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秦越没有再醒过,高烧在短时间内反复,早上喝下去的感冒药似乎并没有起到太大的效果,秦越缩在被子里,身体时不时抖动一下,眉心总是紧拧着。
每当这个时候林钦舟便将手轻轻覆在他无意识收紧的手上,秦越很快会放松下来,紧皱的眉也舒展开,继续沉沉地睡着。
林钦舟的心软得一塌糊涂,又忍不住心疼得要命。他靠在床头,贪恋地用目光描摹眼前人的眉眼,心里反复想着之前两人短暂的对话。
秦越认出了他,却觉得那是个梦。
甚至还用了“又”这个字。
是不是说明秦越总是梦见他?
“林先生?”就在林钦舟走神的时候,房门被悄悄推开一条缝,小窈探头进来。
林钦舟将那只被他握了很久的手藏进被子里,起身走出房间,极小心地将门掩上。
小窈很担心:“老板怎么样?”
林钦舟摇摇头:“烧还没退。”
“看来还是得吊针,我过会儿再请陈医生过来一趟。”小窈充满歉意地笑笑,“实在抱歉啊林先生,麻烦您那么久。”
本来以为只是一会儿的事,结果民宿今天意外得忙,一整个上午小窈连口水都没顾上喝,老板那里也全赖林钦舟照顾。
“没关系,反正我也没别的安排。”
小窈却还是感到抱歉,她已经做好了午饭,就招呼林钦舟去吃。
“秦老板他……经常生病吗?”
“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板这样,身体状况总是比一般人差一些。”小窈将饭菜端上桌,“其实这次我就猜到他要生病,前几天总是没什么精神,胃口也不好,郁郁寡欢的。”
但昨天看着又恢复正常了,她还庆幸了一下,没想到最后还是没躲过。小窈叹了口气,“还好有您在,我看得出来,老板很喜欢您。”
林钦舟笑了笑,心里却又开始难受。
“林先生,您先吃,我去看看老板。”
林钦舟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因为心里实在闷得慌,收拾完碗筷索性出门转了转。
今天不是个好天气,太阳藏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肯出来,气温却出奇得高,林钦舟走了一会儿就走不动了,躲在路边一家冷饮店里。
回去时小窈在给两个客人办理入住,林钦舟没忍住,又跑去了秦越的房间。
后者的房门虚掩着,人已经醒了,林钦舟过去时秦越手撑在两侧想要坐起来,领口微松,滑落下去的衣服下露出一截苍白脆弱的脖颈和一点瘦削的锁骨。
就在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的时候,男人却在他眼前摔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发烧没有力气,秦越的手在支起身体的时候突然软了一下,身子便支撑不住地重重跌回了床上,脸色骤然发白。
林钦舟的心脏差点跟着跳出胸口,反应过来后迅速冲了进去!
而秦越还跌在被子里起不来,胸口滞闷得厉害,甚至有些耳鸣。他只模糊地看到眼前越来越近的一片阴影,紧接着就是那股令人安心的熟悉的雪松味。
视线慢慢清晰,林钦舟焦急的脸在眼前无限放大,秦越下意识又撑了一下床板,在林钦舟的帮助下终于成功地靠到了床头。
“多谢。”因为在病中,他眉眼处流露出掩饰不住的倦意,连声音都透着疲惫。
林钦舟有些不高兴他这种疏离的语气,硬邦邦地应了一声。
心里忍不住埋怨:“上午还拉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醒了就翻脸不认人了,这可真是……能把人气死。”
偏偏林钦舟还舍不得对人发作,平时舍不得,生着病呢就更舍不得。
其实连林钦舟自己都觉得奇怪,明明两个人认识还不到一个月,都说不上多了解对方,怎么就能这么喜欢这个人。
可见喜欢真是很没道理的一件事。
“林先生还是不要在问房里久待比较好,恐怕把病气过给您。”
“……”得,一开口更气人了。
他带着点赌气地开口:“秦老板可能睡着了没有意识,但整个上午基本都是我在照顾您,要传染的话早传染了,不差这一会儿。”
秦越看着他沉默了两秒,眼眸沉了沉,然后偏过头咳嗽了两声,又说:“林先生还是走吧。”
这下轮到林钦舟看着对方,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将秦越上上下下都看了一遍,看了很久,仿佛要看穿他的内心。
可秦老板刀枪不入,林钦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每次的交锋中他总是输的一败涂地,哪怕这个人如今病成这样,他照样讨不到好。
他真想问问秦越,早上的那个梦到底梦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叫他的名字。可最终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他同秦越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无法挽回。
他于是站起身,丢下一句:“知道了。”
就真的走了出去,直到关上门都没再看秦越一眼。
秦越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眼前都是林钦舟离开时发红的眼尾。
晕眩感似乎还残留在身体里,他怔怔地,半晌,叹了口气。
林钦舟居然这么快又回到珊瑚屿,这是超乎秦越意料的事、他甚至以为之前那一别之后就再没有见面的机会,毕竟对于林钦舟来说,珊瑚屿太小了,而他已经长大了,这个地方已经留不住他。
可林钦舟却忽然又回来了。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秦越咳了两声,垂眸盯着垂在被面上的手,意识不清时候的那些事他并非什么都不记得。
……但林钦舟不该被他耽误。
门口响起脚步声,有人走了进来,以为是小窈,秦越便没有过多关注,仍旧安静地盯着自己的手掌发呆。
而那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秦越感觉眼前落下一片阴影,他后知后觉地抬起头,发现林钦舟又站在了他面前。
“你……”秦越张了张嘴。
“我怎么?”林钦舟看着他眼底来不及收回的落寞,心底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心烦。当然更不指望这个人能说出什么让他高兴的话,索性将胳膊往前一递,“喝水。”
秦越刚要接,他却又改变了主意,朝后收回了手,在男人困惑的目光下,说:“张嘴。”
这是亲手喂。
可能是看出他在生气,秦越这回没有再坚持,乖乖听从了安排。
“以为我走了?”灌完半杯水之后,林钦舟才又开口。
秦越一怔,心口无端跳了跳,而林钦舟凝眸看着他,接着又问,“秦老板,你讨厌我这样吗?”
他没有明说讨厌什么,彼此却心知肚明。两个人无声地胶着了很久,最后是秦越先移开目光,他盯着窗台上一盆被养得很好的多肉,缓声道:“当然不会。”
林钦舟悄悄呼出一口气,但还来不及高兴,又听他说:“但林先生恐怕误会了。”
这句话的意思同样不言而喻,林钦舟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微刺了下,疼痛一点点扩散开。
能问出刚才那个问题已经用了莫大的勇气,秦越轻易否定了它,他就再没有勇气询问再多。反正也是自取其辱。
所以他没有再继续,而是笑了下,声音很轻,带着几分自嘲:“是么。”
那之后两天,秦越的病就好了,他这病跟寻常的感冒发烧有些不太一样,来的快去的也挺快,似乎真跟小窈说的那样,是郁结于心憋出来的。
然而病虽然好了,他却还是整日待在房间里,极少露面。
林钦舟能感觉到对方是有意在避开他,因为就算不当心撞上了,秦越的态度也不冷不热的,轻飘飘点一点头,打一声招呼,然后该干嘛干嘛,不多说别的话。
就好像真把林钦舟当成了【浮白】所有房客中的一个,要把那点似是而非的特殊给收回去了。
这让林钦舟觉得自己这一趟上岛就是个错误,他好像把一切都搞砸了。
其实他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以他和秦越目前的关系,有些事情还不适合点破,可秦越忽然病倒这件事让林钦舟不想再等、再若即若离的相互试探。
因为他不想再像这次一样,秦越病成这样他却什么都做不了,想照顾对方还要千方百计找借口。
他不甘心。他想赌一把。
但那天在房里,当他问秦越:“秦老板,虽然这个问题我之前已经问过了,但还想再问一遍,我们以前……真的不认识吗?”
秦越仍是那个回答:“不认识。”连表情都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林钦舟知道自己赌输了。
“老板,你这几天干嘛呢,躲房间里长蘑菇啊?”这天中午他从外面回来,快走到院子时听见小窈的声音,“你是不是和林先生吵架了,故意躲着他呢。”
都已经这么明显了吗,连小窈都看出来了。
“没有。”一会儿之后秦越淡淡地说,语气听不出情绪。
“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不过下午我得回家一趟,前厅你守着,有客人下午要过来的。”
秦越没说什么话,大约是默认同意了。林钦舟轻轻呼出一口气,拐过木栅栏,走了进去。
院子里的两人几乎同时看见他,小窈雀跃着喊了声“林先生”,秦越却只朝他微微颔首,然后摇着轮椅转过身,看样子是又准备进去了。
“秦老板。”林钦舟出声把人叫住,不知是出于赌气,还是真觉得没意思,脱口而出,“我明天退房,想回去了。”
秦越双手很用力地握紧轮椅扶手,手背上青筋毕现,又很快松开,停在那里没动。
倒是小窈非常失望:“啊?不是说这回会多住几天么,这才几天啊,还没上次住的久吧……”
林钦舟牵了牵嘴角:“嗯。”
之后便没再说什么,越过秦越,径直上了楼。心底甚至升起某种报复性的快感——每一次都是他看着秦越的背影,这回总算轮到他硬气了一次。
可是心口为什么那么难受。
明知道没有可能,他到底还在期待什么?
回房间倒了杯水,坐在小露台上慢吞吞喝着,一杯水快喝完的时候,听见小院子好几个人在喊着台风什么的,接着手机就收到东城气象部门的温馨提示——
【东城气象台台风橙色预警信号:超强台风“灿阳”即将登陆我市,为避免造成人身及财产损失,请广大民众预先做好防范措施,关门、关窗,备好生活物资,注意人身安全……】
【作者有话说】
灿阳:必要时我会出手。
(这周没有榜单任务,所以让我偷个懒,要更的两章今晚一起更了,看在这章超长的份上别打我,嘤嘤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