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息回到宿舍时都有些恍惚。
他掐了一下自己,确信这一切不是梦。
他坐着霍总督家司机的车回了学校。
他没了一个网恋男友。
多了一个叫霍司承的追求者。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他问室友刘响:“你了解霍司承吗?”
刘响刚打完游戏,摘下耳机回答:“不太了解,只听过一些八卦,怎么了?”
“什么样的八卦?”
“他家的八卦,是我一个在总督警卫署里工作过的远房亲戚说的,霍总督当年——”
刘响突然警惕,怕隔墙有耳,特意压低了声音,让钟息凑过来,“霍总督当年出轨了霍司承的钢琴老师,也就是现在的总督夫人,他俩勾搭在一起两年后,霍司承的母亲就生病去世了,那时候霍司承才十几岁。”
钟息听得愣愣。
他在霍司承身上丝毫看不出原生家庭创伤的影子,比起父母感情分裂,母亲早逝,钟息更愿意相信霍司承是被溺爱长大、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的自私鬼。
“好像就因为这个事,霍司承到现在都不谈恋爱,他私下里还说过,如果遇不到真正喜欢的,他宁愿一辈子单身。”
钟息下意识攥紧自己的衣摆。
“对了,你知道政经班的林沅吗?就是我以前老跟你讲的那个林老将军的孙子,标准omega,脸特别可爱,身材特别好的那个,听说霍总督是想给他俩牵线的,一个是总督儿子,一个是将军后代,家世是标标准准的门当户对,人家也喜欢他,可惜霍司承看不上。”
“为什么看不上?”
“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他只想找他真正喜欢的人,说明他不喜欢林沅呗。”
钟息顿时愁眉苦脸,他把霍司承给他留的那张纸条团成团之后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圈起胳膊充作枕头,趴在桌子上发呆。
刘响问:“你怎么了?你最近好反常啊。”
钟息摇摇头,沉默不语。
他告诉自己:不要为了霍司承伤脑筋,不要被他的一时冲动惹得心神不宁。
半个月后,钟息躺在自己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新编全天星图》,旁边是半瓣西瓜。正安逸地享受着,来电铃声忽然响了两下,没等他拿起手机,铃声又停了。
钟息脑中警铃大作,他谨慎地拿起手机,看着那串陌生号码,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他暗暗祈祷来电人不是霍司承。
幸好这串号码只响了一次。
钟息松了口气。
和沈彬白分开之后,他也渐渐习惯了无人分享心事的生活,虽然枯燥无聊了些,但也没有预想中那么难过。
可能这就是网恋的弊端,没有真实的相处过,高频率的聊天产生的暧昧和依赖,在切断联系之后迅速烟消云散。
只是有时候会想起沈彬白给他发的那些消息:【小息,你的小行星上有什么?】
小行星上有什么?
现在已经没人在意了,因为沈彬白说,以后不能随随便便对别人说你是外星来的。
开学前两天,钟息坐在阳台上看夜空,来电铃声又响起,他习惯性抓起手机接通,听筒里传来讨厌的声音:
“今晚没有月亮,呆呆地看什么呢?”
钟息倏然皱起眉头,探头望向楼下,果然看到霍司承倚在车边。
他大概是刚从什么高级晚宴上脱身,还穿着一身黑色西服,西装外套的纽扣解开了,露出里面熨帖的白色衬衣。
他抬起头,笑着朝钟息摆了摆手。
“……”钟息一看到他就烦,忿忿地说:“就是因为你,月亮才不出现的。”
“是嘛,”霍司承轻笑道:“我错了。”
他的声音低低的,一声道歉猝不及防地钻进钟息的耳朵里,让钟息晃了神。
“你喜欢天文学吗?很想和你有共同话题,抽空看了一些书,但对我来说实在太难。”
不管有没有诚意的话,从霍司承嘴里说出来都很没有诚意。
钟息没搭理他,正准备挂电话,霍司承忽然问:“BR2786是什么?”
钟息停下来,没有回答。
听筒里是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
“小行星吗?我查了一下,没有这颗小行星啊,那是什么?你和沈彬白的暗号吗?”
“就是我们俩的暗号,你永远都不会懂。”
“还想他呢?”
钟息语塞,他一方面讨厌霍司承,一方面又不理解霍司承究竟凭什么得寸进尺,就算是霍振临的独子,是未来的联盟总督,也不能肆无忌惮地介入别人的感情,霍司承怎么能这般没皮没脸?钟息实在想不明白。
“在心里骂我什么呢?”
“……”钟息思绪陡停,语气里透着被抓包的嘴硬:“你好无聊,我挂电话了。”
“钟息,再等一分钟。”
可能是钟息习惯了听从安排,也可能是霍司承天生带有指挥别人的气势,钟息莫名停止按下挂断键,手指悬在屏幕上,不耐烦地说:“你又想干什么?”
“就这样,等一分钟就好。”
钟息听出霍司承声音里的疲惫。
他想起那天灯火辉煌觥筹交错的总督府,他只去了一次就觉得吵闹,霍司承日日置身于此,大概会更加心烦。
无月的夜晚,空气中还盘旋着余热,搅得人愈发焦躁,一阵仲夏晚风吹过,吹动一旁的树叶,高低起伏的蝉鸣和逐渐远去的摩托声混杂在一起,最后都变得安静。
霍司承说:“好了,一分钟到了。”
钟息怔怔的,不明其意。
“晚安,九月学校见。”
钟息听到楼下传来关车门的声音,随后是汽车发动,他还没反应过来,皱起眉头,半张脸藏在窗边,偷偷往下看。
他看着霍司承的车缓缓驶离,穿过老小区狭窄的柏油路,黑武士的车尾彻底从视野中消失,他还是没想明白霍司承是什么意思。
直到霍司承低笑道:“还不舍得挂电话吗?”
钟息立即关了手机。
霍司承好烦人啊,钟息恨恨地想。
之后的日子里,霍司承再没有出现过,钟息的生活也恢复如常,度过了一个简单且平常的暑假——除了八月底,老徐问他开学时要不要送他去学校,钟息果断拒绝。
他可不想再和霍司承沾上关系。
九月初,回到学校。
刘响在宿舍楼下看到钟息,抬手和他打招呼,两个人一起拎着行李箱上楼,刘响说:“听说今年弹药工程专业还是只有你一个beta。”
“是吗?”
“你是怎么想的,报个这样的专业?就不谈爆破的危险了,你这个专业将来的就业也太对口了吧?要么是武器研究所,要么是工程局,都是一眼望到头的工作,好没意思。”
钟息没什么表情,“我那时候数理化分数很高,而且我爸妈觉得这个专业好。”
其实是因为钟毅德在星海区工程局工作。
“嗐,又是爸妈觉得,”刘响停下来,认真地发表意见:“我觉得专业这种东西一定要自己感兴趣,不然大学四年该有多痛苦啊,对了,你不是很喜欢天文学吗?你当时为什么不努力说服你爸妈,报天文专业呢?”
“天文台研究所只有联盟总部有,我爸妈不希望我离开蓝岩基地。”
“你爸妈管得好多啊,你也不能一点自己的想法都没有啊。”
钟息微微低头,费力地把行李箱拎上最后一层台阶,他们一同回了宿舍。
刘响说得没错,今年弹药工程专业招的七十几个新生里,确实连一个beta都没有,清一水的alpha。钟息虽然是班级里唯一的beta,但他的存在感向来很低,不过自从他两枪把霍司承搞破相加上因此得了一等功的事传遍军校之后,他在班级里的存在感也陡然增强。
他一进班级,就感受到了强烈的注目礼。
钟息觉得郁闷。
他甚至没有和霍司承同时出现过,仅仅是和霍司承这三个字产生了一些关联,就受到了这么大的关注。可想而知,如果他同意了霍司承的交往请求,他的生活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简直不敢想象。
他找了个边缘的位置坐下,没和任何人交谈,拿出笔记本电脑做自己的事。
也不知道是钟息多想了,还是事实如此,他总能听见身边传来窃窃私语,内容既包括钟息又包括霍司承,但他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聊些什么,烦躁感让钟息几番心神不宁。
专业课一结束,他就背着包离开了教室,为免在校园里碰上霍司承,他决定走出学校逛一逛,军校周围有一条长长的美食街。
钟息不是一个爱吃街边小吃的人,他挑食严重,课余时间都用来睡觉,所以入学一年了,他只来过这里一次。
小吃铺子换了很多,钟息被琳琅满目的美食晃了眼,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吃些什么,就直愣愣地往前走。
走到路尽头时,他看到一个卖气球的老爷爷,老爷爷穿着破了洞的白背心,身材瘦小,皮肤黝黑,他站在三轮车边,一手握着几十只气球的束绳,一手喂车上的小男孩吃饭。
小男孩的神情看起来不太对劲,眼睛无神,还一直傻傻地冲着路人笑。
今天是阴天,出来玩的人不是很多,老爷爷今天可能还没卖出多少气球。
钟息想了想走过去,对老爷爷说:“您好,我买……五个气球。”
老爷爷立即放下饭团,手心在腰上擦了擦,热情地说:“想要哪个啊?自己挑。”
钟息随便挑了五个气球,付了二十五块钱,他的力量很微弱,但这是他能付出的全部善意。钟息捏着五根长绳,抬头看了看云朵和星星的气球,心情陡然好了起来。
手机忽然振动,有新来电。
钟息腾出手接通。
“好有爱心啊,钟息同学。”霍司承在电话那头笑意吟吟地说。
背景音听上去也是喧闹的小吃街,钟息连忙停下脚步,警惕地望向四周,不见霍司承的身影,听筒里又传来霍司承的声音:“前面和左右都看过了,为什么不朝后看看?”
钟息慢吞吞转过身,紧拧着眉头,正准备发火,可等看清眼前的画面,他又猛地愣住。
是霍司承没错。
但霍司承手里攥着一大把气球。
他把老爷爷剩下来的气球都买了,几十根细绳攥在手里,像抓着一只庞大的彩色热气球,那画面竟然毫不违和。
落日余晖穿过他的发丝,点缀着他的白色衬衣,他站在街尾,手里抓着很多束气球,像是旧电影里某个经典的定格镜头。
“你要飞上天了吗?”钟息喃喃道。
霍司承玩世不恭地笑了笑,对钟息说:“在我上天之前,能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吗?”
钟息往后退了一步,低下头。
“这些怎么办?”霍司承晃了晃手里的气球,他走近钟息,把所有细绳都塞进了钟息的掌心,“热气球”一下子就转移到钟息手里了。
“要不你去校门口发一发?”霍司承建议。
“不要。”
“那去广场上发给小朋友?”
钟息皱起眉头,“不要。”
他作势要松手,但一阵风吹来,气球晃了晃,他还是下意识攥紧。
“走吧,我陪你去。”霍司承还是笑着。
他表现出很善良的样子,看上去是在认真且用心地帮钟息解决问题,可问题明明是他造成的,如果他不出现,钟息手里不会有这么一大把气球,不会成为整条街的焦点。
不知道第几次了……
每次都是这样,霍司承制造问题,给钟息带来麻烦,然后他还觍着脸反过来安慰钟息,摆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
钟息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现在好想冲回军校武器库,偷出一把枪,朝着霍司承的脸再开几枪,打烂霍司承那张巧舌如簧的嘴。
正当钟息在幻想中朝霍司承疯狂开枪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霍司承的声音,“你这个学期有实践学分要赚吗?”
钟息还没反应过来,懵懵地问:“什么?”
霍司承没有解释,而是喊住旁边路过的一家三口,温和地说:“您好,可以和我的同学拍张照嘛?他有社会实践要做,只需要一张合照,我们可以送小朋友一只气球。”
钟息整个人呆住,僵在原地。
小朋友的父亲看着霍司承,眯起眼睛上下打量:“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霍司承笑道:“是吗?那看在眼熟的份上,能帮帮我的同学吗?”
小朋友的父亲说:“好啊。”
一家三口站在钟息身边,霍司承帮他们拍了一张合照。小女孩挑了一只爱心气球,还礼貌地向钟息说:“谢谢哥哥。”
钟息一时无措,愣了几秒才回答:“不、不用谢。”
等一家三口走远之后,钟息眼神呆滞地望向霍司承,霍司承朝他挑了下眉,“好了,勤工俭学卖气球,有照片有证明人。”
“证明人是谁?”
“我啊,”霍司承朝他笑:“不过,你得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我才能把照片发给你。”
“……”钟息转身就走。
霍司承笑着追上,接过气球。
钟息快步往前走,“我根本就不需要这个学分,一等功换来的学分可以用到我大三。”
“那就大四用。”
钟息猛地停下来,气呼呼地望向霍司承:“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我想你了。”
钟息被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和沈彬白网恋一年都没说过这么腻歪的话。
霍司承把气球送给路边玩耍的小朋友,然后抽出其中一只,递给钟息。
“善良的小钟同学,今晚想吃什么?”
钟息被他搞到快抓狂,“关你什么事?你看不出来我很讨厌你吗?”
“为什么要讨厌我?”
“如果没有你,我根本不会分手!”
霍司承收敛了笑意,他看着钟息的眼睛,认真道:“我说过了,是他主动放弃的。”
钟息扭头就走。
霍司承在后面喊了他一声,钟息充耳不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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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息知道他暂时摆脱不了霍司承,但没想到第二天他们又在基础训练课上遇到了。
军校在建校之初就开设了基础训练课,目的是让全校学生都掌握基础作战技能。
钟息作为弹药工程专业唯一的beta,也是基础训练课的直接受害人,他神情郁结地跟在班级里一群alpha的身后,不情不愿地进了训练场,慢吞吞地走在最后面,低着头。
正想着怎么提前开溜时,余光扫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霍司承。
霍司承刚训练完,站在场馆侧边和身边的人聊天,很快他也发现了钟息。
他举起手里的矿泉水,做出隔空碰杯的动作,嘴角扬起笑容。
他身边的两个人同时看了过来。
钟息猛地僵住。
他用训练包挡着脸,迅速往同学身后躲,恨不得想要在墙上凿个洞钻进去。
正在点名的教练员发现了他鬼鬼祟祟的动作,喊住他:“钟息,站到前面来。”
半个场馆都听到了教练员的声音,钟息深吸了一口气,放下训练包,慢吞吞往前走。
“不是跟你说了吗?beta站在前面,每次都躲到最后面,上学期你搏击课成绩排倒数。”
钟息耳尖发烫,前面的alpha纷纷往后看,自动劈出一条路,目送着钟息往前走。
钟息之前在军演中拿了一等功的事,一直是同学们茶余饭后的话题。
因为钟息的训练课成绩并不高,射击水平是班级中游,自由搏击的分数更是吊车尾。以这样的成绩,他拿下一等功,还赢了霍司承,很多人心里是不服的,纷纷猜测他的后台,甚至质疑他的高考分数。
钟息平时懒得辩驳,但迎上两边的灼灼目光,心里还是有点烦躁。
教练员说:“你站在最前面,我看着你练,下课的时候我要单独检查你。”
“为什么?”钟息问。
教练员怫然大怒:“你问我为什么?你自己练得这么差,学习态度还不好——”
“王教练,”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霍司承走了过来,浅笑道:“有同学练得不好吗?可以交给我单独辅导。”
钟息猛地抬头,气鼓鼓地瞪着霍司承。
霍司承眼里满是笑意。
王教练转头见到霍司承时吓了一跳,还没想明白霍司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已经条件反射地说:“怎么敢麻烦霍少?”
“没关系,我和这位钟息同学之前在军演上就有过接触,钟同学射击水平不错,搏击差了点,我想可能是因为全班只有他一个beta,他有点跟不上alpha的进度,您重点关注他,也容易耽误其他同学的学习,不如交给我单独辅导,我有我的方法。”
钟息两眼一黑,他在心里央求教练员硬气一点,不要被霍司承三言两语哄骗。
然后下一秒,他就听见教练员说:“啊那好,麻烦霍少了。”
“……”钟息攥紧拳头。
他就知道,他怎么躲得过霍司承?霍司承简直是只手遮天,作威作福。
他对教练员说:“老师,我会认真学的,一定会端正态度,把搏击课的分数提上来,就不用麻烦霍少了。”
第一次从钟息嘴里听到“霍少”这个称呼,霍司承眉梢轻挑。
霍司承站在身侧,给王教练带来不小的压力,王教练硬着头皮说:“霍少有自己的方法和丰富的经验,你跟着他学没问题。”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钟息不去也不行了。
他已经能够预想到这个场面会在这个学期给他带来多大的舆论风暴。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在朝他笑。
钟息迈开僵硬的步伐,一步步走出班级队伍,在众人交头接耳的窃窃私语声中,往霍司承的方向走去,步步缓慢,步步沉重。
霍司承轻笑出声,接过钟息的训练包。
两个人并排往场馆另一端走。
霍司承低头看向钟息,“我的私教课可是千金难换,小钟同学你怎么一点都不珍惜?”
钟息在心里磨刀霍霍,几乎抓狂,咬牙道:“你离我远一点。”
“那不行,王教练还看着呢。”
想到老师和同学,钟息还是挺直了腰背。
“给你介绍一下我的朋友。”霍司承把钟息带到了休息室,里面坐着两个男生。
左边的男生身材高挑,丰神俊朗,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尾弯曲上翘,好像挂着浅浅的笑意。钟息对他有些印象,在军演颁奖会上,这个男生就一直坐在霍司承身边。
右边的男生个子稍矮一些,但也能看出来是个alpha,他长着一头微鬈的卷发,五官清秀温润,看起来就很好相处。
“这是盛煊,”霍司承又指向右边,说:“这是俞可钰,我们仨从小关系就很好。”
钟息心想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还没将怨言付诸于行动,俞可钰就起身主动和钟息握手:“你好啊,钟息同学,第一次见面,我叫俞可钰,你可以叫我小鱼。”
他看起来实在温柔亲切,简直不像是和霍司承认识多年的人,也没有沾染霍司承那份盛气凌人的气息,钟息看得怔了怔。
盛煊也站起来,递了一瓶可乐给钟息,笑道:“我们很早就知道你了。”
钟息皱起眉头,盛煊很显然和霍司承一样,身上散发着上位者的自得和审视。
他没有伸手接。
盛煊有些意外,朝霍司承笑了一下。
霍司承刚要说话,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大概是办公厅的来电,他走出休息室接通。
俞可钰拿过盛煊手里的可乐,走到钟息身边,安抚他的情绪,“反正出去也是上课,又累又无聊,不如在这里坐一坐。”
钟息看了一眼他的后颈,俞可钰会意,特意扭头给他看颈后的腺体,“是alpha。”
俞可钰长相温柔,一笑起来脸颊上有小小的酒窝,钟息不自觉地往他的方向靠了靠。盛煊观察着钟息的动作,忍俊不禁道:“小鱼也是alpha,你为什么不排斥他?”
钟息不想说话。
俞可钰把单人沙发让给钟息,还帮钟息说话:“人家为什么不可以排斥你们呢?”
俞可钰的话把钟息这阵子的委屈挑了起来,他低下头,抱住自己的训练包。
“司承把这几天的事告诉我们了,他做得确实很过分,我一点都不认可他的做法。”
俞可钰温柔的语气让钟息一阵鼻酸。
俞可钰还没安慰完,盛煊在一旁说:“但那个叫沈彬白的,也不值得你留恋,他现在应该已经高高兴兴地去气象局上班了。”
钟息不解地抬起头。
“你不知道吗?”盛煊有些惊讶,“司承没有告诉你?”
钟息皱起眉头,缓缓摇了摇头。
“当时我和司承去星科大找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只是问了一下他和你的关系,他就立即否认了,司承心里有了底,故意问他,选你还是选星海气象局的工作名额,他选了后者。”
钟息愣了许久。
他想起很久之前沈彬白对他说的话。
——所以我讨厌那些天生命好的人,以及对那些人趋之若鹜的人。
既讽刺又现实,钟息心里五味杂陈。
可是霍司承为什么不说呢?霍司承为什么要守护钟息对沈彬白的最后一点留念?
俞可钰拍了拍钟息的肩膀。
霍司承打完电话走进来,钟息抬起头,两个人目光交汇,钟息的眼神很复杂,像是怨憎又像是迷惘。霍司承走到他面前,微微弯起嘴角,俯身靠近,问道:“怎么了?”
钟息错开目光,闷声道:“我要回去了。”
“回去做什么?”
“睡觉。”
“好吧,”霍司承笑意更深,指了一下沙发后的门:“从这个门走,别让王教练看到了。”
霍司承竟然就这样放过了他。
钟息拎起自己的训练包,霍司承问他:“包重吗?我让人给你送回去?”
钟息立即把包背到肩上,“不用。”
他独自离开休息室,一开门就被烈日蛰了眼睛,他抬手挡住,身后传来俞可钰温柔的声音:“小息,路上小心,改天出来一起玩。”
钟息后来一直觉得,他对霍司承的改观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俞可钰,有俞可钰这样的朋友,也许霍司承也没那么坏。
钟息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长夏渐尽,稀释后热浪扑面而来,和穿林的微风交织在一起,一同吹向人声鼎沸的篮球场。穿着九号球衣的少年用力跳起,将篮球斜斜投进青春的球筐,哨声响起,热烈的掌声也跟着响起。
鸟鸣惊飞,骄阳灿烂。
钟息第一次将目光从夜空下落至人间。
好像……也不错。
他回到宿舍,在空无一人的宿舍里,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昏昏地睡了一觉。
梦里他回了一趟BR2786,同伴问他:“地球很好玩吗?”
钟息托腮想了想,“也没有吧。”
“那你为什么还不回来?”
“我——”钟息被问住了,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