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条悟将那块“神石”拿出来,栗山真司就拧着眉,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个时候,五条悟出人意料地把手一伸,将“神石”递到了栗山真司眼皮子底下,问:“什么感觉?”
这话什么意思?
其他人不由将目光转向了被他提问的栗山真司,就连正在开车的伊地知洁高都下意识地往后视镜里看了一眼。
“……”
都是熟人了,刚才吃饭时都没让自己觉得压力山大的视线,这会儿简直让他感到芒刺在背,头皮阵阵发麻。
五条悟曾进过他的领域,说不定正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有这样一问。
栗山真司想了想,照实说:“有些在意。”
“唔……”五条悟沉吟片刻,“只是这样?”
“嗯。”
“你拿着感受一下试试看?”
栗山真司没接,面露犹豫:“万一……”
五条悟摆摆手,很是无所谓地说:“没关系,熊猫找的那块已经拿回学校封印起来了。”
“好吧……”栗山真司这才接过了他手中的“神石”。
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的其他人面面相觑。下一秒,他们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神石”在接触到栗山真司的瞬间,表面迸发出一层薄薄的、黑红的光亮。紧接着,那块石头就像被吸收了一样,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在了栗山真司的掌心。
少年“吸收”了那块石头的右手变得青白,皮肤表面布满了斑驳诡谲的纹路,就连指甲也长长了,锋利得像肉食动物的利爪,根本不似常人。
“!”
乙骨忧太等人震惊地睁大了眼睛。之前伊地知洁高就跟他们提到过,吃下“神石”的人无一例外都变成了咒灵,这会儿他们亲眼见到栗山真司的手因“神石”发生了非人的变化,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这可怎么办?!”
比起惊慌失措的同窗,当事人要淡定得多。
顺利吸收,这石头果然是境界的彼方的一部分。
栗山真司表情淡淡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厌恶地将视线移开了。
五条悟好似不觉意外,又问他:“现在的感觉呢?”
栗山真司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真要形容,那就有点像灰尘落到沙漠,水滴汇入大海,根本不值一提。
听到这话,熊猫夸张地捂着胸口,感觉自己都快喘不上气了。
人都要变成咒灵了,这还没什么特别的?
乙骨忧太的脸色也是不好,求助似的看向他们班主任:“五条老师……”
“放心,不会有事的。喏,你们看。”
在五条悟的示意下,栗山真司慢吞吞地举起了他的右手。在一年级三人惊异的目光下,那只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异常,恢复成了原来的样子。
熊猫抓住栗山真司的手腕,翻来覆去仔细检查了一遍,这才对紧张兮兮的另外两人说:“没有残秽,看来确实恢复正常了。”
狗卷棘和乙骨忧太顿时松了口气。
五条悟适时开口:“真司的情况比较特殊。”
一年级巴巴地看着他,等他后面的解释。然而无良老师就说了这么一句:“解释起来实在太麻烦了,你们就当他的领域能‘吃’诅咒好了。”
一年级三人:“……”你就算编也编得认真些好不好?!
伊地知洁高好奇得抓心挠肝,可惜他正在开车,根本没办法回头看。
“等一下。”熊猫后知后觉意识到五条悟刚才提到了什么,面露震惊,“真司已经能进行领域展开了?!”
栗山真司含糊地“嗯”了一声,就当回应了。
狗卷棘同样感到惊讶。
领域展开是咒术战的顶点。毫不夸张地说,能开启领域的咒术师与不能开启领域的咒术师之间如隔天堑,有的咒术师终其一生都无法跨越这道鸿沟。栗山真司今年才十六岁,竟然就能进行领域展开了,岂是一句“天才”就能形容的?
支着耳朵听的伊地知洁高:要是你们知道栗山同学的领域有多大,肯定会觉得更不可思议。
尚未接触到领域相关内容的乙骨忧太:???你们在说什么?
*
盛夏,烈日晒得院子里的郁金香打蔫发卷,无精打采、垂头丧气,一如抱着皮球坐在台阶上的小男孩。
这所城市的天气实在不适合栽种郁金香,男孩的妈妈很是花了番心思,才将花园里的郁金香栽活。只是眼看着,这花怕是度不过这个夏天了。
“咔哒”,身后的门从里面打开了。
身着连衣裙的漂亮女性扶着门把手,脸上的期待与忐忑在看到小男孩的瞬间破灭。
听到动静,背对着她坐在台阶上的小男孩起身回头,对面容与他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说:“我回来了,妈妈。”
“嗯。”女人轻轻应了一声,转身回屋,“怎么回来得这么早,昨天不是说和朋友约好了要去公园玩吗?”
男孩嘴巴一瘪,两颊微微鼓起,有些沮丧,也有些委屈:“我在公园等了两个小时都没人过来。”
女人的脚步一顿,柔声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男孩抿唇不语。
没听到应声的女人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微微提高声音:“真司?”
小真司抱紧了怀中的皮球,愤愤地开口:“他们说我是‘诅咒之子’,跟我玩会变得不幸……”
“真司——!”
女人尖利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吓得小真司浑身一个哆嗦,手里的皮球“啪”地掉在地上,轱辘轱辘滚到了一边。
“妈、妈妈……”
女人转身蹲下,双手用力地握住儿子稚嫩的肩膀,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你是爸爸的孩子,才不是什么‘诅咒之子’!”
小真司痛得龇牙咧嘴,却丝毫不敢吭声,只乖乖点头认错:“是我说错话了,妈妈,对不起……”
女人脸上的表情顿时舒缓下来,松开手,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力道轻轻抚摸着孩子的眼角,眼神迷离,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人。
小真司一动不敢动,深怕那只手戳进自己的眼睛里。尽管他心里清楚母亲不会这么做,因为她曾说过“你也只有这双眼睛像你的爸爸”。
……
院子里的郁金香果然没活过这个夏天。
……
夏末,雨夜,电闪雷鸣。
“咔嚓——轰——”
一道惊雷劈开昏昏沉沉的天际,刹那间照亮了满地的狼藉。
小真司蜷成一团缩在墙角,惊惧地看着“噼里啪啦”摔东西的暴怒母亲,牙齿“咯哒咯哒”直打颤。
“该死!该死!”她摔了花瓶、砸了电视、推倒了椅子、掀翻了矮桌、割烂了挂画……她为这个家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在此刻被她亲手摧毁。
就在她抓起什么东西想要扔的时候,窗外又是一道闪电略过。
昏暗的房间被照亮,让她看到了躲在角落的男孩。
眸中那蓦金色在光照下是那么的熠熠生辉,亮得几乎能灼伤她的眼睛。
她骤然安静了下来。
与她视线交汇的男孩心中一个咯噔,不安立刻将他包围,如同海水没顶,几乎令他窒息。
女人快步朝男孩走了过来。
男孩想躲,却无后路可退。一眨眼,女人就蹲在了他身前。
她的手像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男孩细瘦的手腕,不让他有挣脱的机会。接着,她将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硬塞给了男孩。
男孩的小手根本握不全,因此,他借助闪电带来的光亮,看清了手中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块看似平平无奇的石头,只是表面带着一缕擦不掉的鲜亮红痕,带着丝不详的诡异,让男孩瞬间就联想到了血。
将石头塞给男孩后,女人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样,用力掐着男孩单薄的肩膀,厉声说:“你要救他,真司!”
“杀了它,把爸爸救回来!”
“把爸爸带回家,带回妈妈的身边!”
她说一句就用力晃动一下,似乎这样就能将指令牢牢刻进男孩脑子里一样。
男孩被她晃得眼晕,恍惚间,他觉得对方掐住的不是自己的肩膀,而是他的脖子。
眩晕稍止,他定了定神,在黑暗中看到女人期待的面庞,张了张嘴,还是没说出那句“爸爸已经死了,他回不来了,妈妈”,而是顺从地说:“好的,妈妈。”
女人舒心一笑,抱住自己的孩子,下巴靠在他的肩上,不知道是在对他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你不会让妈妈失望的,不会的。”
她的声音明明那样温柔,吐息温热还带着点清新的花香,然而男孩却有种毒蛇在耳边嘶嘶吐信的感觉,浑身冰凉,不敢妄动。
他试图摆脱这种危险的感觉,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它是谁?我要去哪儿找它?”
女人抬起头,狠声说:“境界的彼方,它叫境界的彼方,是连接此世与彼世的‘门’,也是你爸爸他们一族世代看守的‘门’。拿着这块石头,你就能找到它。”
门?
男孩看着手中的石头,若有所思。
既然是门,那就应该有打开门的钥匙。“此世”是他们所在的世界,那“彼世”指的又是什么?死者的世界吗?母亲是想让他拿着钥匙,打开“门”,去死者的世界将父亲带回来吗?
“轰——”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声势震天撼地,劈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栗山真司骤然从睡梦中惊醒,急喘一口气。
同学们正呼呼大睡,没人发现他的异样。倒是坐在前排的五条悟听到动静,偏头问了一句:“做噩梦了?”
栗山真司敷衍地“嗯”了一声。
其实说是噩梦也不太吓人,和噩梦一样让人觉得不愉快倒是真的。
五条悟没追问,也没刻意安慰他,只是说:“马上到学校了。”
栗山真司下意识地往窗外看去。这一看就被光晃了眼。
不同于梦中雨夜的昏沉压抑,车窗外日将西落,余晖将天际染成橙红色,余霞成绮,绚烂旖旎。
“偶尔看着还挺漂亮的,对吧?”
这回栗山真司的回答真心了点:“嗯。”
他想,他知道该怎么找回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