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

黑石是龙星上特有的矿物, 构成矿物的原子衰变时放出的辐射会让世世代代在这片星球繁衍生息的强大种族陷入相对的虚弱状态，就连坚硬的龙鳞也会在辐射影响下变得柔软。

黑石矿聚集在龙星两极, 随着龙星历史变迁，黑石矿坑被视作是龙族成年的试炼场，每一只幼龙都必须锻炼自己的翅膀与耐力，直到能够安全地飞过黑石矿坑，才算做成年。

也因为这一残酷的成年试炼，黑石矿坑有着最多的龙族尸体，巨大腐朽的骸骨暴露在永夜与永昼之下。

曾有外星种族从太空中探测到黑石矿坑，想要获取龙族遗骸和这种特殊矿物，被龙族群起而攻之，甚至连母星都差点被疯狂的龙族屠戮成焦土。

大部分遗落的黑石矿被龙族夺回，可能宇宙中某些收藏家手里还握着几块黑石矿，但数量实在稀少、昂贵, 几乎不可能为加里耶所有。

加里耶是袭击者的名字。

已经通过名单确认加里耶是自然演化号上的考察团成员, 从事行星学研究, 是个Beta平民，目前在海文星大学任教。

又是海文星。

单纯控制住之前的裁缝和加里耶已经不足够了, 海因里希要求单独审查每一位来自海文星的自然演化号乘客。

他考虑过是将这些人禁闭在自然演化号上, 还是带上维多利亚号看管，但卡尔·希尔掺和进来, 说案件发生在自己的辖区内, 向海因里希赔罪, 并承诺自己会负责到底。

明里暗里是想和海因里希争夺调查权。

也是, 加里耶的袭击把希尔家族的脸扇得啪啪响, 在自家严密看守的航空港内都能出现这样的事故, 如何相信他们有实力守护帝国边疆？

为表决心, 卡尔·希尔下令关闭航空港起降通道，禁止一切航空器进入或离开。

海因里希勉强同意由卡尔·希尔安排处所安置来自海文星的乘客，但巡防士兵由深渊舰队调遣管理。

很难说卡尔·希尔脑子抽到允许外来军队进驻自己的辖区不是被海因里希浑身的冷气和他那拖着不断滴落鲜血的手臂，却仿佛感觉不到疼一样，继续亲自主持调查工作的狠厉给镇住。

航空港医疗中心接收了被林绪一脚踹成重伤的袭击者加里耶，他因为缺氧和痛苦在被拖走时失去意识。

等到医疗舱将他恢复到足够思考和说话的程度后，还将有一场审讯等着他。

对之前那位仅仅是被监视控制住的裁缝的审讯和搜查全面展开。

海因里希终于能找到空隙，停下来，回到维多利亚号上，让周平波给自己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银白色的龙鳞从氧化暗红的血痂里冒出来，周平波用镊子拔出龙鳞，龙鳞尾部还带着一小节血肉。

“处理完后，还需要缝几针。”周平波长叹一口气，“我堂堂深蓝军校校长，怎么就变成你的家庭医生了？”

海因里希没回答。

他不用麻药，一直盯着自己的伤口只会更疼，周平波试着换个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

“你和林绪怎么回事？”

宴会上发生意外后，林绪扶住因为黑石辐射动作摇摆的海因里希，但在海因里希的亲兵上前后就松开手，甚至还退开几步。

接下来海因里希和卡尔·希尔交涉，一时没顾上林绪，结果转眼就找不到人。

海因里希差点没让亲兵把希尔家族庄园给掀了，把卡尔·希尔吓得胆战心惊，最后是瑞恩发消息说，林绪只是去洗手。

考虑当下的状况，海因里希让林绪先回维多利亚号，保证安全。

林绪没有回复消息，只有瑞恩说一切正常。

一直在旁边忙碌着加强露丝安全系统的伊卡抬起头来，想听听海因里希的回答。

“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忙碌太久，海因里希声音发涩。

周平波要气笑了：“什么叫不知道？”

他用镊子的另一头拨了拨海因里希胸前的红月季，海因里希用没有受伤的手把月季杆从勋章上解下，垂首端详。

月季深红，像充满氢气的发射星云在光谱上显露出的团团红晕，恍惚间仿佛被原始火光照亮的迷离雾气，蜷曲的花瓣折出尖角，看上去尖锐锋利，实则绒软温和。

血腥气中，月季散发出淡淡香味。

海因里希把花园中发生的事简要告诉周平波，伊卡听后也眨眨眼。

周平波皱眉：“嘶——这不应该啊，如果，我是说如果，林绪但凡对你有点喜欢，应当是不会为你说不喜欢凯瑟琳的手段生气，除非……”

“除非什么？”

周平波表情纠结，五官都要挤在一起了，“你没发现林绪有任何是个Omega的迹象，对吧？”

“没有。”

“嗯。那么作为一个Beta，他是可以任意选择Alpha、Beta、Omega作为配偶的。我们是不是忘了考虑，他如果喜欢的是Omega怎么办，甚至又恰好是凯瑟琳·希尔这样的Omega？”

海因里希的眉头皱地能夹死苍蝇，周平波尴尬地咳嗽两声：“我胡说的。林绪看上去谁都不喜欢，你的机会和别人应该是平等的。”

安德烈亚追求海因里希的母亲时，寻找无数办法，终于从一头巨龙变成人类形态，周平波有些担心海因里希会像安德烈亚那样一根筋。

楚元帅跑去变性成Omega ？

帝国要亡了吧？

“你为什么不多见见他呢？”伊卡忽然开口，“至少，如果周教授的前提是真的，从概率论的角度来说，你多见见他，他愿意喜欢你的概率会变得更大。”

-

林绪回到004房间，打理干净自己，又换了身衣服。

平时这时间他该睡了，今天发生太多事，他的大脑活跃过度，没有半点困意，正好，海因里希发来通讯，请他去办公室一趟。

林绪不太想这时候去见他。

黑石划破海因里希的手臂时，看着鲜血咕咕流出，把黑色军装的颜色染得更深，林绪的舌头划过躁动的牙尖，他要攥紧手指才克制住自己。

伴着鲜血的热气，包裹湿润意的香根草气味肆意涌出，可除了林绪之外，没有任何人受到海因里希血液中信息素的影响。

跃动的能量气息混杂在香根草中引|诱着林绪的意志，等到海因里希站立不稳，靠近他的肩膀时，林绪的犬齿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血气顺着胸腔上涌，他决不能在现场继续待下去，找了个时机借着人群的遮掩逃出去，小跑进卫生间，用冰冷的水流浇湿额头，试图让自己总想咬住点什么、攫取生命的念头平静下去。

才过去几个小时，海因里希又要见他。

“林绪，我需要和你讨论关于袭击者来历背景的问题。”

海因里希在通讯信息中如此写下，正好戳中林绪最急需的信息，他没办法为个人心理的小毛病拒绝。

林绪从床上翻身跃起，理了理因为柔软而容易杂乱的黑发，开门走出房间。

白色兔兔猫跟在他脚边，趁着门快关上的时机像液体一样从狭窄的缝隙里挤了出去，它朝前撒欢似的跑了一段路，忽然转过头，看见自己的主人没跟上来，便乖乖蹲坐在原地，等到林绪走到它身边时，啪叽一下倒在地上，露出肚皮四脚朝天碰瓷。

林绪附身挠了挠小白的肚子，“你自己玩。”

除003房被智能维修机械封闭维修，H区不会再有别人，小白不想闷在房间里时，林绪就把它放到走廊上跑一会，以免像狗狗一样精力旺盛的兔兔猫闲着拆家。

兔兔猫是卡卡拉莫原野上最矫健的奔跑者与最灵巧的捕猎者，在恩底弥翁星上，它们可以在林绪屋外的大草原上尽情奔跑，天黑后沿着白枫木窗口透出的温暖灯光回家。

但星舰上很难有让它们疯跑的地方了。

远处的行星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公转，影子透进舷窗，小白在窗下扑着影子玩。

林绪沿着熟悉的路线找到海因里希的办公室，还没有等他敲门，露丝温柔的电子音响起：“林先生，元帅正在等候您，请进。”

门开了，一股浓郁的香根草气味顺着缝隙涌出，像是狂掀的海浪浇头而下，差点把林绪打退几步。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走进去。

海因里希所在的位置背对着门，在对面为他处理伤口的周平波发现门缝间的脚步迟缓了一瞬才向前踏入办公室，开始替海因里希担心起来。

林绪向办公室中的三人点头问好，周平波文雅地笑笑，继续低头给海因里希缝针。

周平波不是专职医生，平时唯一用得上针线的地方是把被开膛破肚的虫族研究体缝起来送进焚烧炉，这些年职位渐高，连这些工作也多是由手底下的实验员来完成。

今日难得拿起缝针，把海因里希手臂上的伤口缝的像一条黑乎乎的蜈蚣。

周平波见林绪扫过海因里希的伤口时表情微妙，立刻解释道：“蛋白质手术线，长好后不会留疤，别担心。”

林绪感到奇怪，周平波为什么会觉得他在意这个？

不过林绪很习惯沉默，又有香根草与浪涌般的能量萦绕屋内，他要花费很大精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和周平波纠结这个问题，自己熟稔地找到水杯，让露丝倒了一杯水。

拉过常用的椅子坐下后，他才发觉自己对海因里希的办公室已经这么熟悉了。

“元帅，有新消息了？”

海因里希静静看了一眼林绪，发觉对方身体紧绷，似乎有些不适，他的心又低落几分，开口也有些沉缓，“算不上新消息，主要想要向你说明一些事，关于帝国新生派。

“在宴会上袭击玛琳安娜的人，应当属于新生派。”

林绪身体前倾，声音压抑着放大，紧盯着海因里希，“你知道是谁？”

因为眉骨高挺锋利，海因里希的眉眼距看起来很近，微微垂首时一片阴影投在深邃的眼窝中，好像有克制的神情，又或者是挣扎的无奈。

“勉强算是。首都星就是新生派的大本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