烦傅少爷。”福祥应声先下去。
书房又只剩下他二人。身上还留有彼此的余温,气氛却变得丝丝凝重,窗外风吹树叶的声响一片哗然。商昀秀偏头望一眼楼下,福祥开来的车没熄火,背后还停着一辆,兴许是半道遇着老金,两人一起折回来的。
商昀秀扭头回来,傅荣卿抬手正要解他的衣裳。
“荣卿,”商昀秀抬手捏着领口,不让二爷解,“来时换过药,没事了。”
他又松开手,握着傅荣卿垂在身侧那只,掌心贴着搓了搓,一股温热在两人的掌心散开,“荣卿,洪齐柏这次从汴城回来专程接我,他爹有意提前去不带我去,但他肯。”
那天晚上被九节鞭抽完,洪齐柏来商昀秀房里看他,说了好些宽慰的话,商昀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反而从他嘴里得知夜里要和洪锦文一道出城。
商昀秀便旁敲侧击从他这里探情况,洪齐柏心里有自己的如意算盘,那话几番和自己的爹对比后,好心说找机会来接商昀秀。
二爷听了这番话,心里复杂一片,有话在嘴边,几番忍耐又都咽回去。吞吞吐吐不是他的作风,要是平常,他是捆也要把商昀秀留在身边。
可其中牵扯复杂,商昀秀有自己的考量,杀亲之仇不是小事,他过多插手说不过去……
“你告诉我,洪齐柏想了什么你知道吗?”傅荣卿面无表情抽出手,牵着人去卧室,将窗帘带上后,捏着他领口的纽扣轻轻剥开。
“知道。”商昀秀低头看着他的动作,衣裳褪到肩头二爷的手突然顿住,想是看见了带血的绷带。秀秀忙打破安静,继续说:“我知道他想做什么,也有应对的法子,二爷难道不信我?”
“你让我怎么信?”傅荣卿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脱,“你一身伤,我怎么信?”
“他不敢真对我怎么样,上次他去名楼玩儿,被洪锦文抓到狠狠教训了一顿,近段时间都得收敛着行事。”
“你可别把他想得这么规矩。”傅荣卿深看他一眼,“他那花花肠子向来是露在外边的。”
“肠子露在外边啊,好吓人。”
“认真点,我和你说正经的。”傅荣卿扶着肩膀把人转了个面。
后背的鞭伤没有直接暴露,可这带血的纱布比直接望见伤口还要触目惊心。傅荣卿折身出去,没几分钟又回来,将手里的药箱放在桌上:“换纱布重新上药。”
“二爷。”商昀秀顺着他的意思坐下,瞧着他那张紧绷着的脸从福祥来了就没放松过。商昀秀抬手捧着,“怎么苦兮兮的,我都认不得你了。”
“再摸我哭给你看。”
商昀秀笑一声,“没见过,想看看。”
“商昀秀,你是没被我教训过?”傅荣卿在药箱里挑挑拣拣,把要用的搁在桌上,又看他一眼:“我才要叫你好好哭一哭。”
“等我好了,二爷想叫我怎么哭我就怎么哭。”商昀秀一心想哄他,手臂圈着他的腰身,后知后觉才想着粘着他撒娇,“我想了你一下午,想你到底怎么气,会不会以后都不见我了,越想越怕。”
“你气我的时候可一点不含糊。”
商昀秀说:“你就当我好心当做驴肝肺,怎么罚我都不吱声。”
傅荣卿让他逗得唇边一抹笑,“先别动,待会儿蹭疼了。”
二爷移到他身后,抬手开始揭纱布,几乎屏住了呼吸,贴肤的几片与渗出来的血黏在了一起,动作稍不注意,会连结痂一块儿撕下来。傅荣卿一点一点的揭,在心里把洪锦文骂了百遍,千刀万剐了。
他呼出一口气,额头都紧张出了汗,问道:“这一趟你自己去还是有别人陪着?”
“自己去,本身是洪齐柏悄悄带,人多不行。”
傅荣卿冷哼一声,真亏洪齐柏那个猪脑子想得出来,“你什么体格,他什么体格?商昀秀,这事儿我不同意。”二爷瞬间反悔了,这破事儿就不该让商昀秀摊上一点儿。
“荣卿,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即使没认识你,没和你在一起,这些事我都会按部就班地做。你不要把我想得多伟大,我不会因为你,因为傅家就随便让自己置身水火,”商昀秀说得心虚,偏头让开视线,不和傅荣卿对视,他说:“我要平平安安替爹娘报仇。”
商昀秀深知平阳城商人之间的勾结,其中隐藏着巨大的利益纠葛,可能关系到整个城市的经济安定,他们聚会有意背着傅家,这就是排挤的苗头。
“平安?你让自己平安了?嘴巴上说的倒是勤快。”
“洪齐柏就算是体格再壮,也奈何不了我,这一点二爷放一百个心。”商昀秀语气坚定,尽管伤口还未愈合,但这件事容不得拖延。苗头起来了,一旦信息脱节,将来不仅傅家可能被搞垮,整个平阳都有可能被外来势力架空。
这样一来,起头勾结的洪锦文就更不得好死了。
“你告诉我,这一趟你主要去做什么?”
商昀秀思忖几秒,如实道:“做陪衬搅浑水,我就是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没人会注意到我。”
“督军府呢?肖叔叔大寿在即,你不去了?”
商昀秀:“就是从汴京回来,肖督军的大寿也赶得及。”
傅荣卿皱眉,不放心他的伤,但继续争辩下去毫无意义,他没再阻止,细心清理伤口,重新缠上纱布。
上次没收了秀秀的枪,以防万一,他把自己随身带的这把递给他,“怎么去就怎么回来,缺斤少两我就不认人了。”
深夜,浓云遮月,商昀秀回店里没见到洪齐柏,被店里的经理告知直接去船上汇合,还给了船票。
商昀秀到时先站在暗处观察,只见数艘船只停靠在远处,船上灯火微弱,隐约可以听见细细密密低声的对话交流。
这些船只不像普通的商船,商昀秀缓缓靠近,小心隐蔽在一艘破旧的渔船后,试图听清楚那些人的对话。太轻了,听口音是平阳本地人,交谈中偶尔客套,想必刚认识不久。
洪齐柏挑选今天回平阳,难不成因为平阳的商队其实是今晚秘密出发?
在商昀秀专注于前方的时候,他未曾察觉,傅荣卿已经悄无声息地跟随而来,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目光紧紧地盯着商昀秀的背影,紧锁眉头,显然对秀秀的安全不放心。
“爷,咱们不是明天一早才去吗?”要是今晚就跟着一块去,不仅落人话柄,先前安排好的计划也会被打乱。”唐轶当然知道为什么,还是想提醒自己二爷,“现在跟着去容易暴露,要是那群洋商知道就更危险,地点在汴城啊,他们只会更加猖狂...退一万步,就算没被发现,被知道同行了,追责下来就是狼狈为奸啊。”
“不用傅家的船,我想过了,人多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我自己去。”
“您自己?”唐轶瞬间苦了脸,“这...这不妥吧...”
“之前的打算有几个地方考虑不周,”傅荣卿一顿,想到唐轶还需要回三景园和傅瀚林交代,于是和他解释得更仔细些,“想了阻止,却没想怎么阻止,直接明目张胆跟上去太莽撞。你想啊,家里出现一只蟑螂的时候,暗处已经有上百只和你同吃同住了。光抓着露头的那只就能解决问题吗?”
唐轶摇头。
“这就是了,治标不治本。不如用大的引小的,都出来了才好一网打尽。”
商昀秀递了船票跟上船,耳边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晰。那几个声音这会儿在讨论平阳城的经济局势,计划通过操纵粮食、布匹等必需品的价格来获得巨大的利润....
商昀秀放缓步子,想多听一些,如果真像他们说的这样实施,无疑严重影响城中百姓的生活,甚至引发动荡。
胆子可真是大啊。蛇鼠一窝了,难怪洪锦文千方百计也不肯带上他这个变数。
就在此时,一声惊叫打破了夜的寂静,谈话的人声因此戛然而止。
商昀秀捏着船票抬头,正面望见一个发丝凌乱,衣衫不整的女人从船舱里逃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名身材肥胖的男人。
洪齐柏?
女子惊恐万分,洪齐柏则是一脸笑意,碰见商昀秀整个人更加兴奋了,“商昀秀,看见没,这娘们儿被我掳上船了,”他不仅得意,还笑得猥琐,腰间的皮带解开一半,松松垮垮挂在腰上,脸上似乎被女人招呼过一巴掌,有点红,他一点也不介意,抬手揉了一把,接着说:“傅荣卿养在家里的未婚妻,看老子不弄死她!”
女人死死揪着领口,躲在商昀秀身后,似乎被吓傻了,颤抖着身,连抽噎也不敢太大声,“商老板,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商昀秀一惊:“婉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