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两人出发的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
马车里,萧晟昀坐在靠里的位置上闭目养神,江苓掀开车帘,好奇打量外面的世界。
街上很热闹,叫卖声不绝入耳,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江苓的目光被各色各样的人或物吸引,第一次离开皇宫的他,对什么都感到新奇。
如果不是要去江家看热闹,他现在就很想下马车到处逛逛。
少年脸上的好奇与向往不作掩饰,萧晟昀撩起眼皮看了一眼,淡声道:“你要是喜欢,等去完江家可以在外面玩一会。”
“真的吗?”江苓欣喜转回头,“你真是个大好人。”
萧晟昀嘴角扯了扯,只是允他在宫外玩一会罢了,就成大好人了?
男人重新阖上眼,江苓没有打扰他,继续看外面。
江府众人一大早就等在门口,日头渐高,始终不见有人来,几人面上不显,心里却有些不痛快。
“才嫁过去几天,就开始拿乔了?”江夫人之子江耀华语含不满。
“你少说两句。”江夫人瞥他一眼,不知为何,她今日心头总萦绕着一股不安。
江耀华忿忿闭上嘴,眼中越发不甘,以前在江府,江苓是任他拿捏的小可怜,不过是运气好选中给太子冲喜,一朝飞上云端,他反而要向他行礼了。
等的实在有些久了,初春的阳光虽不猛烈,一直晒还是让这些养尊处优的人身体有些受不了。
江夫人缓步走到江致远身边,低声问:“都快午时了,太子和太子妃还会过来吗?”
想到自己做的事,江夫人暗暗希望太子不会陪江苓一起回门,送江苓去冲喜的时候,她哪会想到,冲喜真的有用,才一天时间,昏迷了十几天的太子就醒了过来,除了暂时不良于行外,身子一日比一日好转。
如果早知道,她当初也不敢在那人的怂恿下大着胆子对江苓的嫁妆下手。
太子醒来,江府得了不少赏赐,江夫人也得到不少世家夫人的艳羡,被人恭贺的时候,她心里的后怕始终无法挥散。
外界都传,太子和皇后都很满意江苓这个太子妃,虽说太子越看重江苓这个太子妃,对江家越有利,但想到自己做的事,江夫人更希望太子对江苓这个太子妃没那么看重。
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却没有丝毫表露,江夫人看了眼天色:“老爷,那边是传消息说太子会陪太子妃一道回门吗?”
“东宫确实传了消息,说太子殿下会一起过来,迟迟未到,想必是被什么事耽误了,再等等。”虽不满空等太久,江致远更不想得罪醒来的太子。
终于,属于太子的仪仗姗姗来迟。
马车缓缓停下,江致远忙带着江家人迎上去:“臣参见太子,太子妃。”
其他江家人跟着行礼。
“免礼,孤与太子妃有事耽误了,望江尚书不会怪罪。”
“殿下说的哪里话,您能来,已经是江家莫大的荣幸了。”江致远擦擦额头的汗,将人迎进江府。
太子亲自带太子妃回门,江致远心头的大石终于放下,太子平日的作风他早有领教,这位太子极其厌恶被人左右,江家不声不响送人去冲喜很明显犯了太子的忌讳。
第一时间得知太子醒来的消息时,心头涌上狂喜的同时,江致远还生出了浓浓的后怕,他不知道太子对江苓的态度,更不知道太子会怎么看待江家,好在东宫那边一直没传出什么不好的消息,江苓更是得了皇后的喜爱,好东西一箱一箱往东宫送,今日太子能亲自陪同江苓回府,江致远才算彻底放下一颗心。
看来太子对江苓这位太子妃还是很满意的。
接下来两人的相处更是验证了江致远心中的想法,太子对江苓的态度明显与对其他人不同。
一行人落座,江苓是男子,不用避讳,太子坐在主位,江苓坐在他身边,一眼便能看到江家各人的表情。
江苓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见到江家人,江致远是个看着很儒雅的中年人,江夫人穿着华贵,眉眼间却有种挥之不去的刻薄感,江耀华作为江致远唯一的嫡子,打扮得人模狗样,只是眼底青黑,一看就是纵欲过度。
这三人,尤其是江耀华,给原主留下的阴影太大,江苓看到他的第一眼,身体还是会下意识紧绷。
他看江耀华的时间久了点,萧晟昀注意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苓儿和江三公子关系很好?”
男人的目光沁着凉意,轻飘飘落在身上,当即让江耀华打了一个寒颤。
江耀华也就平日里在一些家世不如自己的人面前作威作福,哪受得住太子这般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气势,缩着脖子脑里一片空白。
“耀华平时喜欢找小苓玩,两人关系很好。”看不下去儿子的丢脸样,江致远出声打圆场。
“确实喜欢找我‘玩’,”江苓眨了眨眼,“尤其喜欢把一些小蛇啊,奇奇怪怪的虫子啊,放到我桌上、床上。”
想到原主记忆里出现过的虫子,小蛇,江苓脸色有些发白,作为一株植物,他天生就怕这些。
“这……”没想到江苓会当众挑明这些事,江致远脸色变了变,“当时耀华年纪小,不懂事,男孩子小时候总会有些调皮……”
“是啊,耀华不是故意的,当时我们也说过他了。”一路上太子没表现出什么,想来是没发现她在嫁妆上动了手脚,江夫人松了口气,给自己儿子找补。
江苓低着头不再出声,像是被吓到了。
看着这一幕,萧晟昀脸色微沉,从嫁妆一事上便能看出,江苓在江家的待遇不如明面上表现出的那么好,现在看来,江苓在江家的生活远比他想象中艰难。
主动覆上少年的手,萧晟昀抬眸:“江尚书,有件事,孤想向江尚书讨教讨教。”
说完,萧晟昀看了眼在一旁伺候的范德。
接收到示意,范德上前一步:“是这样的,江大人,奴奉命清点太子妃的嫁妆,发现实物与嫁妆清单上的有些对不上。”
江致远脸色大变:“不可能!”
他就是再不喜欢江苓这个二弟所出的孩子,也不至于贪一个小辈的嫁妆。
“是不是哪里弄错了?”
江夫人在范德说出“嫁妆”两字的时候,腿一软,若不是有丫鬟扶着,怕是会直接跌在地上。
江致远不经意间扫到这一幕,心头一沉。
太子不会无的放矢,江致远此刻终于明白,太子亲自带江苓回江府,不是为了表达对江府的亲近之意,而是来给江苓讨公道的。
嫁妆一事可大可小,端的是看他给出的诚意够不够大,能不能让这位太子满意。
“南院的花开了,耀华,带你弟弟去看看。”想通这点,江致远打算先支开两个小辈。
江苓没想到,被动了东西的不是太子,而是自己,他抬头看向男人,男人薄唇紧抿,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江苓能感觉到,他在生气。
是在为自己生气吗?
觉察到江苓的目光,萧晟昀垂眸,松开他的手,抚了抚他额前的发丝:“去玩吧。”
目送江苓离开,萧晟昀瞥了眼江致远:“江大人可要解释?”
“臣……”江致远扑通跪下,“臣不知道此事,请殿下明察。”
“哦?”
“请殿下给臣一点时间,臣一定会给殿下和太子妃一个交代!”江致远重重磕了一个头。
萧晟昀靠在椅背上,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落在江夫人身上:“江夫人可有话要说?”
江夫人跪在地上,脸色惨白,她知道,太子敢直接问出来,必定是掌握了证据,她做的事,对方很有可能全知道了,想到太子平日里的手段,冷汗浸湿了她的后背。
“臣妇……”在太子如有实质的目光下,江夫人脑子一片空白,“臣妇知罪,是臣妇财迷心窍……”
这个时候,她还知道不能把江致远牵扯进来,认完罪,重重磕了几个响头:“此事全是臣妇一人所为,与老爷无关,臣妇……”
“你这毒妇!”听到江夫人的话,江致远只觉得眼前一黑,恨不得用眼神把这个拖后腿的凌迟了,“是臣失察,让贱内做出这种事……”
萧晟昀摆摆手:“孤不想听废话,孤今日来,只是希望你们牢记一点,江苓是孤的人,不该起的心思别起,明白吗?”
江致远握了握拳头,俯首叩下:“臣,明白。”
江苓跟着江耀华去了南院。
江府占地面积很大,南院种了一大片花,五颜六色的花争相开放,显得春意融融。
江耀华被太子吓住了,还没回过神来,江苓和他本就没什么话可说,一个人在花丛中走走停停。
他没注意到,一名穿着苍青色长袍的男人站在拐角处,看了他许久。
没玩多久,一名宫人过来请江苓回去,江苓跟着他走了。
江苓离开后,拐角处的青年走出来,站在江苓驻足过的地方,俯身摘下一朵娇嫩的花,放在指间,一点点揉碎。
江耀华看到这一幕,皱眉:“江绪,你又发什么疯?”
指尖染上花汁,江绪伸出舌头,逐一舔去:“你不觉得,现在的江苓,很有意思么?”
“阿嚏——”江苓揉了揉鼻尖,感到一阵寒意,他戳了戳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的手臂。
萧晟昀缓缓睁开眼:“怎么?”
“原来你来江家是为了给我讨嫁妆啊。”江苓凑过去,小声道。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侧,萧晟昀尽力忽视,语气平平道:“他们敢吞你的嫁妆,就是不把孤这个太子放在眼里。”
江苓猝不及防抱住男人:“你真好。”
想到离开江府前江致远和江夫人难看的脸色,江苓心里直乐。
柔韧的身躯靠近,嗅着少年独有的淡香,身体的疲惫仿佛一瞬间变轻了许多。萧晟昀愣了一下,将人推开。
趁机吸了几口龙气,江苓心满意足松手。
本来说要带江苓在宫外玩一会,回去的路上,萧晟昀收到急信,需要立刻去处理。
江苓今天既看到了江家人倒霉,又吸到了龙气,对不能在外面玩没多少意见,大度道:“你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下回再带你出来。”
江苓一人回了东宫。
几日后,江苓从宫人嘴里听到江家人的消息,江夫人被夺了管家权,禁足在家。
“听说,如果不是江夫人娘家施压,江大人都要直接休妻了。”
“还有江夫人所生的那位江二公子,听说前两天在溢香楼和张大人家的独子打起来了,就为了争溢香楼新推出的那位花魁,闹得可大了,连京兆府都惊动了。”
“江尚书这回可是丢了大脸,直接动了家法,那位江二公子至今还躺在府里治伤呢。”
江苓站在花丛后,听得目瞪口呆,他很肯定,原书里并没有这么一段剧情。
侍候的宫人不知道江苓和江家的关系,怕江苓听了难过,正要开口,江苓已经转身,直朝太子书房去了。
这个点,太子一般在书房处理事务。
“公子,江家的事说不定另有隐情,您不必伤心。”宫人追在身后,安慰道。
在江苓提出异议后,东宫伺候的人都会唤他公子,而不是太子妃。
“我不伤心。”江家人倒霉他开心还来不及,怎么会伤心?
书房离得不远,江苓到的时候,萧晟昀正和心腹讨论兵权的事。
“殿下这次打得北莽不敢冒头,兵权恐怕会被皇上收回去……”
敲门声响起,心腹住嘴,范德出去看了眼,回来道:“是公子来了。”
“此事容后再议,让他进来。”
心腹拱拱手,退下。
江苓进来的时候,与之擦肩而过,好奇看了对方一眼。
“公子。”心腹朝江苓行礼。
江苓摆摆手,走到萧晟昀身边,略显期待地问:“江家的事是你做的吗?”
如果是,他是不是又有借口吸龙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