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

红色警报再次响起, “警报！警报！G区遇袭，请区域内人员警戒！”

爆炸冲击波把被林绪抵住的房门撞出凹陷, 冲力顺着林绪抵门的手臂向上蔓延，半边身体都僵麻了，脑子里嗡的一声耳鸣，滚烫的血顺着耳廓流出来，滑进脖子里。

“林老师！”

瑞恩连滚带爬地想上前，林绪抬手给了个制止的动作，确认爆炸余波结束，这才松开门，允许瑞恩行动。

瑞恩急得快哭了，却被沙发上坐着的年轻人提醒：“你别碰他的手，可能有伤。”

他又递给林绪抽纸，让他擦擦耳边的血。

林绪冷着脸用纸堵住耳朵里流出的血, “先一起出去, 具体情况一会再说。”

年轻人拍了拍瑞恩的肩膀让他冷静, 林绪转身在前，费了不小的力气才拉开因为爆炸变形的门锁。

厚重的金属门一寸寸开启, 露出走廊中焦黑混乱的场景, 一抬头，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林绪的脑袋。

光能枪正在蓄能, 枪口里的黑暗逐渐浮现出幽蓝色的光团。

刚才遇上的那位Alpha少将手持光能枪, 身后站着其他同伴, 他严肃而谨慎地面对林绪无波的灰眸：“林博士, 我为我现在不得不采取的警戒措施道歉, 请你解释刚才发生的爆炸。”

维多利亚号上, 大杀伤性武器全部被严密保管在武器库中, 只有部分将领和巡查兵随身配枪，理应不会出现高强度爆炸，尤其是在高度警戒的H区和G区。

警戒红光持续闪烁，双方僵持着，神色各异，瑞恩屏住呼吸，就连一直冷静的年轻人也皱起了眉。

爆炸后焦灼的气味和热度还在蔓延，林绪回答：“舰上混入了定向炸|弹，目标是我和瑞恩·卡特尔。”

他的声音平稳、坚定，隐隐透出不容置疑的上位者气息，少将握枪的手松了松，随后再度握紧。

林绪看着他的细微动作，慢慢举起双手，这举动让少将肌肉紧绷。

“少将阁下，难道我看上去很危险吗？”

少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被林绪掩在凌乱发丝下的灰色双眸紧紧注视着时，他几乎感觉自己的心脏要因为紧张和戒备停跳，但理智告诉他，林博士只是一个羸弱、文雅的学者，身材瘦削、不会有任何攻击性。

“林博士，你知道是什么人放置的炸弹吗？”

林绪说这两颗炸|弹的目标是自己和自己的学生，但现在的事实是，一颗炸|弹炸毁了H区，另一颗被林绪亲手扔在G区走廊，炸毁G576对面的控制室。

所谓的目标没有一人受伤。

“这是军事机密，帕里森少将，停止你的追问。”

冰冷熟悉的嗓音在身后响起，帕里森少将立刻收枪，军靴踏步声不断靠近，帕里森的同伴们为此分出一条通道。

帕里森旋身挺胸立正敬礼：“参见元帅！”

“参见元帅！”所有军官一齐敬礼。

海因里希抬手回礼，目光冰冷地划过恐怖的爆炸痕迹，最终落在林绪脸上，他的面颊上蹭了些灰尘，颈部有擦拭不去的鲜血痕迹。

在海因里希的目光下，林绪放下手臂，静静回望。

“诸位，在具体通知下达前，请就此事保密。”

“遵命!”

深渊舰队从来军纪严明、令行禁止，海因里希·楚的话就是最高指领，权威不容侵犯质疑。

“阿诺德，派人保护现场，直至实验室和露丝的取证与复原工作结束后在进行清理。”海因里希侧头颔首，围在走廊的军官们会意，全部退开，“林绪，卡尔特，我们换个地方谈话。还有伊卡，跟上。”

“噢，好。”跟在瑞恩身后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返回房间抱起一块电子板，小跑着追上海因里希几人。

虽然林绪坚持自己没有受伤，但海因里希还是坚持让他去做医学检查，林绪无奈，只能在露丝的指导下接受了医疗舱的全自动检查。

结果是除了耳膜稍有受损外，身体一切正常。

林绪不习惯机械医生的探头深入耳道，他几乎在一瞬间打了个颤，想说自己不需要上药，海因里希按住他，不容置喙地说：“别乱动。”

林绪不动了，但在海因里希亲手帮他灌药水时还是有些后悔，棉签轻柔滑过耳道，他的半个脑袋都在发麻，绷紧身体轻哼一声。

“痛吗？马上就好。”

海因里希加快手上的动作，发麻传到林绪的肩背与后腰，他连膝盖都绷直了。

瑞恩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他扯扯伊卡的袖子，示意他要不两人打南边来了个疯先走，伊卡露出一个单纯而迷惑的神情，对这种暧昧场景都能漫不经心的态度让瑞恩一瞬间羡慕万分。

如果他能这么冷静，也不至于学习机甲时总被父亲骂，最后骂出了逆反心理。

处理完伤口，海因里希又接过机械医生递来的热毛巾和消毒液，帮林绪清理干净脖子上的血迹，但暂时来不及送他回去换下被血染红领口的太空服——他们在医疗室花费了些时间，这期间露丝已经加急整理好初步取证结果，周平波在实验室等着他们。

由于保密需要，海因里希带着几人从需要身份验证的特殊通道前往实验室，一路上，林绪侧头扫了几眼瑞恩新交的朋友。

伊卡很年轻，穿着T恤衫而非太空服，白净瘦削，但不同于林绪几乎是病弱感的消瘦，他看上去像单纯的不爱运动，棕眼有一种迷蒙的有神，像是猫头鹰。

令人意外的是，林绪在他后颈处腺体位置瞥见一道凌乱的伤疤，伤疤被一条银色的，坠着一只画着两条竖杠的眼睛的项链盖了一半，不太真切。

单从外形来看，伊卡或许是个切除了腺体的Omega。

-

实验室中的研究员已经被周平波清空，他们各自只知道自己负责部分的检验结果，无法拼凑出完整事件。

周平波谨慎地将完整报告握在自己手中。

但报告能给出的也只是一串炸|弹的成分、结构分析，它不会直接告诉人阴谋的答案。

三人走进实验室时，周平波正用手扶住下巴，审视试验台上焦黑的织物残片。

他目光深沉，即使余光瞥见海因里希闪亮的肩章，也只是朝他点了点头，“确实如林博士所说，这是定向炸弹，里面有针对林博士和瑞恩·卡尔特基因的程序。只要检测到三米之内出现相同基因，就会爆炸。”

海因里希：“炸|弹型号？”

“未知，至少我没见过。它是像电路网一样嵌在整件西装的夹层中，接触面积变大，威力倍增，也是靠这个技术躲过了登船时的危险物排查。

“我把炸药成分表传回给首都星危险品管控局的朋友，想请他看看能不能找到匹配的炸|药型号，不排除是自制品的可能。”

海因里希点头：“深渊舰队已在自然演化号上暗中戒严，暂时没有开始抓捕行动，但在抵达白银航空港前，没有人能离开自然演化号。”

“从炸|弹安放的复杂程度来说，可以确认负责裁衣的裁缝参与了行动。”周平波扯了扯嘴角，“可以从调查他的背景入手，这种炸|弹制作技术不是一个小裁缝能学到的。”

伊卡一进来就十分随意地拉了张凳子坐下，低头捣鼓自己的电子屏，此时却忽然抬起头，“是海文星科技。”

“你知道？”周平波惊讶地坐直，“怎么不早说？”

“你刚刚才提到这个问题，之前只是问这颗炸|弹的特定型号，我不知道具体答案，但可以辨认出海文星科技的特征。”伊卡无辜道。

周平波敲了敲脑子，为伊卡这一戳一蹦跶的脾气无语，发现林绪看向伊卡时，他叹着气认命地为这小子做介绍：“这位是伊卡，维多利亚号人工智能露丝的首席工程师，海文星出身。”

伊卡拘谨地晃了晃手，算是打招呼。

只有瑞恩惊呼：“你不是说你是给维多利亚号写程序的吗？”

“我是啊。”

“首席工程师和普通写程序的能一样吗？”瑞恩欲哭无泪，他还以为能为接下来三个月的旅程找到个同伴，哪想到直接找到了维多利亚核心成员。

周平波出声打断：“伊卡，具体是海文星上哪一家实验室的技术？”

海文星是一颗居于帝国边疆地带的星球，环境适宜人类生存，但资源匮乏，加之路途遥远，还靠近联盟疆域，常被战火波及，最初连发展成旅游星球的条件都没有。

后来帝国中一群科学家为反抗帝国对科技发展的政治化诉求，结成团体，凑钱买下海文星，以真理与自由为旗，拒绝帝国思想束缚，经过几百年的发展，海文星俨然成为帝国科技重镇。

面向联盟的米迦勒之剑防线就夹在联盟与帝国之间，一方面是为了防备联盟袭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防止海文星科技外流，除此之外，还另有一道加百列号角防线保护海文星与帝国的往来。

虽然近年海文星与首都星关系相较缓和，但周平波隶属帝国研究院派系，能接触到的海文星知识有限。

伊卡摩挲着自己的项链，“基因技术像是孟莫实验室的风格，炸|弹是…有三家实验室都能做出类似机械化产品，但我没想到他们中会有人参与刺杀行动。”

他想了想又说：“如果元帅的力量不便进入海文星进行调查活动，可以由我向海文星科技伦理审查委员会递交审查申请，他们可以执行相关调查。”

“先不急。”一直沉默着的林绪开口，众人一言一语间思路像是混乱的毛线球，他尝试着抓出可行的思路，“元帅，最开始我们认为策划一列袭击，包括恩底弥翁星上那场的凶手，具有明确的政治性目的。他们使用来自边区的武器和人员，有意识地掩饰身份，这一次，为什么又不这么做了？”

伊卡脸上露出茫然：“什么样的政治目的？”

“稳固帝国皇权合法性和他们的政治基石。”周平波喝了口水，简略地扔出一个惊天炸|弹。

伊卡非常配合，平静地“哦。”了一声，不知道是他装满代码的脑子理解不了这几个词语，还是在他的认识中，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

“啊。”瑞恩跟着发出怪声，随后思索道，“可这跟海文星上的科学家们有什么关系，他们从来不太喜欢皇帝……”

冷峻的断言从林绪唇间流露，“除非他们认为有些事情能胜过对皇帝的厌恶，让双方指向同一个目标。”

“古地球？这能有什么问题……”瑞恩依旧不明白，倒是林绪和周平波沉默了，伊卡玩着自己的项链不说话。

过了一会，林绪抬起头，目光逐渐坚定：“元帅，我要去白银航空港宴会。”

海因里希皱眉迟疑：“如果他们一击不中，在宴会上发动第二次攻击，你……”

“我非常希望他们出手。”林绪说，“我不相信他们会在登上自然演化号之前就知道会有一场宴会，而我会在某一天定制礼服，为此派出的刺杀者恰好是一个裁缝。

“元帅，最初登舰时，你说你在自然演化号上做了布置，等待他们出手，现在，他们出手了。这些人谨慎、富有耐心、手握复杂技术，我希望我们能尽快解决这一问题，不要把隐患留到以后充满更多未知的危险星系。”

林绪的声音像是一把淬过火的锋刀出鞘，凛冽逼人，实验室内一瞬安静极了，众人甚至不自觉地控制自己的呼吸，直到海因里希的恢复打破这一僵局：“好，阿诺德会把你加在确认宾客名单中。”

“宴会上，务必不要离开我的视线，保证自己的安全。”

“那……我呢？”瑞恩弱弱举手。

林绪没有犹豫：“跟上一起去。”

海因里希同时默契地说：“泊入航空港后，深渊舰队会进行检修和补给，往来人员复杂，维多利亚号上也无法保证绝对安全。”

“好吧……”瑞恩的心愿达成，但这一回，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林博士需要另外的礼服吗？”伊卡突然问，“我刚给露丝写了个缝纫程序，维多利亚号上没有现成的布料，但可以用别的衣服改，这次保证没有安全问题。”

“改一件，谢谢。”

“不谢。”伊卡轻巧地回复后又埋头到他的程序里去。

海因里希听后沉声道：“用我的军礼服改。”

“都可以。”伊卡平淡回答，似乎什么都没意识到，只有周平波多看了不断朝林绪靠近的海因里希一眼。

瑞恩：“我的呢？”

“我帮你找阿诺德借。”

-

林绪把焉了吧唧的瑞恩带走，海因里希给瑞恩开了H区008房间的权限，在003房间的废墟被清理出来前，林绪搬去004房。

二人离开后，伊卡还留在实验室，他抬起脸，对海因里希说：“元帅，我有些东西想给你看。”

“说。”

在伊卡的指令下，一块光屏浮现，上面是一段三维模拟视频，海因里希一看画面中熟悉的陈设，就认出这是003房。

伊卡根据进入案发现场的探测机器人传回的数据重新模拟了爆炸时的场景，数字流在光屏左上角飞速闪动，展示着爆炸的烈度和各种热度、压力参数。

三维空间中的的物体全部被涂成灰色立体物，伊卡按下按钮，立体物开始运动，中间的人形最初站在靠近墙角的位置，爆炸开始的前几毫秒，人形弯腰抱起地面的猫形物体，冲向门口。

爆炸开始，人形迅速卧倒在地，爆炸碎屑飞溅。

该程序没有还原声音，但狭小空间中的剧烈爆炸仍让人胆战心惊。

海因里希眉头紧锁，视频结束。

伊卡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播放视频，这一次，他把视频进度至人影卧倒，放缓速度，放大画面，再次播放。

刹那间，飞射的碎屑从炸|弹所在处迸向四周，无数锋锐的碎片射入墙壁，数值显示飞行速度达到六百米每秒，超越许多旧式机械子弹。

只见碎屑射向人影，忽然间人影变形，射向人影的碎屑被人影某一部分反弹，改变轨迹飞向屋顶。

视频到此暂停。

海因里希已经明白伊卡为什么要特地截出这一段飞溅物轨道模拟视频：“为什么会出现画面变形？”

“飞溅的碎屑在这个位置被某种物体阻挡，改变飞行轨迹，室内监控损毁，我无法确认到底是什么物体挡住碎屑，只能根据轨迹计算描绘位置。”

“林博士手边没有任何武器或防御设备。”周平波提醒沉思的海因里希。

“我知道。”

林绪还有什么身体之外的东西能够用来挡住飞行速度超越子弹的炸|弹碎片？

海因里希补充说：“医疗舱检查过他的身体，没有受伤。”

周平波也继续说：“你有没有发现，他的反应速度也超过正常水平，甚至大部分A级Alpha都无法达到。”

刚才的视频进行过速度调整，对林绪的动作速度感受不明显，但一旦和爆炸发生速度对比，就能发现林绪能够躲过炸弹冲击波的反应速度有多么惊人。

海因里希的金色双瞳中浮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提起另一件事：“你还记得你第一次去找他时，他说一不小心弄坏了浴缸吗？

“舰上浴缸使用的是特殊硬质合金材质，抗打击性能很好，我查看过维修报告，浴缸后半截断裂。”

海因里希的话让周平波有一个大胆设想，但这设想实在有些惊人，他说话一时结巴了一下：“你觉得，是林绪本身的力量弄裂了浴缸？”

海因里希抬了抬下巴，示意周平波去看悬浮光屏中暂停的画面，尖利的碎屑被很可能是林绪身体部分的东西反射回去。

那么硬质合金浴缸为什么不能？

伊卡不了解之前的情况，默默发问：“林博士是某种…人类进化的新方向吗？”

“倒，倒也不是不可能，”周平波试着顺下一口气，“某些历史记载里，古地球人类似乎有特殊能力，只是很难区分这些记载和古地球幻想小说，目前还无法确认。”

他说得实在是太勉强，伊卡看向靠谱许多的海因里希：“如果需要，我可以调出浴缸损坏时的监控录像。”

海因里希：“你可以调取私人区域的监控录像？”

“按理来说不能，但露丝的密钥在你手上，我可以用密钥破解封锁程序，破解警报会被发送给卡特里娜女士，你事后转告卡特里娜女士这不是外部入侵，就好了。”

“……不了，那毕竟是林绪的……浴室。”

不是什么供人探究的地方。

海因里希知道林绪有秘密——假身份、不正常的病弱状态、超常的身手、特殊的能力，还有……那股甜蜜的香气。

海因里希虽然仍会被这股气息诱惑，但多日熏陶下，他自认为自制力强了不少，甚至可以和林绪和平共处在密封狭窄的机甲驾驶舱内，不被勾起易感期。

没有别人能闻到这股香甜。

一种隐秘的占有欲扎根发芽，缠绕裹挟着，生出尖角，不断地向林绪的生活蔓延，想要刺穿所有意图窥探者。

如果刚才提议的伊卡不是个Omega，海因里希可能已经把他赶出去了。

海因里希捏了捏鼻梁，通过通讯向维多利亚号上的军官下达命令：“逮捕制衣裁缝，关押在巡逻舰上，严密看守。放出消息，维多利亚号上发生两起爆炸事件，有人员受伤，以及古地球博物馆研究员林绪博士会出席此次宴会，如有异动，立刻向我反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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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里恩帝国，白银航空港，希尔家族庄园

三颗银白色卫星高悬夜空，带电粒子流撞击航空港上空像碗一般倒扣着的保护罩，激起蓝绿色的极光。

白银航空港与白银要塞，代表着帝国权力最远触及之处，恒星遥远，钢铁人造物终年笼罩在如月般的卫星反射光辉之中，气候寒冷，完全依靠二次能源运转。

白银要塞以外，是混乱黑暗的鹿角星系，人类没有在鹿角星系中发现智慧体生命，又因该星系宇宙环境复杂，开发成本过高，帝国在此停下了扩张的脚步。

只偶尔有星盗、雇佣兵会闯进鹿角星系躲避追杀，或者寻找稀有矿产。

凛冽压抑的航空港中，希尔家族庄园却完全按照首都星规格建造，从遥远的类地星球运来泥土、水和光照设备，在庄园中布置华美的鲜花、灌木与草坪。

三艘军用飞行器护送着一架私人飞船落地，一位即使在旅途中也身着华服的Omega美人缓缓从舷梯走下，碧蓝的眼睛环视庄园。

等待已久的庄园管家带着仆人和机械助手迎上去，“凯瑟琳小姐，欢迎来到白银要塞。”

“嗯。”她扬着脖子，流露出冰冷倨傲的神色，“花园打理得还不错，我大哥呢？”

“希尔指挥官去A01区迎接深渊舰队，他嘱咐您落地后尽快收拾打扮，宴会在要塞时七点钟开始。庄园已经为您准备好房间。”

“我知道。”凯瑟琳提起裙子朝步入草坪，头也不回地叮嘱仆人，“请注意不要弄皱行李箱中的礼服，也请注意保护好飞船上的木箱，那是我为楚元帅准备的礼物，不要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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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空港屏障被调整至接纳外来飞行物状态。

巨型星舰泊入航空港时，和屏障接触的部位露出一圈金光轮廓，数十艘星舰列队泊入，护航舰在前悬停半空，维多利亚号缓缓下落。

银白月光照亮利箭盾牌标志，星舰在地面落下一片阴影。

白银要塞指挥官卡尔·希尔身着银灰色制服，三颗将星在肩头闪烁，他仰头望向维多利亚号，发动机明亮的蓝色火焰让他眯了眯眼。

很快，维多利亚号悬停在距地面十米处，气浪一圈一圈涌出，将两列仪仗兵吹得身形晃荡。

甲板开启，明亮舰船内部走出几道人影，海因里希阔步最前，双唇线条平直冰冷，眉目凛然，肩背挺直如山峰，深渊舰队元帅常礼服挺括庄重。

军帽压住银发，也在金眸投下一片阴影，看起来像是浓郁透彻的棕。

卡尔·希尔扬起笑容，在海因里希走过三分之二个仪仗队后，上前几步，边走边向海因里希伸出手，“楚元帅，好久不见，欢迎你大驾光临白银航空港。”

海因里希的军靴停在卡尔·希尔跟前，顿了顿，才伸出手，和卡尔·希尔握了握，“你好，希尔指挥官。”

他们都是军人，见面时应敬帝国军礼，而非握手。

卡尔·希尔似乎没被海因里希的冷脸影响，笑着和海因里希身后的维多利亚号舰长本田阿加娜和考察团负责人之一周平波相互问好。

“航空港已经和深渊舰队交接过入港事宜，一切按计划执行，楚元帅不必事事忧心，”卡尔·希尔说，“也感谢楚元帅愿意赏脸参加我的宴会，在下不胜荣幸，航空港已经安排好了诸位暂时的落脚处，各位可以稍作休息，宴会四个小时后在希尔家族庄园举行，预祝楚元帅的古地球之旅一路顺风。”

海因里希带着几个部下登上航空港飞行器时，瑞恩跟着林绪上了另一艘飞行器，伊卡也会去宴会，但作为总工程师，他由专人护送，没和林绪一起走。

宴会不允许携带武器入内，伊卡交给他们两个特制通讯器，具备不同波段、不同原理的通讯方式，保证两人能够在遭遇危险时及时联系支援。

林绪和瑞恩的飞行器混在大部队里，显得很低调。他让伊卡另外为他俩准备了入关验证身份，如果幸运，在两人进入宴会前，不会有人知道这艘飞行器上乘客的真实身份。

但为以防万一，伊卡改装了飞行器，将最高操控权限越级交给没有驾驶证的林绪，如在路途中遭遇意外，林绪随时可以接手飞行器操控逃离。

他发现林绪驾驶飞行器的技术还不错。

冷月光辉淡淡，航空港上方漂浮着巨型照明灯，无数飞行器在空中起落，地面人影车流如同蚂蚁，但眼前的航空港建筑仍如高山巨峰耸立，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林绪靠在驾驶位上闭目养神，但瑞恩坐不住，恐慌和兴奋同时在他胸腔中蔓延，他不停看向飞行器外的景色，又调弄监测器，试图发现靠近飞行器的异常物体。

直到林绪一把按住瑞恩的肩，把人压在座位上坐好。

肩膀上的手如同火钳似的，瑞恩倒吸一口凉气，又想起昨天爆炸发生之前，林绪一把拽开他后，他的手臂上现在都还留着青紫的指印，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林老师的力气有这么大？

瑞恩偷偷看他。

林绪换上了黑色新礼服，用元帅的军礼服改的，衣料柔顺光洁，还保留了一些黄铜饰物，漂亮极了。

只是不知道露丝选取的是哪一种西装模板，她把西装腰身收地很紧，林绪刚穿上时不高兴地扯了扯衣摆，紧绷的裁剪会影响行动。

但这种风格意外地适合林绪。

他最近恢复了一些肌肉，西装看上去不会空荡荡的，但腰身依旧纤细，而双肩开阔撑起版型，玛琳安娜不在，没人帮林绪打理发型，长长不少的黑发被随意扎起，几缕柔软蜷曲在额旁，文雅柔弱之中却又含着杂乱荒野气。

二者在林绪身上达到了一种古怪而迷人的平衡。

他睁开灰色的、雾气沼泽般的双眼，瞥向暗中打量他的瑞恩。

“无聊？”他的语气缓了缓又问，“害怕？”

瑞恩半张着最，看着林绪的眼睛，呆住。

林老师很少聊天，更不会和学生聊个人心情，很多年轻人适应不了他的性格，从实习开始，一直留在林绪身边的就只有心态很好的瑞恩。

“有一些，但还好。”瑞恩搓了搓膝盖，暂时还没适应，但也有些发现秘密的雀跃，林老师也不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嘛，还是伊卡更像机械猫头鹰。

“嗯。”林绪又闭上了眼，这回答充满了鼻腔共鸣。

林绪在末世战场上没有队友，对于处理这种关系也有些生疏。

一是，接受改造后的林绪力量突飞猛进，几乎没人能跟得上他的任务强度；二是，普通人士兵与异能者总有一道隔阂，而正常的异能者又对林绪这种改造怪物抱有猜忌与恐惧。

他接受的异能改造，来源物一部分属于丧尸和变异生物，一部分属于人类异能者。

低级的无意识丧尸敬畏、臣服于力量，但林绪的任务是收割丧尸头颅；人类疏远他本身，而他的目标却是保护人类生命的火种。

总医师安慰林绪：“想不通就别想了，一个人待着不也挺好吗？等末世结束，一切都会好起来。”

“瑞恩。”林绪合着眼，声音沉沉，像某种温暖的木头，“不用害怕，等一切结束，事情会好起来，你可以继续做古地球研究。”

瑞恩被喊道名字的时候，抖了一下，又慢慢放松下来。

在林绪的飞行器后方，阿诺德和另一个元帅亲信不远不近地跟着。

-

要塞时六点半，林绪和瑞恩到达希尔家族庄园，天际竟纷纷扬扬飘起小雪。

防护罩将人造大气束缚在航空港之内，自然形成的乌云飘过上空，瑞恩转头去看漫天雪花，门口的侍者笑着说：“航空港外宇宙真空温度很低，港内水汽充足时就可能下雪，请不要担心。林博士、卡尔特先生，欢迎来到希尔庄园，请进。”

侍者查看完二人的邀请函后礼貌抬手，林绪点了点头，带上瑞恩步入庄园主建筑，一道光波扫过两人，门口负责安保的机器人用低音量说：“无危险物品，确认安全。”

随后，又有另一位身着燕尾服的侍者带领两人进入大厅。

希尔家族庄园不同于古地球博物馆的复古设计，内部用材多有人造金属和特殊分子建材，洁白的悬浮灯飘在冷灰构色的大厅中，华贵冰冷，浅褐波纹的地毯和流淌着真丝光泽的重工窗帘冲淡科技氛围。

大厅正中有一座被红色真丝绒部罩住的巨型物体，轮廓崎岖不平，不少人围着它打量，但没人敢在希尔家族的宴会上，出手冒犯地揭开绒布。

按照流程，长桌晚宴七点开始，晚宴后，是希尔家族特有的鲜花舞会。

现在宾客还在陆续到场中，有侍者捧着盛满酒液的高脚杯穿行而过，宾客们低声絮语，觥筹交错。

林绪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恩底弥翁星的那个晚上。

瑞恩戳戳他的肩膀，唤醒林绪，“林老师，伊卡在那边，要过去吗？”

林绪定神，目光穿过人群，望向缩在角落里发呆的伊卡，他在圆领T恤外面套了件军装外套就来了，门口的侍者看着伊卡递出的维多利亚号智能总工程师，将信将疑地把他放了进来。

很好，又一个社恐。

林绪中途顺便和早早到场的海因里希交换了一个眼神。

楚元帅从不热衷与宴会，又因身份尊贵，不会有人指责他总在宴会最后出现，很快又匆匆离去，今天不知为何愿意提前到来。

不少人围上去想和元帅说几句话，全靠他那张冷脸吓人，身边才没被围得水泄不通。

林绪没有为他解围的想法，他穿过人群走向伊卡，瑞恩紧紧缀在他身后。

阿诺德嘱咐亲信登上二楼，寻找视线制高点，观察林绪入场后，是否有人员异常。

确实有几位一看就知道是搞研究的宾客在看到林绪的身影后惊讶了一瞬，但随后和身边同伴议论起维多利亚号上的爆炸和林绪的身份，暂时没有出现与暗杀有关的可疑情况。

角落里，伊卡看到林绪和瑞恩两个熟人，抬起左手小幅度地挥了挥，右手还抱着自己的电子板。

“伊卡，见到你真好。”瑞恩扑上去揽住伊卡的肩。

伊卡只觉得莫名其妙：“我们八个小时前才见过。”

瑞恩不会顺着伊卡的思路钻牛角尖，“唉，伊卡你知道吗？我这一路上担惊受怕地，总觉得下一秒就有人用光能炮对准我轰过来。”

林绪抬了抬眉毛：“你不是说你不害怕吗？”

他一把按住伊卡的肩膀，把人推到林绪面前，自己矮身躲到伊卡身后，忽然觉得手有点疼，抬起来一看，是被伊卡肩上的军衔肩章硌的，属于大校的四颗金星闪闪发光。

瑞恩：“嘤。”

“你不会被光能炮对准。”伊卡实事求是，“我刚刚入侵了白银航空港的智能防御系统，看到了航空港的防御条例。外来舰船不可将光能炮带入内城区，航空港自有的光能炮非战时都处于半充能状态，非高级调令不可开启。如果你还被轰了…那么你要面对的敌人可能是白银要塞指挥官。”

瑞恩：“……他最好不是。”

“我还连入了宴会的智能安检仪器，从已知数据来看，没有宾客带入可疑武器，希尔家族的安检水平很不错，你们需要提防的是毒药。”

“我不建议你们尝试今晚的酒水和晚餐。”

他在说完这句话后忽然闭嘴，林绪眨了眨眼，了然转身面向来人。

是一个陌生人，和一个还算熟悉的男人。

不远处的阿诺德瞬间警戒。

两人穿着西装而非军装，估计都是自然演化号乘客，其中一人让林绪感觉眼熟。

这人笑着迎上来：“林绪，好久不见，大学毕业后我们有好多年没见过了。”

林绪想起来，这人叫李青，他在首都星大学的同学，研究方向是帝国早期科技史，涉及一部分流亡时代技术。

“好久不见。”林绪礼貌回复，向瑞恩和伊卡介绍，“这位是首都星大学李青教授，做科技史方面的研究。”

“欸，没了没了，”李青忽然摆摆手，“我最近不研究科技史了，之前遇上一些瓶颈，和人聊过后，忽然又对古地球神话感兴趣，转向这个方向了。不过帝国留存的古地球神话太少，希望考察团到达地球后能有所收获，到时候，还要仰仗你的翻译技术。”

“神话？”

林绪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按照周平波之前的推测，帝国往日秘辛涉及虫族的真正源头和流亡时代的故事，李青的研究方向比玛琳安娜更具威胁性。

但李青此时容光焕发，似乎没遇上什么烦恼，他又说最近转变了研究方向……

“林博士对神话感兴趣吗？”陌生人问。

作者有话要说：

入v撒花耶，亲亲我的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