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不是饱餐了一顿的原因,坐了会儿后徐行感觉好多了,测了下体温,已经下了38度了,不过也没大意,倒了杯水又吃了一大把药。
宋暮云看他吞下药时依旧面无表情,问了一句:“还尝不出味儿?”
徐行口中含着水点点头。
“我就算尝不出味儿也觉得苦,最烦吃药。”宋暮云说。
徐行笑了下,“你小时候喝药是不是都得灌在哇哈哈的空瓶里。”
“没那么笨,”宋暮云说,“有过一次下回就不喝戳好吸管儿的饮料了,我自力更生。”
徐行笑得肚皮疼,蜷了蜷上半身,“话说我那儿有可乐,喝吗?”
“别人都说我那儿有酒,要不要喝一杯。”宋暮云说。
徐行被他噎了一下,“就你这个酒量,你觉得我敢让你喝吗?到时候到底谁照顾谁。”
宋暮云眯缝了下眼,说出了从上午就想说的话:“你还是生病了比较顺眼。”
徐行笑了笑,“放心,我尽量别让这种情况出现得太多。”说着起身去柜子里拿可乐,走到跟前儿又脚步一顿,他回头看了看,“你是不是只喝可口?”
宋暮云应了一声,“百事的话.......勉为其难吧。”
徐行翻了好半天才翻出来一罐可口,给他抛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就这一罐儿。”
宋暮云接得很顺手,再次单手拉开拉环,徐行就是第二次看也觉得这个动作非常帅气。
现在八点刚过一点,看对方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徐行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过来的?开车吗?”
“嗯,开车。”宋暮云仰头喝了口可乐的同时撩开眼皮瞧他一眼,咽下去后直勾勾地看着他:“怎么,又要赶人了是吧?”
“没有,”徐行笑得有点无奈,咬咬牙说:“你今天都这么关心我了,我就不能关心关心你吗?”
宋暮云怔了下,移开目光,“算你还有点良心。”
徐行笑了笑,没说话。
宋暮云迟疑地看他一眼,“你想睡觉了?”
“没有,今天睡得够多了,睡不着。”徐行说。
其实躺着确实要比在这儿坐着舒服,不过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太费劲儿,还是再坐会儿吧,再睡人也要睡傻了。
宋暮云思索了下,觉得他现在还是去被窝里暖着的好,“要不你还是上去躺着吧,我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明天估计得早点陪我姐出门,不然景点人太多。”
徐行挪了挪坐得有些麻的屁股,“明天不过节吗?”
“等晚上的吧,她行程紧,完了还要见朋友什么的。”宋暮云晃了晃手里没喝一半儿的可乐,抬眼看着他,“喝不完了,撑了。”
徐行没忍住笑了起来,肚皮又开始疼了,“喝不完就倒了呗,易拉罐扔垃圾桶里。”
宋暮云皱起眉看他一眼,起身照他的做,“这点常识我还不知道吗?我也快二十了。”
“什么时候生日?”徐行随口问了一句。
“十一月份,”宋暮云说,“你什么时候?”
徐行没想到自己居然比他小,“明年三月份。”
宋暮云也很意外,声音都扬了起来,“你为什么会比我小?”
“问得好,”徐行冲他竖起大拇指,“到时候我问问我妈,为什么不早几个月生下我。”
说到他妈妈,宋暮云沉默了几秒,然后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妈怎么这样?”
“没早点生下我吗?”徐行说。
宋暮云知道他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张口就骂:“滚。”
徐行慢慢长出一口气,轻笑了一下,“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
宋暮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懂他的这句话,接着问:“她平时就这样吗?”他皱着眉头思考了下,“对你很凶。”
徐行耸耸肩,“每个父母对自己的孩子的状态都不同,习惯了也就没感觉了,但凡她温柔过头我反而会觉得别扭。”
“是不同,但爱是一样的吧?”宋暮云看着他,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该不该说,说得对不对,但他还是按照自己一贯有话就说的风格说了,“昨天下午打电话时你看着就挺开心的,刚才.......刚才虽然你没让我看到你的正脸,但我觉得你有点难过。”
听着他逐渐变轻、对自己来说却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徐行完全不知道说什么了,只想问问他是不是上过什么班儿,专门学怎么说戳人心的话。
宋暮云看他半天没说话,又补了一句:“也可能是我想多了。”
说完,他又觉得堵得难受,慢慢皱起了眉,“但我觉得他们这种方式就是不对,为什么不从正面表达自己的担忧或者爱,偏要用那种让对方不舒服的语气说容易让人误解的话.......”
徐行听他停了下来,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后者跟他隔着镜片对视。
徐行靠在椅子里,略宽松的外套裹着他,只露出一段修长脖颈。由于还在发烧,他的脸颊又带着一层潮红,但白的地方却是一种病态的白,眼睛今天一天都湿漉漉的,眼圈也有点红。
看他这样一副样子,宋暮云索性说:“要不是对方是你妈,我刚才真想骂人了。她又不在这儿,知道你的日常生活是什么样的吗?她那么肯定你没坚持运动,没好好吃饭,没按时作息,但知道你平时忙学习忙兼职一天下来根本没有几小时空闲时间吗?知道你今天烧了一天身边根本没人照顾吗?知道她这种教育方式会让你在其他人面前总习惯戴起面具吗?”
看椅子里的徐行又往下出溜一截儿,挂在嘴角的淡淡的笑用垂下的眼代替,宋暮云接着说:“她否定了你的一切,为什么不问一句你累不累。”
徐行就是在上午快烧挂了那会儿,也没觉得自己有现在这么难受。
上午是全身的肉疼,这会儿他是脏器疼,器官搅在一起,让他有点儿喘不过气。
心脏酸,鼻子酸,眼睛酸。
看不清桌上的东西了,他往后一仰头,摘下眼镜,抬起胳膊盖住眼睛。
宋暮云看他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嘴角紧绷,喉结一下又一下剧烈地滚动着,起身关了屋里的灯。
假期留校的人不多,对面宿舍楼亮着灯的宿舍一只手就能数过来,相信他们这栋也差不多,所以两个人都没说话时,周遭格外安静。
一时屋里唯一的光源也就是外面的月光。
明天就是十五了,今晚的月亮已经很圆很亮,月光透过没拉窗帘的窗户洒进屋内,落在背对着窗户坐着的徐行身上。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宋暮云看到他垂落下来的一条胳膊,再往上,是徐行略微颤抖的肩膀和被另一条胳膊遮了一大半儿的脸。
徐行也没想到自己的泪腺这么发达,但是眼泪的确是有点儿收不住,一股一股从眼角滑到耳朵,不一会儿就浸湿了鬓角的头发。
丢人啊他妈的。
突然,手里被冷不丁地塞了几张纸,宋暮云的声音很低很轻,“待会儿鼻涕就要出来了。”
“滚蛋。”徐行抓过纸巾按在自己眼睛上,碰到宋暮云的手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余温。
“我说的事实,本来哭的时候眼泪流进鼻泪管就容易流鼻涕,你这还感冒得要死要活的,待会儿擦都擦不及。”宋暮云说。
徐行哭笑不得——字面意思,没办法开口说话,大概无声地哭了有几分钟,感觉都有点儿头晕了,他擦干净眼泪,坐了起来。
“知道我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吗?”
灯还没打开,但不知道是不是哭过的原因,徐行即使背对着月光,没戴眼镜的双眼依旧很亮,哭过后他声音里的鼻音浓重,听着更可怜了。
“不就上午吗?”宋暮云说,“偷摸哭的。”
徐行“啧”一声,“那不算,我就掉了一滴。”
“那就去年吧,”宋暮云觉得他这个样子比起平时要更生动鲜活,幼稚得有点好玩,于是耐心地猜着,“收到录取通知书时感动的。”
“不至于。”徐行笑了笑,“小学时学校搞感恩父母的活动,当时就这么哭的。”
这种活动大概每个人都经历过,宋暮云回想了一下,忍不住皱起眉头,“当时跳感恩的心的手势舞时感觉我跟我爸从来没有这么陌生过。”
徐行愣了下,笑了好半天。
宋暮云也笑了,“真的尴尬,那会儿本来就他们俩不常在家待着,跟我的关系也不是太亲,所以听到我说爸爸我爱你时我爸的表情堪比张嘴打了个哈欠结果吃进一个苍蝇。”
徐行挺意外,笑着说:“我以为你爸妈从你小时候就寸步不离身。”
毕竟平时打电话时看着氛围很好,是自己所怀念和羡慕的。
“没,我上初二还是初三,他俩的生意才开始稳定下来,然后就被他们俩接走了,在这之前都是我爷爷奶奶管我,比起我爸妈,我叔我姑管我比较多。”宋暮云看他一眼,警告:“你不要觉得我是那张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啊,小时候我还是很能干的,那会儿我家也没现在有钱,总之过的不是你想象中的少爷日子。”
这下徐行是真被说中了心思,揉揉肚子,他笑着点点头,“没说你现在不能干,顶多娇气一点嘛,多正常。”
“......滚呐。”宋暮云说。
他看了看徐行,又问:“好多了?”
徐行点点头,大半天后说了一句:“谢了。”
他顿了顿,“今天的所有,都谢了。”
其实仔细说起来,不止今天。
宋暮云带给他的远比自己想象中要多得多,可能也不是一句谢谢能概括的。
然而后者可不领这个情,“你跟宿泽也这么客气吗?”
徐行愣了,“还好,跟他说不着,都认识多久了。”
宋暮云“哦”一声,“意思是我俩还得等个七八九十年你才能不对我一口一个谢谢呗。”
徐行笑了起来,“行了,我收回,以后也不会再说了。”
宋暮云满意地挑了挑眉毛。
【作者有话说】
晚上有事,提前更了,后天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