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峻已经有很久没有给自己放过假了,他每周要上六天班,剩下的一天,则是早上在家里陪小棋并做家事,下午则带她去公园坐着看风景。 他既要想办法赚钱,又要照顾婴儿,活得已经快失去自己。
这周他申请排休,与同事换班,将小棋托给托儿所后答应晚上九点后来领人,与她拜拜,前去赴约。
郑维泽则认真化了妆,前一个晚上就开始期待着,希望能与常锦星擦出点火花,毕竟是他邀请的大家──是的,郑维泽现在对张宇文已经没有多大兴趣了,自从知道他只是个二房东后,张宇文的贵公子人设就自动降价成普通出版社校对人员,就算对方有意,自己也不会考虑,毕竟和张宇文搞到一起之后,除却也许可以免交房租之外,并不存在什么好处。
反而看常锦星颇有家底殷实的底气,每天提着个单反相机,只差没把“我有钱”三个字印在T恤上了,长得还很帅,又很暖,望向他的眼神,总是带着笑意的──郑维泽觉得这是个良人。
但郑维泽不知道的是,那个单眼相机是常锦星某一任男朋友给他买的,而这位暖男大帅哥当下所有的存款只剩下一百二十块三角,下个月的房租还没有着落。
常锦星必须尽快找到生财之路,也许是打个零工去当婚礼摄影,也许是接几位富婆小姐姐的cos摄影师。 数日前他突发奇想,把目标聚焦于张宇文身上,想试试泡一泡他来免房租,但张宇文似乎对他不那么感兴趣,这令常锦星生出少许好胜心──越是不上钩的,就让他越有兴趣。
朋友的CS野外竞技场是真的,价格低廉也是真的,常锦星认识的那名老板生意十分惨澹,场地空着也是空着,答应只要介绍玩家来,就可以让他个人免费,再提供一餐低成本的晚饭,权当打工换餐。
他决定利用这个机会,顺便勾搭一下二房东。
陈宏则是闲着无聊,他仍然留着少数存款,经济状况在四名房客里相对比较宽裕。 毕竟他破产清算,亏掉的都是投资人的钱。 最近他被压力压得喘不过气,需要稍微放松一下,也希望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地熟悉下室友,说不定能透过他们多拉几个客户。
除此之外,陈宏还有点私心,因为他一直怀疑某一名客户是GAY,据他的观察这名客户是个有点钱的小老板,生活自律且单身,在他这里办了好几万的卡。
陈宏想着给他介绍个帅哥先认识再当对象,万一成功了说不定能拿个红包当介绍费。 起初这个人选是常锦星──他认为常锦星也许会自荐枕席。 但认识了一天后,他怀疑常锦星有钱又水性杨花,万一渣了客户反而会造成反效果,于是他把人选暂时改成了张宇文。
张宇文也很久没有参加过这种团体活动了,以前他偶尔会去荒郊野岭拍戏,但从未在郊外打过CS,对玩乐的期待甚至超过了观察素材的念头。
于是大家各怀鬼胎地出发了,在地铁站外等到了匆匆赶来的严峻,严峻打过招呼,便融入了这一临时的小集体里。
今天除了郑维泽穿着休闲套装,其他人清一色运动服,方便活动。
高个子帅哥们穿运动套装很好看,犹如男团逛街。 外加他们都很年轻,显得各有各的气质,各有各的风度,其中又以常锦星最醒目。
“咱们像不像男生宿舍出游。” 张宇文笑道,心想缘分真是奇妙的东西,自己从来不会想到,会以这种形式认识一帮陌生的朋友。
“像一群保镖陪少爷来体验生活。” 陈宏打趣道。
“少爷是谁?” 常锦星笑着问。
大家一起看着郑维泽,只有他穿着休闲套装。
“哎呀──”郑维泽忙以羞涩的表情来掩饰内心的得意。
进入地铁车厢后,严峻一句话不说,倚在车门处观察室友们,另外三个人反而有说有笑,其中又以郑维泽最为活跃,他的交谈对象是常锦星,而陈宏杵在中间,犹如一个地铁里的防爆桶。
“你老家哪儿?” 常锦星朝严峻随口问道,他们正在讨论乡下哪里最适合居住。
“广泽县。” 严峻说。
“哦。” 张宇文说:“种向日葵的地方,高山族也很多,背山面海。”
“对。” 严峻说:“我家屋后就种了很多向日葵。”
陈宏:“广泽还是冲浪圣地,你会冲浪吗?”
“会一点。” 严峻答道。
他曾经也是喜好体育运动的男生,打篮球、羽毛球、冲浪,几乎所有的户外活动他都喜欢。
“宇文呢?” 陈宏又问。
地铁到站,一群大男生便稍稍侧过身,为进出车厢的人让出位置。 张宇文答道:“我是江东本地人。”
“那你应该很熟才对啊。” 常锦星说。
张宇文解释道:“但我在外地念大学。”
除了张宇文,另外四人都非本地人,大家都是来江东市打工讨生活。 郑维泽问常锦星:“你读哪所高校?”
常锦星说:“江流大学,摄影系。”
“哦──”所有人点头。
实际上,常锦星连江流大学的门都没进过。
张宇文带着笑意转过目光,恰好与严峻对上,严峻以为张宇文在朝他笑,扬眉作了个“询问”的表情。
“你呢?” 常锦星问郑维泽。
“崇汉财经学院。” 郑维泽答道:“国际经贸专业。”
实际上,郑维泽也根本没有念大学,他和家里吵了一架,十八岁就离家出走了。
大家纷纷点头,陈宏自报家门道:“我研究生在长岭读的,长岭体育学院。”
其实陈宏只读到专科。
“羡慕你们。” 严峻说道:“我没有念大学。”
这话一时让虚荣的朋友们不知道该怎么接。 幸好张宇文打了个圆场,说:“可以考一个在职专班。”
严峻:“太忙了,读不了书。 工作以后我才发现,学历确实很重要。”
“有时很重要。” 张宇文又安慰了他:“有时也不那么重要。 但抽空更新一下学历,总是好的。”
严峻认真地说:“你说得对。”
“到了。” 常锦星说:“在这站下车。”
大家于是又一窝蜂下去,在周围人的目光里出站,转乘公交车前往郊外,等车时陈宏似乎发现郑维泽缠住了常锦星,俩人聊得火热,自己插不上话,而严峻与张宇文的组合显得更为温和,于是自动转向了他俩。
常锦星单手拿起挂在脖子上的相机,开始拍他的室友们,突然张宇文、严峻与陈宏一起看着他,又同时哈哈大笑。
“笑什么?” 常锦星有点羞涩。
张宇文指指他身后,说:“有人在偷拍你。”
摄影师反而被偷拍,这不是常锦星第一次了,他回头看,发现有几个等公交车的女高中生正在用手机偷拍他们。 一群帅哥聚在一起,确实显得赏心悦目。
被发现以后她们不仅没有尴尬,反而过来找常锦星要联系方式。
“帅哥,可以要个你的电话吗?”
常锦星只是笑着摆手。
“那你呢?” 又有人问张宇文,说:“我们的闺蜜想问问你,愿意和她交朋友不?”
“我是GAY。” 张宇文大方地答道。
“哇哦──”
惊讶里带着失望的声音,张宇文马上道:“但他们不是,要不问问这位哥哥?” 旋即指陈宏。
陈宏马上拍了张宇文一下,示意他别胡说八道,公交车来了,五人又一起上车,常锦星大方地付了十元车费。
这班车人不多,还有四个空座,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正要互相谦让时,张宇文率先坐下,拍拍自己大腿,说:“谁要愿意,可以来坐我腿上。”
陈宏让张宇文坐进去点,示意郑维泽坐自己腿上,郑维泽便没有推辞,落落大方地笑着坐下了。 这让他非常受用,有种一个受与四个攻一起出门,被宠爱着的快乐。
于是组合又变成了常锦星与严峻坐在后排,与另三人分开。
严峻难得地主动朝常锦星说:“你很常被要电话号码吧。”
“也不是很常。” 常锦星笑着说。
严峻:“看你的表现明显习惯了。”
常锦星手肘动动严峻,示意他看前面,说:“那个妹妹长得很漂亮。”
严峻看了眼,点头,注视常锦星说:“是的。”
常锦星:“我怀疑你是直男。”
“我不是。” 严峻说:“不过某些场合,也可以把我当直男用。”
常锦星笑了笑,拿起相机,为严峻拍特写,严峻伸出宽大的手掌要挡他的镜头,被常锦星拉开,手指碰触之时,严峻居然莫名有点心跳加速,他很久没有和男生牵过手了。
今天他正在努力地做回自己,努力地放下父亲这个角色,忘记自己的工作与责任,去回忆那些青葱年代时自己的心情。
“到了。” 常锦星说,又带领着大家下车。
呼吸到郊外的新鲜空气,令人大脑清醒了不少,青山绿水,远离城市,也令人暂时忘却了许多烦恼,譬如空空如也的钱包以及在人生路上穷追不舍的房租。
“哇──”郑维泽伸了个懒腰,说:“这里真舒服。”
常锦星把老板叫出来,大家纷纷自动自发地用手机转账付款,老板说:“直接开始吗? 有没有没玩过的? 需要讲解吧? 来,都到这里坐下,手机由我保管,免得掉了。 活动期间我会帮你们拍照的。”
众人纷纷关机,交出手机,郑维泽看到不远处有张麻将桌,问:“还可以打麻将吗?”
“可以。” 老板答道:“待会儿打完架回来打麻将,到这里来坐。”
老板铺开一张地图,说:“看地图了啊,记住多少算多少。”
老板讲解了规则,稍后他们分成红队与蓝队,需要步行前往两个据点,并朝着中间的山头不断推进,每人有一把虚拟的红外线枪械,用枪械瞄准对方队伍成员,击中便能得分。
被击中后,枪械将有十五到三十秒的时间不能发挥作用,必须前去找地方躲藏,权当复活冷却时间。
中央山上有三个藏宝地点,找到藏宝地点后用枪口按下对应的颜色按钮,能为己方夺一旗,但在复活冷却后夺旗是无效的,按下按钮也不会得分。
最终会以全队的复活次数与夺旗数来计算优胜,胜方可以得到神秘大奖。
“这地方也太大了。” 张宇文说:“很难记住路线。”
“沿途有标记指引。” 常锦星说:“不用担心。”
“要怎么分组?” 张宇文说。
“来,这里抽签。” 老板拿着一个盒子给他们,郑维泽说:“但是我们有五个人,怎麽分组呢?”
“没关系!” 老板说:“我这儿出一个人陪你们玩,抽签吧!”
大家依次摸里面的乒乓球,张宇文摸到了蓝色,严峻摸到红色,郑维泽摸到红,常锦星摸到蓝,陈宏摸到红。 郑维泽没能和常锦星分到一组有点遗憾,但在车上坐了半天陈宏的大腿,忽然觉得肌肉男也有特别的魅力,安全感很足,正好换换口味。
老板又叫来一个男人,那男人上身一件运动外套,下身则是工装裤,戴了顶渔夫帽,收了鱼竿朝他们走来,皮肤倒是挺白,老板叫他作“阿臣”,对方便点头道:“行,我陪他们。”。
“咦?” 陈宏看见阿臣时十分意外。
阿臣朝他打了个招呼,上来与陈宏握手,互相拍了拍。
“你们认识?” 张宇文道。
“朋友。” 陈宏笑道,与阿臣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好。” 大家纷纷朝他打招呼,猜测会不会是个厉害角色。
叫“阿臣”的男人说:“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个路线。”
他摘了渔夫帽,发型有点乱,但总体还是帅气的,不戴帽比戴帽看上去稍年轻些,二十来岁快三十的模样,领到枪械与感应背心夹克,加入了张宇文与常锦星这一组。
“我叫斯臣。” 那男人自我介绍道:“霍斯臣。”
张宇文与常锦星简单地做了自我介绍,各自换上了越野夹克,拿着冲锋枪,平添几分酷酷的气质,老板朝霍斯臣说:“你骑摩托! 我带他们三个过去!”
“好。” 霍斯臣骑上一辆载货摩托车,载着张宇文与常锦星沿曲折的小路前往蓝队据点,常锦星笑道: “你常来这儿?”
“我偶尔来钓鱼。” 霍斯臣说:“你认识老尤?” 老尤即是这里的老板。
常锦星说:“以前我帮他拍过宣传手册。”
霍斯臣与常锦星对视一眼,两人交谈数句,张宇文识相地没有插话。 这男人不算很帅,穿搭品味也不算好,穿着随便,身上却是干净的,气质也挺好,给人既见多识广又成熟沉稳的印象。 他的名字倒是很好听,叫“斯臣”,也许为他起名的人读过些书。 外加姓霍,显得像个译文名字。
张宇文准备把这个名字记下来,届时换个姓氏,给他小说里的角色用。
“你们是大学生室友出来玩吗?” 霍斯臣驾驶着越野摩托,朝张宇文问。
“嗯?” 常锦星看了眼张宇文,正习惯性地想胡说八道,张宇文却笑道:“不是,但我们是室友。”
“嗯。” 霍斯臣点了点头,说:“难怪没有约女孩子一起。”
张宇文答道:“约女生就不会来野外了吧,在这麽偏僻的地方约会,显得非常不会看场合啊。”
霍斯臣也觉得好笑,点点头,抵达一个树林里,把摩托熄火停下。
“到了。” 霍斯臣说:“咱们从这里上去。”
虽距离营地不到两公里,一进入山林内,顿时就变成了荒郊野岭,四周静得有点吓人。 外加秋末的山风呼啸着穿林而过,冷飕飕地,吹得人发抖。
“只要是树上贴了标记的地方就可以走。” 霍斯臣说:“别指望我,我也记不住地图。”
“我记得你也玩过?” 张宇文问常锦星,说:“带路。”
常锦星说:“只玩过一次,还是红队,这条路怎麽这麽难走? 还要攀岩?”
霍斯臣:“红队应该比蓝队难走,大部分时候,会安排玩过的人在蓝队,注意,外面被铁丝网拦住的地方不能走。”
常锦星现在略感担忧,毕竟这地方是他介绍来的,既冷清又很冷,目前看来稍显无聊,万一大家觉得不好玩,虽嘴上不说,心里多少会抱怨几句浪费钱之类的。
山坡的北面几乎没有能走的路,但张宇文偶尔跟剧组去场勘或是与导演一起去考察,也要翻山越岭的,可以接受这种地形。
他们抵达一个有点陡峭的山坡前,没路走了,突然又听见远方传来郑维泽的叫声,把三人吓了一跳。
“原来两队距离还挺近。” 张宇文笑道。
霍斯臣说:“我上去看看。”
他试着攀上岩石,张宇文正调整手里的电子冲锋枪顺便试枪,玩心忽起,朝着霍斯臣的背上发了一枪,滴滴滴的中弹声响起。
霍斯臣:“!!”
霍斯臣还以为被偷袭了,回头看,张宇文又拿常锦星试枪,常锦星夸张地大叫,要回敬张宇文,张宇文忙躲到树后。
霍斯臣:“别玩了,快上来!”
张宇文于是一个纵跃,攀上岩石,常锦星追到后面还想还击,霍斯臣便用枪指着他。
常锦星一愣,霍斯臣却只是开个玩笑,两人把他拉了上去。
“当心有蛇。” 常锦星提醒道。
“这时候都在冬眠吧?” 张宇文随意地答道,在前面探路,时不时按几下枪械上的“填弹”,发出声响,周围的鸟儿便被纷纷惊飞。
常锦星跟在后面问霍斯臣:“你在江东工作?”
“对。” 霍斯臣答道:“我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你呢?”
“我学摄影的。” 常锦星作了个按快门的动作,同时注意着前面的张宇文。 张宇文正在尝试越过一大片灌木丛,透过稀疏的树木可见,前方是个空地。
霍斯臣说:“当心衣服。”
张宇文险些被卡在灌木中央,最后还是成功翻过去了,紧接着,他突然停下了按枪的声音。
“看见他们了!” 陈宏的声音道:“快开枪!”
三人瞬间各自找掩护,空地原来是预设给红蓝两队的交锋前线,四处有不少轮胎、木箱搭起的掩体,张宇文飞速躲到掩体后,开始掩护队友,霍斯臣躬身冲过来,对面则传来郑维泽的大喊大叫。 陈宏一边扫射,一边拖着郑维泽跑向其中一个掩体。
“不要管维泽!” 张宇文说:“他枪法不准! 当心狙击手严峻!”
严峻正把枪架在木箱上,瞄准了从灌木后冲出来的常锦星,一枪正中。 常锦星夸张地大喊,四处找地方躲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