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柳梢头,皇家别苑里,花团锦簇,灯笼高挂,红绸飞舞,仙乐飘飘,红彤彤的“囍”字贴满了门窗,宫女头上插着红花,太监腰上也系着红绸,四处都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景象。
沈映早早换上了只有皇帝大婚时才会穿的礼服,条条金龙盘在绛纱袍上腾云驾雾,喜庆又威风,翼善冠下,公子如玉,只见他眸若星辰,漆眸朱唇,真是好一个玉树临风,俊俏风。流的新郎官!
“皇兄,您说摄政王会愿意上花轿吗?”
沈映转过头,看到昌平长公主在婢女的搀扶下,领着两岁的女儿走了过来,她小腹微微隆起,显然是肚子里又有了孩子,难怪林彻近来一脸的春风得意,走起路来都是脚下生风。
昌平长公主并不了解顾悯,以为顾悯是男子汉大丈夫,哪里会愿意穿戴只有女子嫁人时才会穿的凤冠霞帔,所以才会有此担忧。
但沈映却知道顾悯什么德性,要是他知道自己愿意“娶”他,怕是花轿上得比谁都快。
“放心,花轿应该就快来了。”沈映笑了笑,从旁边桌上的碟子里拿了块点心弯下腰逗小外甥女,“小幼薇,还认识朕吗?”
林彻给他和昌平长公主的长女取名叫林幼薇,小幼薇长得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今儿个别苑里人很多,她也不怕生,乌黑圆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沈映,奶声奶气地道:“幼薇给皇帝舅舅请安。”
“幼薇真乖!”沈映高兴地揉了揉小幼薇头上的小揪揪,把手里的糕点递给小幼薇,越看小粉团越喜欢,羡慕地对昌平长公主道,“还是女孩儿好,爹娘的小棉袄,你是不知道,怀容都不像小时候那般跟朕亲了,都被他舅舅给教坏了!”
沈怀容就在旁边不远处,竖着耳朵不小心听到了沈映说他“坏话”,忙走过来替自己辩解:“父皇!儿臣哪有!只是儿臣长大了,当然不能再和小时候一样了啊,要是还动不动缠着父皇,被别人知道了会笑话儿臣的。”
昌平长公主笑着道:“太子也是个懂事孝顺的好孩子,男儿志在四方,心怀天下,自然要独立些,不像女孩儿就只有后宅这一亩半分地,每日琢磨的,也就是如何相夫教子这些事。”
沈映不赞同地挑眉,“谁说的,幼薇可是将门虎女,怎么能和那些深宅大院里的妇人一样,等将来幼薇及笄,朕定会给她指门好亲事,让她痛痛快快地过这一生。”
昌平长公主感激一笑,微微福了福身子,“那臣妹就先替幼薇谢过皇兄了。”
“怀容,这里人多,你先带小幼薇去花园里玩玩。”沈映唤沈怀容过来,让他牵着小幼薇的手,然后朝一旁站着的几个宫人指了指,“你们几个跟着小心伺候,照顾好太子和县主。”
两个孩子手牵手去了花园,一路上沈怀容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心思,沉默不语,小幼薇估计是觉得有些无聊了,晃了晃沈怀容的手,小声问:“太子哥哥,你怎么都不说话啊?”
沈怀容低头看了眼天真懵懂的小幼薇,像大人那样叹了口气,妹妹才两岁不到,就算跟她说她也听不懂。
其实他是在烦恼,等今天父皇娶了舅舅,那他以后是要管父皇叫舅妈,还是要管舅舅叫母后?唉,这个问题对小孩子来说真是太复杂了!
两个孩子正在花园里玩呢,忽然听到前院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好像有人在喊花轿来了,沈怀容急着想去看热闹,嫌小幼薇的小短腿跑不快,一把抱起小粉团,撒腿儿朝前院奔了过去,急得跟在他们后面的宫女太监追着喊“太子爷慢点”。
等两个孩子到了前院,沈映也早在众人的簇拥下到了花轿前面。
能来皇家别苑观看这场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婚礼的宾客也不多,也就只有林家的那些人,还有安郡王、朔玉等一些沈映和顾悯各自的心腹,众人脸上都是一副看热闹的兴奋和期待,皇帝娶摄政王,这可是旷古烁今第一稀奇事啊!
这桩婚事在世人眼中或许荒唐无稽,不可能为文武百官接受,沈映和顾悯都不是在意那些繁文缛节的人,所以婚礼的仪程也并不像皇帝大婚那般繁琐复杂,而是简单地效仿了民间嫁娶的习俗。
沈映走到花轿门前,等着喜娘把“新娘子”从花轿里面请出来,等到盖着红盖头,披着霞帔,头顶凤冠的“新娘子”弯腰从轿子里出来,旁边围观的人纷纷惊呼,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么人高马大的新娘子!
喜娘把一段红绸两端分别递给沈映和顾悯让他们拿着,让沈映牵着顾悯进屋拜堂。
“新娘子”一路走过来都一声不吭的,虽然看身量好像的确是顾悯,但沈映还是有些放心不下,趁人不注意,忍不住偷偷地往红盖头里面打量,可惜红盖头遮得太严实,看不太仔细,沈映索性扯了扯手里的红绸,小声问“新娘子”:“噗呲噗呲,君恕,是你吗?”
倏尔,红盖头下面传来一声耳熟的低笑和男人低沉磁性的声音:“若不是我,皇上觉得这顶花轿今天还能进得了别苑?”
沈映挑了挑眉,这倒是,京城第一醋王可不是叫着玩儿的。
确定了是顾悯,沈映也就放心了,他牵着顾悯大摇大摆地进了喜堂,今天是他结婚的大好日子,自然是春风满面,笑意盎然,而一旁的顾悯,虽然盖着红盖头看不见脸,都沈映能感觉得到,他定然也是和自己一样开心。
礼官高声唱道:“香烟缥缈,灯烛辉煌,一对新人齐登花堂!”
喜堂里红烛高照,一对新人在众人祝福的目光中前后走进门,红衣胜火,珠联璧合。
等到沈映和顾悯两人站到喜堂中间,礼官道:“一拜天地!”
两人转过身,同时弯下腰,对着门外深深一拜。
礼官又道:“二拜先祖!”
因为两人的双亲都已驾鹤西去,所以无高堂可拜,于是对着太庙所在西南方的位置拜了一下。
最后礼官道:“夫妻对拜!”
沈映和顾悯转而面向对方,沈映深深地看了眼盖着红盖头的顾悯,灼热的目光仿佛能够穿透这块红布落在顾悯的脸上,而红盖头下面的顾悯也是如此。
两人于无形中四目相接,凝视着对方,双手举至齐眉,朝对方坚定地深深弓腰拜了下去——“礼成!送入洞房!”
宾客当中顿时掌声如雷响,昌平长公主依偎在驸马林彻怀中,拿手帕擦着眼泪,她作为一路看着沈映和顾悯走过来的人,深知他们能有走到今天有多么不易,真好,皇兄终于得偿所愿了,他得到了一个全天下最爱他的人。
对面的安郡王看得眼眶也有些泛红,站在朔玉身后酸溜溜地嘟囔:“本王什么时候也能有和人拜堂成亲的一天啊……”
朔玉听到后回头瞟了他一眼,扯起嘴角,似笑非笑地道:“原来安郡王是想娶妻了,这还不简单,咱家替你跟皇上说就是了,定会帮安郡王择一门好亲事。”
安郡王气得直接上手去扯朔玉的袖子,“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非要故意气我是不是?”
朔玉怕人看见,忙低头想把自己的袖子从安郡王手里扯回来,“这么多人看着,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还不快点儿放开……”
观礼的宾客中,有人欢喜有人愁,只有太子殿下沈怀容一脸纠结,父皇、舅舅……母后?舅妈?
啊啊啊关系好乱!他还只是个孩子啊!谁来教教他,他以后到底该怎么叫人啊?!
新人进了洞房,本来该有闹洞房的环节,但沈映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顾悯揭下红盖头的样子,便取消了这个环节,来观礼的这些人胆子也不至于大到敢去闹皇帝和摄政王的洞房,便自觉地去前院喝喜酒去了。
宫人们将沈映和顾悯送进洞房后都退了出去,房里只留两个伺候的喜娘,沈映从喜娘手里接过秤杆,慢慢挑起顾悯的红盖头,顾悯的脸一点点从红盖头下面露了出来。
只见一顶精美绝伦,珠光宝气的凤冠下,男人的轮廓英挺立体,五官深邃迷人,剑眉星目,依旧风采卓然,虽然作着女子的打扮,却一点儿都不会觉得阴柔违和。
果然,他的君恕,不管怎样,都这么英俊潇洒。
没了红盖头的阻挡,两人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缠。绵在一起,相视一笑,笑容里充满了对彼此的爱意。
两个喜娘嘴里一边说着祝福的吉祥话,一边从他们的发髻中分别剪下一绺青丝,将两绺青丝缠在一起打成一个同心结放在床上的枕头下面,等伺候沈映和顾悯喝完了合卺酒,喜娘们便也退出了洞房,将余下的时间留给两人独处。
坐得有些久了,沈映站起来活动了下身子,故意在顾悯的下巴上摸了一把,促狭地道:“怎么样?朕没食言吧?朕用八抬大轿把你娶回来了。”
顾悯把头顶的凤冠摘下来,起身放到桌上,这顶凤冠是按照皇后的规制用金银打造而成,镶满了各种宝石和东珠,起码有四五斤重,戴在头上两个时辰,压得他脖子都酸了。
顾悯揉了揉脖子,笑着问沈映:“怎么突然想到搞这出?还故意不告诉我。”
沈映语气突然又变得认真起来,“朕是想通过这件事来告诉你,朕现在可以随心所欲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怀容以后也可以,你不要用他的婚事来算计,在朕这一朝,公主可以不用和亲,皇子也可以娶自己喜欢的人!”
顾悯默然地思忖了会儿,垂下眼眸,含笑望着沈映,点头道:“好,以后都听夫君的。”
沈映被顾悯这一声“夫君”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道:“乱叫什么啊。”
顾悯将人拥入怀,低头鼻尖对着鼻尖,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沈映脸上,故意逗他,“怎么,都拜过堂了,交杯酒也喝过了,不叫‘夫君’叫什么?还害羞?”
沈映脸颊微红,忽然想到什么,及时举起食指按在顾悯打算亲他的唇上,“等等,我还有东西给你!”
沈映从顾悯怀里挣脱出来,走到梳妆镜前,打开妆奁从里面取出一张红纸,回到顾悯身边,“我知道,你不稀罕皇后的凤印册宝那些累赘物,所以,我准备了这个给你。”
顾悯接过沈映手里的红纸打开来一看,原来是一纸婚书,红底黑字,不仅清清楚楚地写着“徐景承”和“沈映”两个名字和成婚的日期,还盖上了玉玺。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有这纸婚书为证,天上人间,碧落黄泉,再没有什么能够将他们分开。
顾悯心中滚烫,沸腾的感动快要从胸腔溢出来,他将婚书小心地摆在桌上,然后执起沈映的双手,哑声道:“你总知道,我最想要的是什么,此生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往后余生,执子之手,与君白头,日朝月暮,两不相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