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一过,顾命亲王的人选终于尘埃落定,虽然众藩王对汉王怨言颇多,但沈映还是力排众议任命汉王为顾命亲王,毕竟一个不得人心的顾命亲王,就是个摆设,根本造成不了多少威胁。
等到刘太后的百日祭礼一过,在京的藩王们都陆续灰头土脸地回到了自己的封地,六位受封的顾命亲王再择日进京领职,至此,大应藩王的权力被削弱至最低,中央集权发展达到巅峰。
其实沈家子孙也并非全都不贤不肖,沈映择定的几个顾命亲王里,也不乏有治国之才的,大应祖制,藩王不得干预朝政,如今沈映给他们参与治理国家的机会,也算是让他们人尽其才了。
时间转眼又入了夏,又到了皇帝过生辰的日子,大臣们心里还在纳闷,之前不是有消息说御医断定皇帝活不过一年吗?可这都眼看过去两年了,皇帝虽然身体一直不大好,但仍是活的好好的,而且看情况,好像还能活得挺久。
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摄政王从全国各地遍寻了名医为皇帝治病,皇帝的病情已经稳定住了,只要平时少操劳,注意保养,身体便会逐渐好起来。
于是等到长春节一过,沈映便打着要保养身体的借口搬去了皇家别苑避暑,将政事彻底丢给了顾悯这个摄政王,只辛苦了顾悯,一边要处理朝政,一边还得承担起教导太子的责任。
沈映的算盘是这么打的,前面他劳心劳力了三四年终于稳定住了朝局,接下来也该享享清福了,等到顾悯再辛苦个几年,那怀容也长大了,到时候把皇位一传,那他这个太上皇也可以逍遥快活去了!
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沈映倒是想享清福,那些大臣们可都不是省油的灯,也不知道是哪个大臣先起的头,忽然有一日,百官们纷纷上谏建议让皇帝给太子选妃,理由是皇帝后宫空悬,阳盛阴衰,长此以往阴阳失衡,会于大应的命数不利。
后宫前朝息息相关,百官知道劝说皇帝立后选妃无望,干脆就把脑筋动到了太子头上,等顾悯去皇家别苑,将百官们的意见转达给沈映,沈映听完,只觉得荒唐无比。
沈映从贵妃榻上坐起来,拍了下扶手,冷笑道:“怀容还不满八岁,一个孩子,什么都还不懂呢,就让他选妃?那些大臣的脑子是不是都被驴踢了?”
顾悯端了杯凉茶给沈映,让他喝了消消火,然后慢条斯理地道:“其实,现在给太子选妃也不是坏事。”
沈映闻言杯盖一拍放下茶盏,不可思议地看顾悯:“怎么?连你也同意?”
顾悯道:“怀容毕竟不是皇上的亲生儿子,在前朝也没有可以依靠的势力,给怀容选妃,是在帮他稳固地位,获得更多大臣的支持。”
沈映挑起眉毛,一字一顿地道:“可、他、才、七、岁!”
顾悯不以为然地道:“不打紧,可以先把婚事定下来,等到太子成人后,再让他和太子妃成婚便是了。”
古代人寿命短,是以结婚大多都很早,寻常老百姓家里,儿子一般养到十三四岁就会开始张罗婚事,皇家子弟十五六岁娶妻纳妾的也比比皆是,从小立下婚约,指腹为婚这种事发生的更不在少数。
可怀容才七岁,现在帮他定下婚事,就等于剥夺了他将来自主选择婚姻的权利,虽然在皇家自由恋爱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沈映也希望能让怀容以后选择一个自己喜欢的人成婚。
沈映不敢苟同,“如果怀容不喜欢我们帮他选的太子妃怎么办?”
顾悯眼神有些意外地打量起沈映,“皇上,怀容是太子,太子这个身份注定他会有很多身不由己的时候,将来他若是再遇上喜欢的人尽管可以把她们都纳进宫,但是太子妃不一样,必须得是对太子的地位有所助益的人选才行,皇上本该是最明白这个道理的人才是。”
顾悯身为怀容的舅舅,自然不会害孩子,他为怀容这么打算,出发点也都是为了怀容好,怪只怪谁让怀容出身在皇家,又是大应的储君。
“朕当然明白,”沈映没有立场指责顾悯,只能耷拉着眉眼,叹了口气,“可朕还是想让怀容能在自己的婚事上自己做主,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白头偕老。”
顾悯拍了拍沈映的手臂,“皇上想当慈父,臣理解,但是给太子选妃,并不仅仅是家事,而是国事,如何能随心所欲?”
“你说的轻巧,当年朕打算立后选妃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明事理?”沈映不满地拍掉顾悯的手,指着顾悯嘲笑道,“现在轮到给怀容选妃了,你倒知道晓以大义了?有你这么当人舅舅的吗?”
顾悯想到当年吃飞醋的事,面色一尬,不自然地咳嗽了声,“皇上,现下在说怀容的事,好好的,怎么还翻起旧账来了。”
沈映冷哼一声,起身甩袖,“朕可不管你家事国事的,就算要选太子妃,也得先问问怀容也不愿意,来人,去把太子给朕带过来!”
沈怀容很快便被人从皇宫接出来送到了皇家别苑,进来分别给沈映和顾悯请过安后,好奇地问:“父皇,您召儿臣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小孩子见风就长,沈怀容的身量比之两年前刚被立为太子时拔高了不少,在顾悯的教导下,言行举止越发像个小大人,和沈映说话时也不会奶声奶气地用名字自称,而是改称“儿臣”。
沈映不怀好意地扫了眼旁边的顾悯,然后对沈怀容说:“怀容,摄政王打算给你选太子妃,你可有什么想法?”
沈怀容惊讶地眨了眨眼,“啊……”
沈映走过去拍了拍孩子的肩膀,和蔼地道:“没关系,有什么想法尽管说来,父皇替你做主。”
沈怀容低头想了一会儿,抬起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凭父皇做主,儿臣没什么想法。”
沈映一口气堵在胸口,气得转头狠狠瞪了顾悯一眼,用眼神谴责道,都是你教出来的好外甥,小小年纪,思想就已经这般迂腐不化!
顾悯偏过头,假装看不见。
“不过……”沈怀容忽然欲言又止,沈映以为沈怀容是反悔了,忙鼓励地看着沈怀容道,“不过什么?别怕,你尽管说就是!”
沈怀容的神情有些腼腆羞涩,头低下来,小声道:“假如父皇一定要问儿臣的想法,那儿臣希望父皇能给儿臣选个知书达理,好看点儿的太子妃,最好长得像昌平姑姑那样好看的。”
沈映:“……”敢情这臭小子对选太子妃这事还很期待?
沈映顿时感觉自己是白操心一场,原来这甥舅俩,早就背着他一个鼻孔出气了!
沈映冷着脸,沉声训斥沈怀容道:“你小小年纪,不把心思放在用功读书上,倒先思量起娶媳妇儿来了,回去把《礼记》罚抄十遍,明日交给朕过目!”
沈怀容不知所措,嗫嚅道:“父皇,不是你让儿臣有什么说什么的吗?儿臣听您的话说了,您怎么还罚儿臣啊?”
顾悯忍着笑意,站出来打圆场,“太子,皇上今儿个心情不太好,你先回去吧。”
沈怀容觉得自己甚是冤枉,莫名其妙被拉过来受了一顿罚,他上哪儿讲理去?不过也只能先行告退了。
等孩子走了,沈映没好气地给了顾悯一个白眼,说:“你也出去,朕看到你们舅甥两个就心烦。”
顾悯过去揽住沈映的腰,好声好气地哄道:“皇上息怒,太子选妃这是喜事,说起来,宫里也的确好久没有过喜事了,上次办喜事还是几年前昌平长公主出嫁的时候,现在想来,就好像上辈子发生的事一样。”
沈映挣脱开他的手,冷笑,“觉得宫里许久没喜事了?行,那改天朕也办个喜事好了。”
顾悯双眸危险地眯了一下,“皇上想办什么喜事?”
沈映抬起下颌,故弄玄虚道:“不告诉你。”
顾悯本来以为沈映说的只是气话,可没想到,过了两天,皇家别苑里还真的张灯结彩地布置起来,大红绸子挂的到处都是,就好像真的要给谁办喜事一般。
顾悯瞧在眼里,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迟迟不见沈映对自己有所表示,心里还是禁不住急了,暗地里让沈怀容缠着沈映软磨硬泡地问这喜事是给谁办的,可沈映仿佛猜到了沈怀容是顾悯派过来的间谍,就是不肯说明缘由。
约摸过了四五日光景,一天傍晚,顾悯正在衙门处理公务,忽然下属来报,说有一支送亲队伍正在往皇家别苑方向过去,负责送亲的人还是昌平长公主的驸马,林彻将军!
顾悯听完,二话不说,官服都没脱就带上锦衣卫去拦花轿,终于赶在送亲队伍进皇家别苑之前把花轿给拦下了。
骑马走在队伍前面的林彻,一看顾悯杀气腾腾地带人杀过来,连忙下马行礼,“摄政王,下官是奉了皇上圣旨,送这花轿进皇家别苑,还望您不要为难下官。”
顾悯冷冷瞥他一眼,语气冷若冰霜,问:“花轿里的人是谁?”
林彻眨眨眼:“这下官就不知道了,皇上并未明说。”
顾悯不再理会他,命锦衣卫把送亲队伍团团围住,手扶在悬挂在腰间的剑柄上朝花轿走去,等到走到花轿前面,顾悯沉默地盯着紧闭的轿帘看了一会儿,忽然拔剑出鞘,在身后林彻的一声惊呼中用剑挑开了轿帘!
屏息凝神一看,没想到,花轿里面却空无一人——
本该是坐人的地方,只摆着一顶凤冠和一套叠得工工整整的大红喜服。
“皇上口谕,今天谁掀了花轿,谁就是这套凤冠霞帔的主人。”林彻走过来,眉开眼笑地看着顾悯,抱拳拱了拱手道,“摄政王,下官给您贺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