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江阔讷讷道, “不用。”
他哪里敢出水?刚刚因为聊起遗嘱的事情,才冷静下些许,但只消看他一眼, 听到他近在咫尺的声音, 顾江阔便又无法自持。
现在的自己一定狰狞又丑陋。
他恨不得永远把自己藏在泡沫里, 不敢让他看到自己的丑态。
“我不是在跟你客气, ”姜少爷带上点命令的口吻,“去拿来。”
然而,顾江阔生平第一次违背了他的命令,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度红起来,然后逃也似的一个猛子飞出老远,他手长脚长,动作间溅出的水,相当可观。
姜糯猝不及防地被扑了一头一脸的水。
“…………”
等他抹了把脸,勉强睁开眼睛的时候,竟看到顾江阔已经远远躲到超大浴缸的另一边,中间和他隔着两三米的距离。
“……”姜少爷面无表情地又抹了把脸:自己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他怎么跟躲洪水猛兽似的?
顾江阔觉得要忍耐到极限了, 只消再一点,他再靠近一次, 他就控制不住压抑太久的妄念,做下错事。
倘若现在不管不顾地去遵从心意, 那他会面临什么?肯定没办法再像现在一般, 形影不离地跟在小糯身边,小糯或许会自此厌恶他,也或许……不, 不行。顾江阔狠狠地掐自己一把, 以维持清醒, 即便小糯不会因此讨厌他,也不可以。
他想要的不是一场没名没分的欢愉,倘若他们俩之间,真的有可能,他希望先征得同意,希望两情相悦,希望他能有足够的实力、有相匹配的社会地位,有底气站在小糯身边,希望确定了就是一生一世,而不是仅凭荷尔蒙的冲动,靠着压倒性的体力,在这一汪水池里……
少爷是那样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他不想给他这样不体面的开头。
然而,此时的姜小糯,因为被扑了一身的水,脸上虽擦干净了,可此时脑袋上、肩膀上,都沾上绵密的粉色泡泡,连睫毛和唇珠上也挂着水汽,显得整个人无辜又绵软,像一块可口的甜点。
“……”顾江阔的喉结狠狠滚了滚。
眼前的景象,一寸寸地蚕食他越来越脆弱的理智,偏偏他又不敢在他面前出水,根本无法夺路而逃。
顾江阔快把自己的腿掐青了。
“算了。”这时候,姜大少爷突然妥协,“不搓背就不搓。”
他在心里无声地咕哝:干嘛摆出那副模样,好像我想强煎你似的。
听到这话,顾江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忽然松弛,连肌肉也放松了些,只是仍旧不敢看姜糯。
从姜少爷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立体的侧脸,高挺的鼻梁,发红的耳朵和陡然放松的肩膀。
不让他上岸,就松这么大一口气?
姜糯突然灵光一现,心也慢慢地沉下去:他懂了!
顾江阔他果然,果然是那里出了问题!他就不是害羞,而是不敢给人看!不敢给人看他残缺的身体!
此时,姜少爷还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还在认真思考,是不是要悄悄找个老中医,不动声色地推荐给顾江阔?
毕竟,一个男人,如果有那方面的残疾,也太可怜了。就算富可敌国,人生又有什么乐趣呢?
整个下半场,姜糯都陷入沉思,陷入对顾江阔的怜悯中,以至于,等他洗完了,只象征性地问顾江阔要不要一起出来,果然得到了否定的答案!
顾江阔连头也不敢抬,闷声闷气地说:“我再泡一会儿。”
“好。”姜糯在心里叹口气,兀自起身,从下沉式浴缸里爬出来,浴缸上方就是星空顶,漆黑天幕上,可见皓月皎皎。顾江阔不由自主地随着水声悄悄抬起头,他强迫自己去看白晃晃的明月,可视线最终落在他心里的月亮上。
月亮白皙云亭,玲珑修长。
姜糯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心中完美妖冶得快堪比嫦娥,啪嗒啪嗒踩出一串脚印,拎了条浴巾,就关上隔断门。
擦干吹干之后,隔着那扇磨砂玻璃,贴心地嘱咐顾江阔:“我先去睡了,你想泡多久泡多久,不着急!”
顾江阔一定是因为自己在,所以不好意思出来。
姜糯如是想,并为自己的贴心而感动。然后带着一身被泡出来的、香喷喷的玫瑰水蜜桃味,踩着柔软的地毯,上了自己的床。
姜少爷记得自己玩了半天手机,还查了一些‘强身健体’的中医土方,才放下手机睡觉,饶是这样,也直到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才听到浴室的动静。
啧,那么晚了,顾江阔才敢从水里出来,他到底自卑到了什么地步?真是可怜。
第二天一早,姜少爷被生物钟叫醒,却没急着下楼吃早饭。
现在离约定见王卫国的时间还早,他思考片刻,还是给私人医生打了电话。姜家的私人医生,会负责感冒发烧、胃肠不适、以及不严重的意外皮外伤等等一些用不着去三甲医院的小病。
虽然只看小病,但其实是位中西医都有涉猎的牛人,姜总简单叙述了病情——还没忘记强调,是他一个朋友——就听医生说:“您最好,不,您的朋友最好还是来面诊,我才好对症下药。”
姜糯发愁地说:“就是他自尊心太强,不愿意让人知道,所以不好办,有没有那种能直接开的、没有副作用的药方?”
“是药三分毒,如果看不到人,哪个医生都不敢用药,您最好还是,呃,劝您朋友正经去看病,不要有心理负担。”私人医生说,“如果实在不好意思去,那也可以试试食补。我给您说几样固本培元的食物,平时多吃,不用担心副作用。就算没病的人,吃了也没问题,几个月下来,肯定龙精虎猛。”
姑且死马当活马医吧,姜糯:“把你说的那些列出单子,发我邮箱吧。”
“好的,姜总。”医生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劝,“食疗毕竟只是锦上添花的办法,治病效果有效,姜总您要是有空,最好还是亲自过来一趟。”
“……不是我!真是我朋友!”
“对不起姜总,我明白,我明白。”
姜糯:“……”你明白个溜溜球!
终于收到私人医生发来的食物列表,姜糯稍微修改,将所有跟‘阳’,跟‘病’有关的字眼都删掉,转发梅姨,才下楼,当面嘱咐她,谎称自己最近想吃这些食物,做饭的时候多买。
直到坐上车,姜糯才幽幽地望了一眼顾江阔,心道:等你日后发达了,真该好好报答我,你都不知道我为你牺牲了什么!为你背负了什么!倘若那医生是个大嘴巴,这事儿传出去,我日后连男朋友都难找!
顾江阔注意到姜糯的视线,还没说话,耳朵先红了,小声说:“小糯,怎么了?”
“没什么,”姜糯说,“以后你只要有空,就尽量回家吃饭吧。”
“……好!”顾江阔愣了半秒,就像是回答长官命令似的,大声说,嘴角也翘起来。
“……”姜糯开始怀疑,他真的会跟南洋顾家有关系吧?怎么一点也不像豪门贵族流落在外的公子,倒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顾江阔先把姜糯送去和王卫国约好的指定地点——还是昨天那家私房茶馆。
那家茶馆服务好,环境好,价格也同样美丽,总之一点也不像是审问人的地方。饶是这样,顾江阔还是不放心,再三问:“真不用我陪你一起?”
“不用,”姜糯断然说,“你去忙你的,我已经交代法务部,派律师跟着你,趁着今天有时间,一起办妥。”
顾江阔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回到停车场,听话地发动了卡宴。
王卫国正在大厅里等,茶馆的大厅也古色古香,又处处透着昂贵奢华,明显不是王卫国这种工薪阶层会消费的地方。
这里的服务生们早练就了火眼金睛,打眼一看客人的穿着,就知道对方是不是他们的目标客户,因而除了最开始有服务员例行给倒了杯免费的白水,就再没人理他,王卫国越等越局促。
直到姜少爷姗姗来迟,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不带什么感情地说:“王先生,又见面了。”
顾江阔一直担心自家那位蛮不讲理的舅舅,会欺负姜糯,却不知道,姜少爷一出场,就用‘有钱人的气场’进行了一场惨无人道的实力碾压。
以至于,他们进了包厢,谈起正题时,王卫国都还正襟危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面对的不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毛头小子,而是他们单位的大领导。
有些人就是这样,天然对社会地位更高的人,产生畏惧心理。
而姜糯作为一个投胎小能手,很早就会利用这一点。所以自信,顾江阔这个亲外甥问不出来的,他或许可以。
“顾旻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你都知道些什么?”
“我真不知道,”王卫国有些局促地捏着姜总的名片,“你真的是,是姜氏集团的总裁?”
“不信的话,你可以现在拿手机查,”姜糯报出几个财经杂志,和从前一档民生节目的名字,“镜头不多,但足够确认。”
其实也不用确认。
当时他当着这位姜少爷的面,和大江吵架动手,紧接着他儿子就被姜氏开除了。当时他就猜测,这位姓姜的半大孩子,也许跟姜氏集团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也许是总裁的亲戚也说不定。
现在想来,得多亲近的亲戚,才能一句话就开除一个已经签约的员工?
虽然这样想,王卫国还是悄悄地打开网页查了下。
姜总很有耐心,趁着他查询的工夫,慢条斯理地说,“王舅舅,你是在xx局工作吧,你们一把手胡局长酒量不错,乒乓球打得也好,前几天我们还在饭局上一起喝过,听说你们单位在抓考勤?”
王卫国一个没拿稳,手机差点掉了,屏幕上恰好是姜糯之前接受采访的照片。他抹了把汗,比出大拇指:“姜总,人脉真广,不愧是大公司的老总。”
“不算什么,就是年年纳税大户,经常得到表彰,所以认识的体制内领导多一些,也跟我爱交朋友有关。这不,今天又认识了舅舅你,回头再约胡局吃饭的时候,咱们一起,”姜糯说,“对了,刚才问你的问题,还没回答呢?”
王卫国咽了口口水,低声说:“其实,顾旻来我家的时候,已经十几岁了,我母亲说他是家乡遭灾,从南方逃难来的,但其实他的口音不像是南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