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雁阵沉默了一会儿,一脸困惑地问:“这也能算是……恶狠狠的报复?”
我点点头:“对他来说就是。”
小常疑惑了半天,道:“那为什么是找个好郎君,而不是找个好姑娘?”
不愧是前期老读者,问到好地方了啊。
仇炼争若有所思。
他就用那漂亮白皙的手敲击着桌面,一边想、一边敲,他像是用这“咚咚咚”的清脆敲声,去配合和衬托他的思考深度。
敲完几下。
手停,指顿。
他抬眼看我,一双俊美的眼如星湖风波起,又亮又漾着星光。
“莫非是因为,他想要报复,却还有些侥幸之心?”
这个解读有点意思啊。我好奇了道:“什么样的侥幸之心?”
仇炼争道:“他自己啃不下梁挽这根难啃的骨头,就想让别人来啃,等梁挽这根又直又硬的骨头被啃得弯了、软了,他就能趁虚而入了。”
你的意思是说——阿渡就想找个人,把梁挽给掰弯?
梁挽虽然看上去很像个美受或美攻,但他可能是个天大的、笔笔直的直男?
阿渡是看出了此人的直男属性,就使劲浑身解数去勾引。但他把自己送到人家被窝里,这都勾不起梁挽对他的欲念。
他只好另寻它法,看有没有别人能让梁挽这根难掰的骨头给掰弯。
如果梁挽真的被掰弯了……他或许就能趁虚而入,把梁挽给夺回来?
这也太刺激、太狗血了吧?
我居然没想到这一层?
仇炼争作为一个刚接触原耽(同人)不过几小时的读者,竟然能比我想的更狗血、更刺激!?
这不对劲啊。
毛毛虫难道在我不知道的角落里,擅自进行了超进化吗?
他蜕变成毛毛蝶了?
我不禁以全新的目光看了毛毛虫一眼,发现他还颇为倨傲地仰着英俊的虫头,显出一副很有解读力的自信模样。
可我就是不夸他。
他就时不时地看我一眼。
我还是不夸他。他就不肯看我了。
这人只别过头,用手指摩擦茶杯,指尖发出冰粒子碰摩瓷器的轻响,似有些催、有些沉闷。
还有些微妙的小情绪,在里面又摩擦又碰撞。
好像是有一些进步,又没进步完全的样子。
小常又道:“若真如此,阿渡的算盘恐怕要落空。”
我问:“你觉得阿渡找不到这十全十美的好郎君?”
掰弯计划或许会失败?
小常摇摇头,评论道:“根据以往的江湖传闻,梁挽曾经与许多美丽的男子传出过绯闻,他身边从不缺优秀的男人啊。”
这个倒是真的。
因为阿渡在四处杀人的时候。
梁挽却在全天下地去救人!
玉海派的柳承敏,人如玉身如松,曾经不幸地被一伙九幽山煞的门徒围攻,重伤之下险些残废,却被梁挽所救,而后二人一路合作、克服追杀、躲避追兵,硬是安全到了罗神医处,为此梁挽险些被围杀,还在几次恶战中受伤,那伤痕至今都伏在他的脊背上!
而他与柳承敏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在此之前他们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雪岚山的沈临熙也是一个美男子,但他在一场以少对多的战役中受了伤,本来地好好在朋友处养伤,结果竟被这个朋友出卖,在养伤期间被斩断一臂,不得不陷入逃亡的绝境。此人一路逃,一路伤,这美男子几乎就要黑化,是梁挽这时从天而降,去感化他、照顾他,把他从黑化边缘拉了回来。
而他们都是基佬。
而且是相当俊美的基佬。
所以梁挽身边从不缺乏优秀的女子,也不缺乏优秀美丽的男同性恋。
可他从来没有为了任何一个人长久地停留过,他这一生几乎都是在不停的奔波与救人中度过。
所以小常的评论要点应该是——梁挽可能是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欲望。
他应该是个无性恋。
阿渡是从杀人与作死中感受快意,而梁挽在救人与冒险中感受快意!
他可以用自己的性命去感化对方,甚至可尽全力去拯救一个素未谋面的人!
所以他们是如此相似,却又如此背道而驰!在三观上毫无相交的可能!
当然了,我觉得还有一种可能。
他俩撞号了。
这是一种相当原耽味儿的可能性,但是很真啊!
根据唐耽学第一定律,0和0没前途,遍地飘0生不出1。阿渡明明需要一个器大活好的猛1,结果爱上一个萌0。梁挽不肯转0为1,阿渡就等于活在一个1无是处的尘世,他无1无靠、孤苦0丁,过的都是些七0八碎、风雨飘0的日子,他当然要生起报复之心了!
我用古代人能听懂的语言和在座的人分享了一下我的猜想,那好学生仇炼争以极奇怪的神情看了一眼,道:“上下位置,真的那样重要?”
……你觉得不重要?
那你在密室里的时候,咋不把你那屁股翘起来给我看看嘞?
而那钟雁阵想了想,评论道:“你们是不是想得太过复杂了些?也许梁挽他,就是单纯地把阿渡当做兄弟、儿子一样去疼爱?”
也有道理哦。
欲若遇上爱,就能被无限放大,倘若他们之间真有一星半点的欲与无限深沉的爱,他们对彼此的渴望理应深如海,激似火,为爱做攻也不是不行啊。
但是梁挽始终没有,阿渡也没有尝试过为爱做1。
究其原因,就是没有欲。
梁挽单纯就是把阿渡当一个不懂事的弟弟,当一个爱叛逆的儿子罢了。
话说钟捕头你为啥会忽然提到儿子?梁挽明明只比阿渡大了五岁吧?
而且我们怎么开始这么认真地讨论起了体位的重要性,以及弯掰直、直掰弯这种稍微高级点的原耽概念了?
我的读者团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优秀了?
都不需要我提点的嘛!?
不过仇炼争这时却看了我一眼。
相当突兀、奇怪的一眼。
我瞅他:“你看我做什么?”
仇炼争皱眉道:“你之前能把阿渡的故事讲得那样详细,是因为你本人就在现场……可是现在,阿渡似乎是与梁挽独处,你又是怎么……”
我不以为意道:“我听到些许传闻,又根据他们的性格,自己揣摩和改编了许多情节,不可以么?”
你不知道什么是艺术加工吗?
不知道什么是看图编故事了对吧?
给我阿渡和梁挽的一丁点信息,我可以编出一万字同人小短篇,再给我多一点信息,我写篇几万字小黄文都行,再多点儿,我就可以根据他们为原型,写一长篇狗血虐恋求而不得直掰弯弯掰更弯的原耽印发于世了。
仇炼争眉间不改疑、脸上不释忧,只道:“可是看你说书的样子,又好像是有人细细地把当时的事情讲给了你听……”
他顿了一顿,审视目光如箭一般疾弹而出。
“你后来,当真没有再遇见那阿渡吗?”
我啃着小常给我递过来的饼,慢慢道:“遇见了又怎样?没遇见他又怎样?”
“如果你后来又遇见了他,那你多半也遇见了梁挽,否则,你怎能那样描述梁挽给人的感受……他被你说得,简直像是个神仙般美好的人物……”
仇炼争以审视怀疑的眼神细细看我。
然后爆出了一道惊天逆雷。
“唐约,君子当专于一方天地,你不会是见一片山就爱一片山吧?”
……
我懵得上下眉头一碰,牙齿差点砸到舌苔,左边脸颊快要扭到右边脸颊,上嘴唇快瞥到下嘴唇了!
这个毛毛虫!
竟然在说我见一个爱一个!?
我是那样的人嘛!?
我虽然偶尔是个骗心小渣男,但我渣的方向根本就不是海王方向好嘛!?
我只渣过你一个人啊!
……
然后就被你渣回去了。
“虽然你极力想要掩饰。”仇炼争眉上冷峭之意一上,“可你才讲了梁挽多少字,你在里面夸他的文字就占据了七八成!你讲那阿渡时何曾这样过?”
我皱了皱眉:“梁挽不值得夸么?”
“你夸得也太过了。”他冷哼一声,“需知这世上,哪儿有这么美好的人!?”
小常也有些疑惑地看向我,那柳绮行也不太信。
倒是高悠悠面无表情。
我就对仇炼争笑了一笑,道:“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他都做了什么。”
仇炼争眉间一沉:“我也没看见他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我又笑了:“对,他就是什么都没做。阿渡在背后出那杀气凛凛的一剑时,他就是什么都没做!”
我看向他,沉眸、正声道:“可他坚持到最后一刻都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是做了太多、太多了!”
仇炼争怔住。
他好像一下子被人劈开。
像是忽然之间听明白了我话里潜藏的所有的意思。
可我还是决定挑明。
我苦笑一声:“他可以做到什么都不做,但是仇大门主……你能吗?”
仇炼争面容一搐。
像一把极厉的刀挑开了他的脸。
以至于他的每条面肌,都在流下看不见的血。
小常疯狂地给我使眼色,钟雁阵的目光闪烁如霓虹灯。高悠悠那不通人性的脸上也挂出了一丁点奇怪的疑惑。
可我顾不了了。
我本来想好好讲故事的。
我本来不想提到这点的。
可是自从高悠悠一来,他不知道犯了什么大病,在评论区跳的老高,老是挑刺,又抬杠,难道他以为我说起梁挽这一章节,只是为了水字数、拖时间?
仇炼争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认识到,我特意说起梁挽这个举动,是为了什么。
我就是想问他。
我就是因为见过了梁挽,我才更加地、欲发地、想要问他仇炼争一句。
为什么当叶小颜在背后救他时,他就不能和梁挽一样,什么都不做呢?
就算他一定要做点什么,他为何不能再多等一点时间?
为什么叶小颜在密室里,把性命、尊严都交托到他手上,以绝对的献身去救他。
为什么口口声声说曾经深爱。
为什么当初说好了要带他出去。
到了最后,他却连这短短的四分之一秒都不肯等?
那是决定生死的四分之一秒啊!
斗杀“铸血坛”那杀手时的生死相依。
那密室里的亲密与共。
那些隐忍不发!
那不顾性命的解救!
有什么用!?
到头来,还不是要被这短短的四分之一秒给审判。
给断送!
我胸口闷痛如雷,我其实有些猝不及防地就被刺激到了,我压根没准备去迎接那些被压下去的情绪。
只能勉力抬起头。
却见仇炼争没有表情。
连搐动的表情都没了。
他刚刚还跳得老高,此刻却默默地喝茶。
沉默得像一块儿被刀久了,就疼到麻木了的石头。
而读者团的气氛又一次降临到了冰点。
我难受,他也难受,其他人肯定也高兴不起来,就都不说话了。
好像一篇被打入冷宫的原耽,排不上榜也结不了尾,就那么拖着,拖下去,大家谁也没有评论和讨论的兴致了。
我深吸一口气,喝了几杯水,努力把气息平复下来。
仇炼争这人说话就这么杠的,不然也不至于老结仇,但他最近发的评论已经比之前成熟多了,有进步了,我不应该和他认真杠起来的,杠到最后我都忘记要讲什么了。
“对不起……”
“很抱歉……”
我俩一愣,大伙也听得一愣。
我们几乎是同时说出了这两句道歉。
我先是一惊,随后硬着头皮道:“你能坐在这儿听我说这些与你无关的人与事,已经是极好的了,我不该在说书时带太多的私恨偏爱……”
仇炼争先是一楞,也语气纠结道:“你才是说书人,你如何叙述自有安排,我也不该……再这样打断你、质疑你……”
他顿了一顿,道:“你,接着说吧……”
我笑了一笑,说:“那你也别当个哑巴……我还是想听到你的评论的……”
就是别再做杠精啦,我虽然不是个玻璃心的作者,但你老这么抬杠,在读者团里兴风作浪、大带节奏,我也很难受的啊。
仇炼争想了想,重重地点了点头,道:“我尽力而为。”
我就叹了口气,仔细观察他的神色,继续讲了下去。
然后彼此都多了几分小心、少了几分试探。
就像两个曾经伤害过彼此的人,小心翼翼地擦拭起对方被撕开的伤口,然后慢慢去舔噬、去包裹、去安抚。
动作既笨拙,又尴尬。
却始终不停。
一旦停下了,被撕开的那些过去的伤口,就很可能会丑兮兮地烂在那儿。
所以不忍停。
更是不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