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一按下, GM就销声匿迹。
余可看了下倒计时,还剩一分多钟。
他没离开这个空间,周围也没见人影, 无事可做的他开始扒拉起墙壁上那些人。
这才发现穿现代装的不是一个两个, 而是一大堆。
且看着看着, 他发现上面的人他虽然不认识,但似乎又有些眼熟,越看下去,那种眼熟的感觉愈发严重。
他点开排序方式, 试探性地点了下按亲密度排序, 这一点,他马上沉默了。
同一时间。
医馆。
柳岁寒在得知自己已没希望通关时, 对第三次抽卡就不抱多少希望了。
听见题目时他还想着挣扎一下, 看见六面墙壁上那数一数横排和竖排数量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时,他就清楚GM这一次没给人投机取巧的机会。
在不知道几万、几十万、或者百万千万的人里头去选中正确答案, 那比中彩票还艰难。
因而当GM将规矩念完后, 他并没有刻意去找寻谁是城隍, 只是一一打量着墙壁上那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如无意外,这将是他一生之中, 最后一次见识到类似高科技的力量了。
他随意地看往正对他那面墙壁,墙壁上密密麻麻全是人, 他一个个打量过去, 却见了一位穿现代职业西装的女士。
柳岁寒一怔。
这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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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一丹在得知他们本场游戏要和鬼神作斗争时, 心中就已然判定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这意味着她的生命没有多久了。
但在那之前, 她更想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那时候, 她被Jason跟着她做选择的行为所感动,因为这选择攸关生命, 对方却一声不吭跟着她做下了选择,她以为,Jason对她爱逾生命。
可惜,不过片刻的时间里,她就在屏幕中看见了自己临终之时的场景——
那是有名的珠宝店,她和Jason正在挑选订婚的婚戒。
可是,他们都死在了那里。
突然闯入的持枪罩头黑衣人使她一瞬愣神,之后,他们只能抱头蹲下,和其他被困的顾客们缩在一起,等待命运的审判。
无奈的是,被困者中有人情绪崩溃,激得暴徒失控对他们下了手。
最可笑的是,Jason——这个她原本打算托付一生的男人,在危机临头之刻,竟将她推了出去,她以为这是只有在脑残才看的无脑恋爱剧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却发生在了她的身上。
可对方与她一起出现在了这场游戏中,想来最终也没逃过阎王的制裁。
可惜的是,进入这场游戏时,一切还没发生,她和Jason刚走跨进那家珠宝店的大门,她还没来得及分辩对方是什么样的人。
现在她要死了,没道理推她去死的Jason还能有活下去的机会。
她太了解Jason了,哪怕没看见他选的身份,姜一丹也能猜出来对方会选什么,无外乎就是那附庸风雅、有点知识分子气息、关键是还有钱的身份。
这本就是个小镇,有钱人不算多,一众铺子里头文艺些的,只有画铺、古玩铺和书铺。
Jason这样的男人不可能选什么年老体衰的老爷,那只剩下二代三代四代们,刨除年纪和画铺的钱少爷,Jason的身份呼之欲出——书铺的三公子。
知道人后,她身为妓院老板,手下最不缺的就是吸引男人的资源,她将人请来十莺首,好酒好菜地招待着,把人放在了眼皮子底下,又让歌姬舞姬们捧着他,果然这人就乐不思蜀,连命都忘了。
在第三次抽卡即将开始,中午要到来之际,她拿着匕首,毫不犹豫将刀尖送入了Jason腹中。
温热的鲜血迸溅而出,濡湿的粘稠感溅在她手上,她知道自己此生已无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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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所有人未曾注意的果脯店里。
程澄,这个选了果脯店老板娘的女孩,幸运地活到了现在。
她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不出众,各方面能力都非常平庸,是那种扔进人群中不会引起任何人注意的再普通不过的人。
所以,选通关方式时,她没有任何取巧的念头,单单纯纯就选了卡片2,活下去。
进入游戏后,她一直兢兢业业扮演着自己的角色,不做任何多余的举措,两次抽卡,她更是谨慎。
好在上天似乎是眷顾她的,生命倒计时出现后,她生命还延长了。
她一直苟到了第三次抽卡,原本她以为自己还能继续苟下去,可看见那满面墙的待选人员时候,她知道自己的好运到此为止了。
她对副本中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想蒙对没有可能,干脆不费这个力气。只看着墙壁上那一个个的人,在看见排序方式有亲密度和认识时间排序时,她想了想,选了以认识时间排序。
这一点,她沉默了。
排序之下,第一位就是她母亲,不是这具身体的母亲,而是原先世界中,那个生育她的母亲,接着是她父亲,她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后便移开目光,看向第三个。
慈祥带笑的眉眼、横生皱纹却带着向上弧度的脸庞,哪怕牙齿脱落后下半脸有些怪异,也遮掩不住当中的亲切和温暖。
她是那么地眼熟,也是她睡梦中都还想再见一次的人。
程澄在看清的瞬间,眼泪就掉了下来,双手本能去揉搓手腕上的编织红绳,长久佩戴的红绳已经被她身上的油脂浸润了,摸上去再没有初次系上去时候的粗粝感觉。
程琤像被戳破了泪腺,她哽咽着啜泣着,小心翼翼地朝那投影伸出了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叫了一声:“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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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府。
看客们也已沉默。
神明无情,却也最有情。
这是能坚持到游戏最后的人能得到的最后一点温暖。
给他们再见人生中最想见的人一面的机会,哪怕只是一段录下的投影。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察觉到这一点。
直播屏幕中,就有人哪怕不知道答案,也无头苍蝇似的钻来窜去,想从这无数的身影中,找到那一丝丝的通关的可能。
戴眼镜女鬼飘了起来,问:“投票吗?”
老烟鬼:“不用投了,赞同。”
“赞同。”
“我也赞同!”
“都赞同!”
“我们又没有窥私癖,不用投了!关了吧!”
……
小屋中的所有鬼众都投了赞同票。
屋中大大小小的直播屏幕,只要屏幕中人进入与人生中最珍贵的人的投影对视状态,那块屏幕就像失去电源一样,自中央往四周黯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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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找寻答案到最后一秒,有人平静而愉悦地度过最后几分钟。
十分钟后,尘埃落定。
【三轮抽卡结束,成功通关玩家已获得船票,请查验】
谢礼发现自己手中突然多出一本厚厚的A4纸大小的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硬壳书。
书的封面是透明的,翻页也是透明的。
他打开书本。
封皮背面被分成12个格子,第一个格子上贴了一张薄薄的卡片。
谢礼手一碰,那卡片便脱离书本,来到了他指尖。
卡片也像被揭开一样,缓缓出现了一幅画:
远山饮黛,葱茏的山色间有一座小小的庙宇,庙宇前左槐右桃,青粉交接。
烟雨蒙蒙而下,似带走了青粉二色,二色交织,随溪流自山间奔流入海。
海中巨怪呼吸间喷出瀑布,一只身体内部带着红光、形如灯塔的水母自水瀑中涌溅而起。
所有的画面的消失了,散溢的水珠凝成了城隍二字。
谢礼将卡片一翻,背面写着一行行描述:
初次通关【城隍的请求】纪念物。
可与玩家进行交易,也可直接回收兑换500积分。
交易、回收?
看来玩家不只他们几个。
谢礼将卡片重新放回了卡槽,又看向第一页。
第一页页眉正中如游鱼般游过称号两个字。
第一排写上了他们获得的称号:勇敢的冒险者。
除此以外便是一片空白。
他又翻了一页。
这一页与封皮背面一样,有十二个格子,格子上多了一张黯淡无光的灰色卡片,正是那张乞讨卡。唯一不同的是,此刻那张卡片之下,写上了编号01。
谢礼看了一眼便往后翻去,连续翻了几页都和没翻一样,没看见GM说那张船票的影子。
他顿了一下,将书合上,握住书脊整本一翻,从背面将书翻开。
只见背面封皮翻开,却是一张画着金光闪闪的金色小帆船的卡片。
他指尖刚碰上那卡片。
一行字便跳了出来:
注意事项:
1.本船票仅限在【城隍的请求】中使用。
2.须在倒计时结束前使用,若倒计时结束时仍未使用,船票将自动启用,使用过程中可以取消,取消后船票失效。
3.船票使用后本卡片不会消失,但再无效用,仅做纪念。
谢礼将卡片放回,看向生命倒计时,倒计时还剩下一天多的时间,可他这具身体已经撑不到时间结束了。
GM女声为此轮游戏画下了尾声:
【本轮游戏已结束,通关玩家三人,玩家们可在倒计时结束前继续体验】
【感谢各位玩家的参与,祝您游戏愉快,期待我们下次再见】
话音一落。
就像时间停止后又突然重新恢复一样,他们又重新回到了沈家,重新面对沈逸棠和槐树精。
余可:“……”
他好像已经忘记刚才大家在说什么了。
好在肌肉记忆还在,他脸上还维持着礼哥说完话后他配合着做出的生气的表情。
他们对面的沈逸棠似乎真的是个好脾气,竟也不生气:“总归我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倒不如最后再做件大家都开心的事。”
“哦?”谢礼笑了一下,“也是你最开始说的,让你们都能心服口服的惩罚?”
沈逸棠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记得船票”谢礼转向余可,突然说了这样一句,在沈逸棠疑惑的目光下,他反问对方,“阿灯的身份,你真的考虑过吗?”
沈逸棠面带疑惑,双眼缓慢聚光一样,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到了谢礼身上,似乎只要他说的话不如意,他马上就能送谢礼去地狱:“你说什么?”
余可将船票握在了手里。
谢礼握紧船票,面上不显露分毫,徐徐道:“你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阿灯虽是海妖,但也有可能就是那幸运的鸡犬啊。”
沈逸棠眉目如刀,几乎能将谢礼活剐。
只是那如有实物的视线在即将碰触到谢礼时,却突然被一阵奇异的光芒化消。
粉光绿光同时激荡开。
这小小的房子马上被拆得七零八落。
房屋倒塌而下时,谢礼和余可同时使用了船票,一阵金光将他们包裹住,他们原地消失了。
再出现时候,他们站在了卡片中的帆船上,金色的羽帆飘在天上,向着天空一个闪烁着五彩神光的漩涡飞去。
余可拍了拍惊魂未定的胸脯,问:“礼哥,这到底怎么一回事啊?”
谢礼回答他:“只要明白了他们的执念,我们就离真相不远了。”
“桃树和槐树对人类有怨,又不愿将城隍之位拱手相让,他们又非常清楚上边的仙人会知道他私自出借城隍印、槐树精妄图霸占城隍印的事实,所以不论是他们中的谁,都不可能再继续升任城隍了。”
“但是除了他们俩,三人中还有一个妖怪。”
余可:“所以礼哥你说那个阿灯才是城隍,因为他们心甘情愿把城隍之位让给阿灯了?”
谢礼点点头,没有否认他:“可以这么说。但,礼让没有用处,如果我没猜错,桃树和槐树是想通过杀人犯下大错,又让阿灯来解决他们获得民心,立下功劳,这样阿灯就能光明正大成为城隍,这既报复了人类,同时又满足了他们想让妖在仙家立足的愿望,只是……”
余可打断了他:“我觉得这游戏副本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病,他们一个个的是不是有自我感动症啊?每个人都搞个伟大的梦想,然后又为了这个梦想感动式的自我牺牲,却不问问受益者这是不是他想要的,那这到底是成全了谁啊?这不是有病嘛。”
余可顿了一下:“不对啊,那阿灯不是死了吗?虽然他好像会复活,可那不是得好几年嘛,这样的话,还来得及救怀仙镇的人吗?如果救不了人,那他怎么会成为城隍?”
谢礼摇了下头:“我想,真正让阿灯能成为城隍的,兴许不是桃树和槐树的设计,而是他本就是沈逸棠防备万分的、那个上头要空降的仙家。”
余可:“什么意思?”
“当年桃树城隍接到消息说上头要空降仙家来他这小地方刷资历,后来却再没人来,反而是汴城城隍突然邀请他们去降服海妖。”
“按照众人说法,上头认印不认人,没有城隍印的桃树城隍本体是妖,与其他城隍们也并无深交,众人对他的真实能力了解不会太多,却让他参与降服最后的海妖,这样的现象有些奇怪。况且,先不说四面环山的河清县距离汴城有多远,就说——一城城隍求援,那也只会寻求同级或者更高级的城隍,即府城隍或者都城隍才对,哪有往其他州府里的县城隍求援的。”
这么一说余可也觉得奇怪:“对啊。就算要求也求不到这偏僻角落里来啊,最多也就叫叫汴城辖区里的县城隍吧!这听起来确实有问题。”
“再说,桃树城隍在此战中受了致命重伤,汴城城隍及其他城隍竟袖手旁观,丝毫的帮助都没有提供。若没有阿灯的出现,他必然殒命,这难道不奇怪吗?”谢礼说,“所以更有可能的是,这所谓的降服海妖,本就是设计好让桃树城隍殒命的流程,只是当中出现了阿灯这个涉世不深的‘海妖’的变故,他也许知道这当中所有的设计,却因一念之仁救下了桃树城隍,他也许不知道,凭借本心护送桃树城隍回了河清县,还妄图帮助对方拿回城隍印。”
“可是礼哥!这阿灯不是妖吗?他怎么会成为沈逸棠口中的仙家?”
“他种族特殊,成妖更为不易,未有灵成妖前,很大可能是仙家饲养之物,这样的妖即便是妖,却也与一般妖物不同。”谢礼道,“不过这也只是猜测,无法证明了。”
“唉,总之我们完成任务就好了。”余可感慨道,“那个GM说拿到船票的就三个人,那除了我们俩,剩下的人是谁啊?应该是柳哥吧?可怜章思宇和姜一丹了……”
就在这时,金色小帆船金光一闪,一道身影缓缓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