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街的花灯映照在秦越的侧脸上,好看得林钦舟现在就想吻他。
“哥,你怨我吗?恨过我吗?”
“没有。”秦越干脆地说。
他越是这样,林钦舟心里就越难受。
“可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们这时候正好停在一个十字路口,林钦舟将轮椅推到旁边的路灯下,自己蹲到秦越脚边,反过来捉住那只欲要抽回的手掌。
秦越的糖葫芦没拿稳,撞在那只手上,指尖沾了点很黏的糖渍。
无端地勾人。
“我们明明说好的,你为什么反悔了?”
这些话他之前就问过,秦越不肯给他答案,今晚再问,依旧如此。
好在林钦舟早有心理准备,他本来也没想过那么快就能让他哥这头倔驴说实话,所以伤心是伤心,倒也没有真的太在意。
当年的那些事是他哥心里的刺,十年,日积月累,早已长成了荆棘丛,想要拔出哪里那么容易。
所以他只是叹了口气,借着绒毯的遮挡,悄悄地捏了捏秦越掌心:“哥,你根本就是个河蚌公主吧。”
“……”什么河蚌公主,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爱给人取绰号,秦越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林钦舟见好就收,起身扶稳轮椅:“走吧,再去前面看看,前面好像有捞小金鱼的。”
恰在此时,一声熟悉的称呼落入林钦舟的耳中,“怎么了大头,怎么不走了?”
大头。
林钦舟心头跳了跳,循着声音的来源望过去,不出所料看见了李洋海。
后者离他们不远,正皱眉看着他们,眼底是不加掩饰的厌恶和不赞同。身边的两个朋友推推他,催他走,李洋海没动。
片刻后,他才收回目光和朋友们走远了。
但那个眼神却刻在林钦舟心里,让他有种一脚踏空,从高处坠落的感觉。很痛苦,很不舒服。
他忽然想起林珑之前说过的那些话,所以在姥姥的葬礼上,李洋海就是用这样的表情同别人议论他和秦越的吗?
林钦舟用力攥着手,李洋海身边的那两个朋友,他也认出来了,是大毛和二毛。两个小胖子长大后变瘦了,也变帅了,要不是眉眼间还有些相似,差点就认不出来。
珊瑚屿还是太小了,到处都是熟人。
林钦舟看了眼他哥,后者正低头咬糖葫芦,长长的睫毛覆在眼睑上,笼罩在光影里。似乎并没有受外界的任何影响。
不知为何,他忽然也就什么都不在意了,悄悄捧起他哥的一缕长发,亲了下,推着他哥继续往前走:
“哥,起风了,我们回家吧。”
·
“嘎吱——嘎吱——嘎吱——”
林钦舟打着哈欠从楼上下来,习惯性地跑前台和小窈打招呼,但人不在,倒是看见好几盏花灯,什么形状、什么颜色的都有,桌上摆不下了就干脆堆在地上,有几盏上面还附了小纸条。
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送给谁的,上面写了什么内容。
林钦舟心里有点酸,蹲在地上,捏着其中一盏花灯,在偷看和不偷看之间艰难抉择。
——林钦舟,你为人师表,偷看就太缺德了。
——可是不看心里很不舒服。
——怪就怪秦越太好看了,成天招蜂引蝶。
“我天!林先生——”小窈从厨房出来,没怎么注意脚下,直接踢到了林钦舟后背,吓得整个人跳了起来,“您蹲这儿干嘛呢,吓我一跳!”
林钦舟跟只蘑菇似的仍蹲着,指了指桌上和地上的花灯,神情哀怨:“每年都有这么多吗?”
小窈不知是真的缺心眼,还是故意刺激林钦舟:“可不是么,一年两次灯会,我们老板收到的花灯能直接去摆个摊位卖了。”
后者心情更不爽,在小窈问要不要吃早饭的时候,不痛快地回了句:“饱了,不吃。”又问,“我哥呢,出去了?”
小窈其实很奇怪林钦舟对老板的称呼怎么就突然变了,不过她也不在意,只当是两个人之间关系亲密。
“没有,在院子里浇花。”
大榕树下摆了很多盆多肉,之前林钦舟一直以为是小窈种的,昨天晚餐时无意间提到房间里那盆山地玫瑰,才知道那些居然都是秦越种的。
“他吃饭了吗?”
“吃了。”
“那我出去找他。”
秦越养的多肉都是不太好伺候的品种,娇气得很,每一种都有自己的习性,一不小心就生病给你看。所以他在每一盆里都插了小标签,给它们取了名字,方便照料。
等他浇完水,摘掉枯叶,摇着轮椅转身时却撞见一双多情的眼眸——
林钦舟倚在门边,凝望着他。
他应该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以至于两人视线交缠的时候他有些猝不及防的茫然,恍惚了片刻意识才回笼,笑着朝秦越走过来:“哥。”
秦越略显疏离的朝他点了点头:“早饭在厨房。”
明明昨天不是这个样子的,昨天的秦越温柔好说话,让林钦舟生出一种自己已经在慢慢接近他的错觉,但今天竟然一朝退回到原点,他哥又把那张面具给罩回了脸上。
林钦舟想不通。所以他直接问:“哥,你是不是在不高兴?”
秦越眼底闪过一抹惊讶,又很快恢复到平静无波的状态,轻声道:“没有。”
那就是很不高兴。
但林钦舟反思了下自己昨天的行为,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唯一的意外就是在花灯会上碰见了林骢和李洋海。
前者不至于让他哥不高兴这样,所以很大可能是因为李洋海。可是他哥和李洋海能有什么矛盾?
林钦舟心生疑惑,把这事记在了心上。
“哥,你能把那盆山地玫瑰送我吗,我想把它带走,摆在我宿舍里。”
说话时他蹲在秦越脚边,手掌习惯性搭在秦越膝盖上。
“喜欢就拿走。”秦越随意道。
林钦舟灿然一笑:“谢谢哥。”
膝盖上的绒毯终于换了新的,从蓝底白云换成了黑白格子的。还是珊瑚绒质地,也还是眼熟。
如果秦越没有特地买同款的话,这条毯子也是十几年前的,是林钦舟给他的。
那是他高三的暑假,有天夜里他又跑去和他哥一起睡,发现秦越只盖着一条已经发旧的薄被,那被子从秦越第一次来家里盖到现在,很多年了。
所以第二天早上起床后,林钦舟就献宝似的把自己柜子里所有毯子抱过去,让他挑喜欢的。秦越直接拿了最上面那条,就是这条黑白格子的。
那个暑假秦越一直盖着这条毯子,但后来有没有继续用林钦舟就不知道了。大概率是没有的,因为毯子还很新。
“哥,那条小白云呢?”
他今天是直接大剌剌蹲着,很不雅的一个姿势,看秦越时需要微微仰头,而秦越自上而下睨了他一眼,视线沉沉:“你说呢。”
林钦舟怪不好意思地笑笑:“嘿嘿。”
昨晚回去的时候,他一边啃糖葫芦,一边和他哥说话,嘴里的一块糖渣就不小心掉出来,不偏不倚掉在他哥膝盖上,和绒毯黏得牢牢的。
太丢人了。
为此林钦舟自闭了好一会儿,直到回家还不好意思同他哥说话,红着脸上了楼。晚安都是在微信上说的。
但现在他感谢那个“小事故”,如果不是这样,今天又怎么能发现这个惊喜。
院子里响起沙沙的脚步声、匆匆忙忙,林钦舟本来没在意,他眼里只有他哥,天王老子来了也分不走他注意,可他哥的视线落了过去,他就也跟着望过去。
是个穿灰色工作服的快递小哥。眼看着就要走进屋里。
想到自己昨天买的东西,林钦舟出声把人叫住:“不好意思,小哥,请问有姓林的快递吗,双木林。”
“有,就是林先生的快递。”那小哥掉转方向走过来,“麻烦核对下手机尾号。”
林钦舟:“0823。”
“对,是您的,麻烦这边签下字。”
快递员离开后,林钦舟就直接开始拆包裹,灰色的快递袋被他三下五除二撕了个大口子,然后从里面抖落出一条珊瑚绒的毯子。
蓝底白云的图案。
竟然和他之前用的那条一模一样。
秦越神色微动,在林钦舟递过来一角时下意识捻了捻。
很柔软。
很舒服。
和他刚拿到那条毯子时一样的感觉。
“哥,那条旧毯子不要了,以后我们用新的。”
“你不需要再留着那些旧东西舍不得丢、舍不得用,我回来了,我会把你想要的都给你。”
包括我自己。
“林钦舟,你不要这样。”
“不要哪样?不要对你好,还是不要回来?”
林钦舟攥住他哥的手指,柔软的毯子将两人的手掌遮盖得严严实实,没人能发现毯子下面两双手之间是如何的暗流涌动。
除了他们自己。
“可是哥,我已经回来了,我就是想对你好。”
“我从前对你不好,我很后悔,我不想再后悔。”
“这才是我最怕的事。”
“你明白吗,哥。”
秦越凝眸望着他,深邃的眼眸里闪着林钦舟看不懂的复杂情绪,还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痛楚。
最后,他极轻地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对我不好,林钦舟。”他说,“没有人比你对我更好,你永远不用觉得自责。那样我会很难过。”
“至于其它的,”他沉默了一会儿,表情终于有所松动,“我需要再想想,你也……再想一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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