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总无论在公司还是在家, 都是领导者和一家之主的形象,上一次被这样蹂躏估计还是小学时候,他有点懵。
“xiuxiu姐, ”因为脸被掐着, 姜糯含糊不清地说,“放搜啊。”
“晓筱!”方姑姑也责备地说,“不能这样无理。”
方晓筱撅了噘嘴, 终于还是放过了姜糯,但还没等姜糯揉揉自己的脸,就被方晓筱扯着胳膊拽走了。
姜糯:“哎——?”
方老太太:“晓筱, 你拉着人家干什么去?”
“正事办完了,我们年轻人玩一会儿,你们就别管啦!”方晓筱踩着高跟鞋, 却健步如飞, 姜糯不敢挣扎,生怕把她给带摔了, 就这样跟到了客房。
方家别墅客房都不大,不过每一间都很精致,从摆件到挂画、插花都有讲究,很有艺术气息。
方晓筱把姜糯按进椅子里, 很认真地凑近了问,“小糯糯, 你老公是不是去男德培训班进修过?”
姜糯:“…………”
方晓筱眨巴眨巴12mm的水貂眼睫毛,“你到底是怎么培养男朋友的,能不能开个班, 求求了!”
姜糯:“……他都跟你说什么了?”
方晓筱:“我就按着之前商量好的演讲稿, 表示我很大度, 结婚了也不会妨碍他在外边找情人,结果他教育我怎么那么不自爱,这是不平等的婚姻,让我不要物化我自己??我说我可以成为他很好的助力,学历高,长得好,还愿意相夫教子,他让我自强自立,别把书读到狗肚子里去!”
脑补了顾江阔说这番话时候的模样,姜糯忍不住笑起来。
“笑!你还笑?都气死我了!”方晓筱作势还要去掐姜糯的脸。
姜总连忙捂住自己的脸蛋,战术后仰:“停停停!男女授受不亲!”
“怕什么,咱俩取向都不同。”方晓筱没掐到人,愤愤地说,“我当时被他数落得无地自容,顾江阔他真是……混蛋!不过,其实事后想想,他说得都很有道理,而且为人很正直,是真的对你一往情深,说实话,这种感情太让人羡慕了,你到底是怎么培养的?出书吧,求求了。”
姜糯笑笑,但没答话。
有人觉得顾江阔“很正直”,也有人——譬如顾叔叔——觉得他“工于心计,十恶不赦”,可姜糯只觉得他是个有血有肉、会开黄腔、会撒娇,还很会吃醋的男朋友。
“他哪有你说得那么好。”姜糯说。
“真的,这个世界上,像他这样的好男人已经快绝种了。”方晓筱说,“你放心吧,再过几天,他就能通过老太太的考验,名利双收。”
“谁知道呢。”姜糯却道。
“不是吧?他都这么坚定了,你还对他没信心?”方晓筱震惊。
“人性是禁不起考验的,”姜糯幽幽道,“无缘无故去考验别人也是不道德的,这其实让我挺有负罪感的。”
其实按着姜糯自己的意思,才不愿意玩什么考验人心的把戏,做人嘛,难得糊涂,他更愿意无忧无虑地和顾江阔在一起,合则聚,不合则散,即便他慷慨解囊一口气砸几百亿支持顾江阔,也没指望用这些钱换他一辈子的感恩戴德,只是随心而行罢了。
谁让他这一刻,真的很喜欢他呢?
姜总经历过生死,活了两辈子,已经把感情看得淡了很多,不怎么相信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神话了,及时行乐就好。
更何况,他是真的很忙。
事业有成的人,是不可能有那么多闲情逸致去腻腻歪歪的,他生活里80%以上的时间和心力都留给了公司。
有时候忙起来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能配合交公粮已经是奇迹,哪有工夫想些有的没的,“他到底爱不爱我”、“有多爱我”这种问题,实在不配和“股指期货行情”、“战略融资方案”等等念头,一起出现在姜总的脑海里。
不过,这几天被迫闲下来,这些问题竟主动扑面砸过来,让姜糯有点手足无措,时而满足,时而怅然。
“你有什么负罪感?”方晓筱说,“小糯糯,你不要道德感那么强好不好,这是老太太想考验他,又不是你,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可我……”姜糯说,“你知道姨奶奶为什么叫我过来吗?”
方晓筱:“老太太说你太聪明,是阿阔身边的智囊团,如果不提前跟你通气,你说不定能识破。”
姜糯:“……有点高看我了,我哪有那么神?”
方晓筱神神秘秘地说:“其实还有个原因,老太太不让我说。”
听这话头,就是要泄密,姜糯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方晓筱果然压低嗓音说:“老太太说你长得太好看,像男狐狸精,最好让阿阔和你分开,如果顾江阔通过考验,算她收获一个有情有义、和顾老董事长完全没关系的后人,如果顾江阔没通过考验,叫你过来目睹一切,也肯定把你俩搅黄了,算是替她姐姐给后人除掉一个隐患。”
姜糯:“…………………………”
方晓筱拍他肩:“老太太其实没什么恶意,就是比较刻板印象,她姐姐被漂亮小三抢了丈夫,她自己的婚姻也不太幸福——要不然姑姑怎么姓方呢——总之她对长得好看的人,有天然的偏见,你别介意哈。”
“……怎么会,”姜糯干笑,“姨奶奶风险对冲做得挺好。”
方晓筱:“?”你说啥?
顾江阔并没把这个小插曲告诉姜糯,姜糯也按着姨奶奶的要求,减少了跟顾江阔的联系,不过,这并没有让顾江阔起疑——邀约收购正在进行中,由于顾氏集团的股价仍然稳步下跌,几乎每天都有资本扛不住套现跑路的新闻,散户更是随波逐流,蜂拥抛售。
小道消息更是不一而足,有说‘顾老爷子已经去世,顾家秘不发丧,子孙争斗已趋于白热化,顾老董事长因为没立遗嘱,所以顾氏集团以后要一分为二,肯定要大打折扣’的,有说‘顾氏旗下的实业生产线近期就会全停,准备大裁员’的……
人心惶惶。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那些大小股东,有坐不住的,就扛不住和顾江阔进行交易,不过十几天的工夫,那五百多亿资金已经见底,再就得动用那部分保证金贷款融资。
钱花得这样快,却不能停下来,毕竟顾江阔就是在虚张声势,一旦停下,这场攻心战就功亏一篑。
可到现在,方家还是迟迟没有消息。
顾氏集团总部。
这是最近一个月以来,召开的第二十次董事会了。
——没办法不慌张,大家手里的股权,比当然津巴布韦币贬值得还要快,换谁谁不慌?
“再这样下去,我都要卖掉股票了。”
“陈总,您问的消息,到底准不准啊?为什么外边都在传老董事长已经去世了,他要是在的话,让他简单给我们报个平安行不行?”
“……”
类似于这样动摇军心的声音越来越多,陈之故相信他们是被现在的形式给吓到了,也怀疑董事会里会不会有人被顾江阔收买……倒也不用怀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顾江阔不会放过这样的代理权斗争。
只是,不超过半数,就没问题。
顾江阔还没那么大本事,搞定50%以上的董事会成员。
“不用担心。”陈之故做出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镇定地胡说八道,“顾老董事长只是还在静养,不过我今天早上刚跟他通过电话,老董事长说一切都好,顾江阔也不可能买得下51%股份,大家稍安勿躁,静观其变吧,他顶多再坚持半个月,就会停止要约收购。”
这边陈之故费力地安抚了人心,另一边,他声称‘早上才通过电话’的顾老爷子,却闹起了绝食。
顾江阔在外边忙了一整天,披星戴月地赶回来时,就被焦急的佣人领到了老爷子的卧房。
老头子奄奄一息地躺着,一双昏花的老眼都饿得冒出了绿光,虚弱而愤恨地瞪着顾江阔,“你来干什么?”
“我不来,你表演给谁看?”顾江阔脱掉西装外套,交给身边的女佣,顺口问,“他真的一口东西都没吃?点心啊什么的,也没有偷吃?”
顾老爷子震惊地瞪向他。
女佣摇头:“什么也没吃,就喝了点水。”
“知道了。”顾江阔说。
“你听见了?”顾老爷子虚弱道,“如果不放我出去,我就饿死在这儿,看你能隐瞒多久?”
顾江阔走过去,宽肩窄腰的身材,能把最简单的白衬衫黑西裤撑得有型有款,如同行走的荷尔蒙,像只年轻力壮、孔武凶悍的头狼,跟日薄西山的昔日狼王对峙。
“你想饿死?”顾江阔轻笑,“这点小事就来打扰我?”
顾老爷子:“??”
“你不担心我死在这里?”
“怎么会?”顾江阔弯下腰,脸对着脸,对顾仲鸿说,“有我在,爷爷,你一定长命百岁,久病缠身。”
他起身,吩咐:“朵安娜,去叫私人医生,给老爷开一瓶葡萄糖。”
“葡萄糖能维持你基本的生命体征,既然不想吃饭,就输液吧,对了,葡萄糖直接进入血液,你的胃还是空的,饥饿感不会消失,”顾江阔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老爷子,“如果受不住煎熬,劝你还是乖乖吃饭。”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又是一个星期,顾江阔竟然还坚持着没有向方家低头——姜糯都已经扛不住,捡起积压的工作,每天开远程视频会议。
好在姜氏集团的子公司和主营业务都步入了正轨,按部就班地做,就不会出什么问题。
姜糯想回燕林,可一旦闲下来也忍不住去看顾氏集团相关的新闻,还会默默计算顾江阔又买下了多少股,还剩下多少资金,还能撑多久。
越算,姜糯便越感到惊心。
投入太大了,顾江阔比他想象得还更能坚持,现在股价还在持续下跌,那五百多亿倒没关系,债主就是自己,可其它用他资产抵押,加高杠杆而融出的资金呢?如果还是无法成功收购顾氏集团,那么,顾江阔之前所有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也许还要背上一些债务。
他急需方家的支持。
就在姜糯觉得他可能快撑不住的时候,顾江阔的电话打来了。
“喂。”
“喂,糯糯。”顾江阔的嗓音有些哑,姜糯听着就不由得一阵心疼。
按着约定,他不能以任何方式提示顾江阔,方家所做的一切都是场‘考验’,一旦被发现,方家将永远放弃资助顾江阔。
姜糯不大确定,此时此刻,门外有没有方家的佣人,所以,并不敢冒险,只好陪着顾江阔一起煎熬,说些不疼不痒的安慰宽他的心。
顾江阔却道:“糯糯,我现在已经到极限了。”
“什么?”姜糯下意识用手指绞紧了颇有艺术气息的、绚烂的洛可可风格桌布,心里生出不妙的预感,“你是有什么重要的决定想跟我说吗?”
‘已经到极限’这句话,显然并不是指顾江阔的精神状态,而是他的资金,不能再往里投,否则,就真的入不敷出。
一开始方家的态度那么暧昧,而顾江阔也有足够的筹码,谁能想到方家突然不按套路出牌呢?现在前期都砸进去了,实在没有别的退路,顾江阔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必须得向方家低头。
“嗯,”顾江阔苦笑一下,“是个很艰难的决定,也是个坏消息,你能保证,听我说完之后,情绪不要太激动吗?”
姜糯:“……”
“糯糯?”
“糯糯,你能听见吗?”
姜糯沉默了许久,都快把那块桌布给抠烂了,却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他预感到了,顾江阔这是想跟自己坦白,他会直接说出‘想和方家女儿联姻’的计划,还是,把这个难题抛给自己,让自己主动提出分手呢?
只有这两种可能吧。
姜糯心里堵得厉害,甚至有一点生理性的、想干呕的冲动,原来人难过的时候,真的会想吐。原来和顾江阔分手,这么让他难受。
早就预想过很可能是这个后果,事到临头,却这么难以接受吗?
理智告诉他,这件事关乎人性,本来就是方家考验顾江阔在先,他不应该怨恨他。可很多非理性的情绪,势如破竹地占据他的思维,委屈、憎恶、痛苦……混混沌沌地冲刷着四肢百骸,直到一滴泪突兀地落在桌布上,氤湿了一片,姜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这通电话还没打完。
‘最后通牒’还没听到。
“喂,”姜糯清了清嗓子,用相当正常的语气说,“刚才信号不好,你想说什么?”
“哦。”顾江阔,“现在听得到吗?”
“嗯,你说。”
顾江阔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糯糯,我失败了。情况比我预计得糟糕,如果继续投入,我就不止是赔掉全副身家那么简单,还要背债。所以……”
姜糯下意识握紧手机,指节都发白。
“所以,”顾江阔小声说,“我想及时止损,日后可能要靠你来养我了。”
“!!!!”姜糯,“你说什么?”
“我说,我在南洋可能混不下去了,”顾江阔苦笑,认命似的说,“我想要的东西,一旦错过时机,估计一辈子都无望了,所以,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我想回燕林。”
“不过也不是件坏事,”顾江阔深吸一口气,“还能跟你团聚。……糯糯?又没信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