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团活动日定在每周五,明德有的是活动室让他们发挥天性。
加入篮球部、棒球部之类的居多,漫画社、电影社也是每个年级的热门社团。祈寒山在机器人社,许橙意在服设部。池砚初中在生物社,出意外退社后,许橙意觉得他既然这么喜欢画画,就把他抓过去浑水摸鱼。
池砚偶尔也产出一些设计稿,但是对打版制衣完全没兴趣。
许橙意狂踩缝纫机的时候,池砚画昆虫画到手和鼻子都发黑。
傅予在新闻社,不过有时他也会和他们待在一起看看书,今天祁寒山无精打采,他就背着祁寒山一起行动。
“好可怜。”许橙意蹲下看躺在沙发上的祁寒山,毫无颜色,已经是灵魂出窍状态了。她和这家伙一起长大,她家父母偶尔也会吵架,但和祁家一比,简直当选模范家庭。
池砚从冰箱取出可乐,倒入玻璃杯中,在杯中插上透明吸管,凑过去。傅予掰开祁寒山的嘴,池砚把吸管往里一塞,许橙意召唤:“吸!”
祁寒山猛吸一口。
活过来了。
几人又观察了一阵,见他逐渐恢复平静,就各干各的事了。
傅予在书架挑了一本书,坐在自己的专属座椅上看。与其说座椅,不如说吊椅,像被刻意做成弯月形状的吊椅,旁边还有一个火箭模型。
搞文学的朋友,思想总是奇奇怪怪的,社长长许橙意没听懂,但是同意了。
现在社长路过火箭,转着钥匙去库房去布料。
池砚也有自己的角落,他趴在有顶灯的桌子上画画,许橙意抱着布料路过时,看到他在画蜉蝣生物。
越来越看不懂了。
柜子里存放着池砚以前的画,许橙意把布料放在
桌上,打开柜门翻找,她记得里面有一个特别吸引她的作品。
最后许橙意找到了一幅水彩画,下面标注的时间说明这幅画是池砚两年前完成的。
画中人侧身曲腿躺在床上,左手环着胸放在耳边,右手搭在左手腕上,蓬松的短发散在空中,整个人像一朵歪扭着收紧的花。说不准是男是女,时间定格在那人看过来的一瞬。
“这个。”许橙意让他抬头看。
看自己的画,总有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水彩富含水分,笔尖划过纸张像鸽子用喙梳理洁白的羽毛,上色过程像细学覆盖地面,画得温柔又明亮。
池砚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把它拿出来了?”
许橙意不答,问过画的是谁。
池砚:“没有谁,偶然画出来的。”
画家不止能描摹自然之物,当然也能创造。
但是那幅画有点不一样,如果说没有原型、不诞生于自然反而有悖美学逻辑。
就像植物学家全副武装进山刚下车,就在路旁就发现了他此行的目的——一株极为珍稀的植物。
要是外行人问为什么,被喜悦冲昏头脑的植物学家会说:“植物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许橙意把画放在池砚桌上,“你应该多画点人,现在感觉你都对人失去兴趣了。”
“哪有!”
“画这个。”傅予的眼镜反射出光芒,指沙发上的祁寒山:“这不是有现成的模特。”
祁寒山配合着,摆各种奇奇怪怪的姿势。
池砚蹲在他旁边观察,“四脚朝天的不要。”
休息室的门被推开,高二的学妹进来,祈寒山立刻坐正,一只手搭在沙发上,另一只手稳住被他吓到的池砚,神色散漫,半边脸躺出红印。
学妹也没注意丢人显眼的学长,她把门固定住,让身后的人进来。
一排青春靓丽、又高又瘦的模特,走进来。
学妹拍拍自己的刘海,给部长介绍:“这是第一批,具体资料我已经发给您了。”
“行,去t台那边走走看。”许橙意找到资料,出发工作,但把一个会说中文的模特留下,“还是找专业的当参考吧,省的你画出一王八。”
池砚生气:“说什么呢你!”
“那是在骂我,”祁寒山解释,“不是真说你画得难看。”
池砚安心了,看向模特。两人眼神一对上,金发碧眼的模特气质顿时忧郁几分,靠近池砚,摆了一个挑逗又破碎的造型。池砚后退两部,背后一整面墙都放着许橙意的收藏品——一些动物的头骨。
暖光照在头顶,黑色的发丝带有奇异光泽。
傅予想到以前许橙意说,池砚的头骨是她见过最漂亮的。听着骇人,但池砚确实有一种阴森美感,让人从皮想到骨。
池砚给模特拉了一把椅子,让他乖乖坐着,自己则找一个合适的角度支起画架,身边放着一个装颜料的小推车。
小说家积累生活中的素材,画家积累生活中的线条。
许橙意很重视她的作品集,加上有财力和人脉支撑,所以池砚眼前模特很可能刚下秀场。在严苛训练和精心保养下,他的身体成为类似雕塑的艺术进行展览的杰作。
当模特本身就是艺术品时,很容易带着画家脱离生活。
池砚意识抽离,感知到这是小说的世界。
祁寒山是主角,许橙意是将来胁迫与他联姻的女配,傅予是助攻的男配,他们身上都有不协调的、七拼八凑的元素,成为剧情的齿轮,在吱吱呀呀声中走向结局。
模特眨动眼睛,换了一个动作和表情,在变换之间,他的身体呈现非常模糊的动态,固定的线条被打散。池砚很快画好,拿给模特看,祁寒山跟着看两眼。
纸上线条凌乱,不同色彩融合在一起,身体飘忽不定,只能依稀分辨出有一双略带疲惫的蓝色眼睛。
“好抽象,”祁寒山看不懂,但毒舌,“和模特有什么关系?随便说谁都行吧。”
模特反驳:“画的就是我!我很喜欢,你没品。”
“你中文确实挺好的。”祁寒山冷笑,推他离开,“画也画完了,快走吧。”
门一直开着,在他们拉扯之间,模特闪身到池砚面前,吧唧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热情而开朗地告别:“谢谢你的画,到巴黎我给你当……”他思考了一下措辞,“男朋友!”
门被傅予关上,祁寒山坐下喘了两口气:“这死基佬。”
他说这话特逗,池砚笑出声。
傅予以为他恐同,安慰道:“时尚界就是这样的,不过你又不接触,没事的。”
祁寒山想说那人是在性骚扰,但是池砚没当回事,甚至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有口难辩,他便不说话了。池砚确实对身体接触不敏感,有时候别人明晃晃地越界也发现不了。
门外,还有一个和祁寒山心情起伏一致的人傻站着。
陆言栀好不容易通过打听,知道池砚加的社团,一路找过来,绕了不少路,但真的站在服社部门口时,又退了几步不敢进去。
纠结犹豫下,正好目睹服社部的鸡飞狗跳。
离得远,他没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男朋友”三个字,那个外国帅哥说得字正腔圆,池砚竟然也没反驳。
陆言栀原路返回,心中一阵失落。教室里零零散散没几个人,他拆开祁与乐给的巧克力吃。
“怎么了?”祁与乐坐过来,他刚刚四处和人拉关系,可惜肯搭理他的寥寥。
陆言栀回答:“没什么。”
“哦,”祁与乐换了话题,“这个好吃吗?”
“好吃。”
祁与乐看他嘴都吃黑了,递过纸巾,陆言栀向他道谢。
这个身世和他差不多的人原来是个傻白甜啊,祁与乐一口气喝完一盒牛奶,心里的焦虑突然缓解了许多。
看着已经平复心情的陆言栀,他装作不经意间问:“你……觉得池砚怎么样?”
牛奶呛到气管里,陆言栀震惊:“啊!”
“怎么了?”
“不怎么不怎么。”
“你知道他们家是做什么的吗?”
“不知道。”
祁与乐凑近,“挺说他们家族很神秘,初中有个人得罪他,直接被整退学。”
对方完全主导谈话,陆言栀丧失思考能力,傻傻点头,并对此深信不疑:“这么厉害啊。”
“对啊,这么厉害。”祁与乐想到祁寒山傻傻围着池砚转的样子。要是这个人属于他,应该能让所有人大跌眼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