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可以跻身莫惊春过往岁月里最是尴尬的一回。
他的手抓在被褥上, 一时间,不知道究竟是往上扯遮住自己的头脸,还是要彻底掀开, 暴露他藏在被褥下的那一堆零碎的小破玩意。
不不不, 莫惊春灵活的记忆一下子提醒起他。
之前莫惊春从正始帝的身旁顺走了荷包一个, 吊坠一个,甚至还有两条手帕,以及一根他常用的毛笔。这仔细数来,莫惊春顿然有种自己罪不可赦的负罪感。
他居然不知不觉中, 偷偷带走这么多东西!
正始帝无视了莫惊春僵直的手指,饶有趣味地打量着莫惊春现下的模样。
莫惊春躲在被子下,一双黑眸透着羞耻, 正紧紧把住被子不肯让陛下掀开, 可是方才正始帝早已经抵达, 见证了莫惊春在被窝里翻滚厮磨的模样,怎可能愿意让他就这么避开过去。他机敏地窜上床榻,如同一只矫健的虎豹。
莫惊春拦住陛下的冲势, 但帝王摆明了是故意的。
他的力气在上了床后一松懈, 整个软倒在莫惊春的身上。那沉重的身躯压得莫惊春低叫了一声,旋即公冶启的手往下一摸,碰到了一件软软的……里衣?
正始帝神色古怪地将衣裳抽出来。
仔细一看, 这丝滑的布面, 怎这般熟悉?
他低头看着这件熟悉的衣裳,又慢吞吞地看向莫惊春。
莫惊春已经被自己的羞耻心折腾到不想再睁开眼, 恨不得床上有个洞能让他钻进去。他眼瞅着陛下已经发现了床上的东西, 慢慢蠕动着将自己塞在了被子底下, 整个摊平, 呈现出一种要死不活的绝望气息。
正始帝对于这个状态的莫惊春异常感兴趣,但他对莫惊春执意要藏起来的东西更是上心,既然都扒开来了,当然要看个彻底。
陛下兴趣盎然,执意扯出莫惊春压在身下的另外半截被子。
哦豁!
正始帝的眼眸亮得惊人,衣裳,荷包,手帕,佩饰,居然还有一小支毛笔,这些全都是他的东西,即便帝王从不上心这些随手取用的东西,可是惯用的东西一瞥,还是能辨认出来这是谁的。
正始帝戳戳莫惊春的肩膀。
莫惊春装死。
正始帝又戳戳莫惊春的腰。
痒痒得莫惊春动了动。
莫惊春闷闷地说道:“臣不想说话。”
正始帝盘膝坐在莫惊春的身后,却是在床里侧,扒拉着正拱成一团的莫惊春,执意要他露出脸来,只听得他笑嘻嘻地说道:“夫子,夫子,夫子夫子夫子……”他痴缠的功夫倒是有一套,硬生生是将莫惊春通红的脸给挖了出来。
可是莫惊春还未从那羞耻的情绪中离开,手掌盖住了眼,死活都不肯睁开。
他的脸,他的眼,他的耳根,再到他的脖颈都是粉嫩的红,羞愧的神色让莫惊春几乎不敢看向陛下,手指微弓,似是有些痉挛。
正始帝直接用被子将莫惊春给抱住,然后合力抱住,笑着趴在卷成一条的莫惊春身上,执意要去看莫惊春的眼,甚至还故意趴在他的耳边说话,“夫子如果再不看寡人的话,待会若是寡人肆意起来,可就怪不得寡人了?”
那意有所指的暗喻,迫得莫惊春不得不松懈了力道,这细微的反应登时就被正始帝所发觉,猛地将他的手掰了下来,露出一张艳若桃李的面容。莫惊春羞耻地放弃了所有的抵抗,气若游魂地说道:“陛下,臣……”
一根手指压在莫惊春的唇上。
正始帝笑嘻嘻地说道:“您且别说,寡人来猜猜看,这些里衣,应该是从前落下的,那些手帕与边上的荷包,也尽可以这般解释。但是这毛笔……”那根毛笔在正始帝的指间转悠来去,“总不会是寡人忘在这里的吧?”
帝王将毛笔竖在两人眼前,细细打量了片刻,神情还有些失望。
莫惊春:“……”这有什么可失望的?
失望他没有拿这东西做些什么吗?
果不其然,正始帝的嘴巴骚里骚气,正埋怨地说道:“亏得寡人还以为夫子这般耻于露面,是藏在底下做些不可为外人道也的事情,正想着这样的大好事,怎能不与寡人一起共享……结果就这?”他将毛笔随手丢到了床尾,猛地压在莫惊春的身上。
“您就是私藏了些关于小东西,这癖好可爱得紧,有什么值当羞耻的?”
正始帝痛心疾首,表现得异常夸张。
莫惊春干巴巴地说道:“不是私藏。”
帝王挑眉看他。
莫惊春再次干巴巴地重复,“不是私藏,那是……”
他忍了忍。
“偷。”
正始帝扬眉,奇怪地说道:“偷?夫子偷了什么?偷了寡人的心吗?这倒确实。”
莫惊春无可奈何地坐了起来,撸着毛毛躁躁的头发,感觉那大半的羞容都被陛下这故意捣乱的话语击溃得差不多,只剩下点良心不安仍在躁动。
莫惊春:“这些东西,有的是从前陛下遗留在府中,被臣寻的;有些……是最近在宫中见面时,臣……”他最后那几个词含糊地带过,几乎听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正始帝做出一副刑讯的姿态,咄咄逼人地靠近莫惊春,“所以呢?夫子还是没有说,您为何要这么做。”
莫惊春别开头,耳根的炽热还未退下。
好半晌,莫惊春才结结巴巴地说道:“是那什么……惩罚,最近臣总有些奇怪的感觉,总想收集陛下的东西。”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发情期这个问题,含糊带过的字句虽然还不完全,但已经耗费了莫惊春全身上下所有的羞耻心。
正始帝的眼睛亮得惊人。
那非常、非常尖锐。
正始帝:“夫子是想收集关于寡人的东西?”
莫惊春已然自暴自弃,点头说道:“最好是您贴身的东西。”
正始帝摸了摸下巴,饶有趣味地说道:“既然如此,您为何不直接来同寡人索求呢?夫子想要的东西,难不成寡人还会不给?”
莫惊春匪夷所思地看了眼正始帝,又看了眼。
帝王觉得,莫惊春那眼神的意思,大概是在鄙夷这世间怎会有这样厚脸皮的人?但正始帝觉得,人生来便是得掠夺,占有,强硬,方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那为了自己看中的物什,用尽怎样的手段,那都算不上愚昧,甚至这本就是世间该有之本。
但是这样的话,和夫子是说不通的。
莫惊春所信奉的是另外一种道理,他温润,诚恳,谦谦君子,所作所为,都符合道义。
故而,在莫惊春看来,他的作为,已然侵犯了陛下。
不然夫子是绝不会这般羞耻于见人。
可要看到这样羞红的莫惊春,也实在难得。
在早几年的时候,莫惊春和正始帝的关系还没到现在这般和谐,总归是掺杂着各种暴戾和强硬的手段,莫惊春看似退让,实则异常坚韧。可这世间便是这般,好人总是容易吃亏,而身为坏人的正始帝,总是能够得寸进尺,逼得莫惊春露出羞耻痛苦的一面……那是在长久的过去,才会有的事情了。
如今正始帝和莫惊春情浓意浓,大多的事情,都称得上两厢情愿。
陛下再想看到这般羞耻得满脸通红的莫惊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他的眼神变得异常幽深可怖,凝视着莫惊春的眉眼,就仿佛是昂起上半身的毒蛇,正在无意识地吐着舌头,像是要判断着从哪里下口,注入毒液一般。
莫惊春被正始帝盯得浑身不自在,想要背过身去,却被正始帝紧随而来的动作固定住身体,只听得帝王喃喃地说道:“寡人已经在此,夫子想要什么,难道还不能够畅所欲言吗?”他的声音低柔,仿佛道尽了一切暧昧之色。
莫惊春沉闷了片刻,抹了把脸,叹气着说道:“臣就是……想要将沾染您气息的东西收集起来。”
如果正始帝听过精怪的解释,就清楚莫惊春这回答,其实也颇为避重就轻。
但这也没有绕开最核心的东西。
至少正始帝非常清楚,莫惊春想要的是“他”的东西,最好是越贴身,越是能够让他觉得满足。
这怎能不让正始帝高兴呢?
陛下的眼前一亮,“长乐宫岂不是能满足夫子的需求?”
莫惊春磨了磨牙,忽而使劲挣脱开包裹着他的被子,然后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陛下的脑袋,将他拖了下来,而后翻身压在他的身上,按着他的脖子说道:“您就使坏去吧。”
正始帝抱着莫惊春朗声大笑,“这不该吗?那可是寡人长住的地方。”
门窗外,原本听到了屋内有着奇怪动静的墨痕止住了脚步,幽幽地停留在了门外,至少这把声音,他是听出来这谁了。
屋内,莫惊春正在和陛下斗智斗勇,两人纠缠在一处,也看不清楚究竟是在打架,还是在“打架”,许是因为这所谓的Alpha的发情期,让莫惊春莫名有种昂扬的斗争性。这让他不喜欢受控于人,更不喜欢被压在身下,即便是……他也要身居上方,骑在陛下的身上。
吱呀——
仿佛是小船在晃动。
像是澎湃的浪花,正拍打着岸边。
这折腾,让第二日清晨,莫惊春爬起来的时候,有些艰难。
他感受着那种奇怪的酸涩,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都是第几回了,为何还是没有完成?”
既然是发情期,那岂非是做完了该做的事情后,就能够结束了?
这惩罚从开始到现在,怎么算也得过了将近一个月了,就算是再神奇、再是天方夜谭的世界,人也不可能整整发情一个月吧?
既然惩罚没有结束,那便说明,在这其中还有别的条件,是莫惊春还没有达成的。
是什么?
莫惊春磨了磨牙,看着散乱在他床上的衣裳。
那显然不是莫惊春的身量。
正始帝在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将昨夜胡闹时的衣裳带走,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又是换了哪来的衣服?
难道是他困顿的时候,暗卫拿来的?
莫惊春心里有着好几个猜想,但都没有表露出来,只是慢吞吞地穿着衣裳,决定等他回来的时候,就将这堆小破烂全部都扫走!
莫惊春挺直着腰板,慢腾腾地离开了莫府。
墨香院内,张力原本是要进去屋内,被墨痕给拦住,不经意地说道:“郎君不是说过了吗?最近除非他命令,旁人就莫要去了。”
张力这才想起来,着急忙慌地道歉。
墨痕揉了揉眼,打了个哈欠,等到卫壹来换他的时候,他正站在廊下看着院中养的花草。原本这只不过是普通不过的一个清晨,只是,在卫壹刚到时,门房那里就突然来人了。墨痕本就熬了个大夜,还没有困意,就跟着卫壹一起过去。
门房那边说是有人送来了东西,而且拿着郎君的印章,所以他们没有拒绝,只是那东西有些沉,所以希望他们来检查检查,确认无误后再送进来。
墨痕和卫壹只觉得奇怪,将郎君的几个友人算了一遍,一时间也不知道究竟是谁。
等到了阍室,墨痕原本微眯的眼睛猛地瞪大,看着摆在地上的箱子沉思,“这看起来……似乎是……”他吞吞吐吐地看向卫壹。
卫壹默默点头。
这确实是宫内的造物。
而且这大箱子摆在这里……
两人对视了一眼,都默契地决定不能打开。
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要是陛下一时心血来潮,这里面放了什么他们不能看的东西,那看完后到底要不要自戳双眼?
这可实在是一件麻烦事。
墨痕和卫壹将这箱子给扛回去,也不过是顺手的事情,就没有让门房的人搭手。等到将东西放在屋内,两人再悄然出来时,墨痕抹了把额头,对卫壹说道:“这屋内看着点,最近郎君有些暴躁,许是这外头的流言,还是影响到了郎君的情绪,怕是……”他压低声音说了几个字。
莫惊春掩饰得再好,对于身旁伺候的人来说,这微妙的变化还是异常容易辨认。
只不过他们都以为,是最近朝上坊间的事情闹得郎君不痛快,这才有了这古怪变化的情绪。任由他们再是敏锐清楚,也是不可能知道莫惊春眼下的真实情况。
卫壹看了眼墨痕,懒洋洋地说道:“行了,别瞎操心了,郎君这般稳重的人,难道还需要你来说道吗?你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免得下午起不得身,我便不等你了。”
墨痕摆了摆手,急忙忙地去补眠。
卫壹今日可没什么事情,本该是他和墨痕中的一个跟着郎君去伺候,但是最近墨痕提拔了几个小厮跑腿的,其中一两个比较稳重的,已经开始尝试着跟车,顺带着跟着莫惊春跑上跑下,至于他们两个人,墨痕还管着外头的事务,而卫壹则负责着和宫里、以及一些私下的活计。
不过人总不可能每日都要忙忙碌碌,今日这难得的空闲,卫壹寻思了片刻,溜达去了隔壁的小院。
这小院的位置有些偏僻,若不是常来的人,都不知道这里头已经不复从前荒废的模样。
卫壹沿着一条稍显阴森的小道走了进去,在两侧都是树丛的尽头,他敲开了这小院的门。他进去的时候,小院内安安静静,看起来像是半个人影都没有。但是地上的灰尘被扫得干干净净,么有半点杂乱的痕迹。
卫壹也懒得去找人,就站在院子里叫喊,“暗十一,暗十一!”
躺在屋内横梁上的人睁开了眼,隔壁横梁上的人丢过来一颗板栗,被他给随手接住,“喏,找你的。”冰凉凉的声音响起来,分不出来究竟是哪个“暗”字开头的。
其实有时候,就连他们自己,都未必能够立刻分辨出来,究竟谁是谁。
毕竟他们本身,就是最擅长掩饰的个体。
可是奇怪的是,莫惊春从来都没有认错过。
他只是在最开始的时候,让他们一个一个去打了照面,从此往后,他就记住了这些人的特征,从来都没有忘记过。
暗十一今日并没有轮到去保护,他翻身滚下了横梁,利索地在地上站定,几步推开了门。
外面的阳光看起来有点刺眼,他抬手挡了挡,看到卫壹踱步走了过来,清秀的脸上带着一种奇怪的表情。尽管暗十一依旧是面无表情,但他很显然地往后倒退了一步,重新踩回去门槛内。
卫壹:“别这幅死人样好吗?我是有要紧事。”
暗十一沉默地想,每一次卫壹带着这样的表情过来,都没有好事。
卫壹抱着胳膊,说道,“你不是没事吗?我想请你帮个忙,去查一查,最近这京城中的传闻,究竟是怎样一个说法。”
暗十一沉闷地看向卫壹,“你有权调动暗部的卷宗。”
卫壹利索地点了点头,“是,暗部那里的消息,肯定比我们自己去收集要快一点,但是暗部如果只得袁鹤鸣一个头头的话,那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但除了袁鹤鸣之外,暗部也不是只有一个主事,我的调动是瞒不过其他人的眼睛。”
暗十一看向卫壹,漠然地说道:“你想要瞒过陛下?”
不然为何独独提起袁鹤鸣?
袁鹤鸣是莫惊春的友人,为了莫惊春,有时候他甚至会抗旨不遵。
陛下多少是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谓是爱屋及乌了。
不然早就砍了他。
卫壹搔了搔脸,摇头说道:“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但谁知道呢?我们看到的东西,就一定是真的吗?说不定,也是陛下故意想让别人知道的呢?”
暗十一沉默。
卫壹的说法并没有错。
陛下整个人要是狠厉起来,就连自己也能算计,在他的眼中,压根没有什么是不能当做筹码的,只除了他看中的东西外,这世间在陛下的手中,应当只不过是一盘有趣的棋局,如果不能够让他满意的话,那随时随地掀开棋盘,那也是可为之事。
他根本就不在乎。
从暗十一那里回来后,卫壹无所事事地磨蹭到了下午,等墨痕醒来后,他们两人这才改头换面,然后一起出去。
待到晚间,他们才跟着莫惊春的车马回来。
莫惊春穿着紫色官袍,大步迈开的步伐,足以看得出来仍然带着淡淡的薄怒。临到离开的时候,吏部官员最后送上来的要务,却正好有个无法容忍的过错,莫惊春难得冷了脸色,将人训得胆颤心惊。
那乍然震慑的气势,迫得人战战兢兢,不敢再放肆。
莫惊春外露的气势并没有随着离开而散去,反而越来越压抑,他暴躁地扯了扯衣襟,然后蹙眉对跟在身后的人说道:“全都不要跟过来。”他大步流星地闯进了屋中,烦躁地脱掉外面的衣裳,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
他的皮肤有些瘙痒,脖子似乎有种刺痛的烧红。
心口就像是被挖开了一个坑,莫名饥渴的感觉无法填饱腹中的饥饿,莫惊春中午进食的时候,已经吃进了比往常要多的东西,但还是满足不了这饥渴的自己。
莫惊春虽一眼看中了屋中的箱子,但还是站在窗前深呼吸,平息了自己有些外露的情绪,勉强将那些全部都收束在身体内,这才去看那箱子究竟是什么。
这宫内的造物,多少还是留着痕迹。
莫惊春认真看了一眼,便知道这是陛下送来的东西。
不过墨痕他们怎没与他说?
莫惊春抵着额头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许是他刚才的情绪太过激烈,他们都不敢插嘴说话了。他苦笑,摇着头想了想,还是得尽快解决这个麻烦,他都感觉到自己的情绪逐渐不受控制,变得更加有攻击性。
现在只是不能容忍旁人的靠近,以及对他人的情绪太过敏感。
尤其是任何具备攻击性的情绪都会刺激到莫惊春,他还从未想过自己能这般激烈,这许得是在他年少轻狂的时候,才会有这般不稳重的时刻。
莫惊春一边想着,一边撸起袖子,将这箱子给打开。
结果……
莫惊春茫然地立在原地,有些奇怪地偏了偏头。
鼻子动了动。
不可否认,那熟悉的气息扑面而来,登时让莫惊春的眼神不自觉地红了红,这沉重的箱子里,塞满了陛下的衣裳,还有一些贴身的小摆件,比如……
莫惊春默然地看着摆在正中央的小毛球。
这颗东西摆得如此明显,又是如此居中,莫惊春不相信这其中没有陛下的手笔。
他都不知道陛下是不是将自己衣柜中常穿换的衣裳都送了过来……莫惊春扶额,毕竟陛下也不是个贪图享乐的,平常除了必须的衣裳外,四季的常服他都不怎么上心,对于服饰和色彩也没有偏好,都是宫中的常制,但也会有有些方便的常服。
能将半人高的箱子塞满,这其中已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衣服。
莫惊春的心都在颤抖,他不敢想象陛下究竟是怎么吩咐刘昊,而刘昊又是带着怎样奇怪的心情去收集这么些东西……
他掩面叹息。
但,更加难以遏制的,是莫惊春忍耐不住的冲动。
他的手指紧扣在箱子上,拼命压抑着自己的欲望,但即便莫惊春用力到手指发白,都难以克制自己想要在上面打滚的欲望。他的喉咙发出一声低低压抑的嘶吼,然后胡乱地、颤抖地将这些折叠好的衣裳胡乱地扯出来,然后立刻低头埋了下去,生生地吸了口气。
即便这些都是已经清洗过的衣裳,但毕竟是日积月累,属于正始帝贴身的衣物,仍旧能够让莫惊春感觉到那若有若无的气息。只得一二件当然是不够,但如果是整个箱子那么多……
莫惊春一边在心里呢喃着道歉,一边控制不住自己埋入了箱子里。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动身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莫惊春已经整个缩在了箱子里。原本整洁干净的衣裳都被他的动作胡乱地堆到一旁去,硬生生挤开一个可以容纳他的空间。他的手里……像是抓着什么毛绒绒的东西?
莫惊春有些混乱的脑子醒悟过来,看着这颗兔尾毛球。
他低下头,蜷缩成一团,鼻尖蹭了蹭毛球,发觉这是陛下残留气息最浓重的地方。
毕竟衣裳都是要洗换的,而这颗毛球在陛下的揉搓下日积月累,早就沉浸满了陛下的气息。莫惊春难以克制地在箱子……他的窝……他有些意识不清,但那种长久以来不得满足的冲动一瞬间被无形的大手抚平,整个人变得迷乱起来。
他的牙齿有点痒。
莫惊春咬住手腕,忍住奇怪的闷哼。
箱子半开着,像是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可能,不管这箱子里究竟闹出怎样奇怪的动静,都不会因着撞击翻滚而阖上,过了许久,那奇怪的声音才逐渐停了下来。
一种浓郁的气息……有点苦涩,又有点甘甜,如果正始帝在的话,怕是会忍不住醉迷在这气息里,那味道逐渐变得浓郁,伴随着莫惊春偷偷摸摸爬出来的动作……
他便是这浓郁香味的主人。
莫惊春的耳根红得要命,眼角有点湿润,手里正团着两件衣裳,尴尬地简直要冒烟。
他的衣裳凌乱得可以,非常、非常不得体,胸前的衣襟皱成一团,不知是怎么扭成那德性的,衣裳下摆就更不用说,上头好像是被什么液体打湿了一个小角落,正沉重地垂落下来,随着莫惊春的动作而微微晃动。
莫惊春在屋内找到个盆,然后将笔洗和茶壶里的水给淘换出来,非常愧疚地浇在那两件皱巴巴的衣裳上,等彻底打湿后,莫惊春恶狠狠地揉了揉自己已经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发髻,沉痛地说道:“这发情期就不能正常一些吗?往往总会觉得脑袋一热,就做出一些奇怪羞耻的事情!”
就像是刚才猛地扑进箱子里,还有在衣服堆里翻滚,再则是用……
这些都是莫惊春猛地回过神来后,才发觉自己已经付诸行动了。
非常、非常的冲动。
莫惊春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自己。
【AO的发情期便是这般不讲道理,眼下只是第一阶段,如果您不能在完全阶段出现前,就遏制住的话,那会让您失去理智】
莫惊春:“……”
他捏了捏眉心,“你不是说,这东西已经是削弱版本了?”
【是的,如果是完全版本的话,那Alpah现在已经在寻找O的过程中,而且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任何阻止A的行为,都会让A变得更加狂躁,最后无差别的伤人。如果A无法在发情期标记O的话,也会变得像是失控的兽,同时伴随着哭泣,筑巢,过度自渎等种种行为】
莫惊春:“……AO真可怕。”
这听起来不太像是人,更像是人和兽的结合体。
他应该庆幸现在只有筑巢的反应比较剧烈吗?
即便莫惊春刚刚经过那样的宣泄,但眼下他还是不能自控地抬头去看那一箱被他折腾得乱七八糟的衣服,他有点想……
莫惊春的眼神有些迷离。
等到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在疯狂地将衣服堆满了他的床榻,就连他自己的被子和枕头都被挤到了边上,他的周围全部都是陛下的衣裳,乱七八糟,皱巴巴,被胡乱地堆砌起来,中间则是个窄小的空隙,勉强能够容纳下一个人……不,应该还有一个人的空位。
莫惊春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嫌弃,毕竟这堆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但情感上,他已然蠢蠢欲动,更有种无法自控的餍足感,在他将整个人都埋入自己的窝里里时,那种舒适的、轻柔的安抚爬遍了莫惊春的全身,让他更深地蜷缩成一团。
很,舒服,这是他为伴侣和自己打造的窝。
……但是,伴侣呢?
莫惊春茫然地抬头。
但很快,他恢复了清醒,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
想什么呢!
但想象是一种无法靠自己阻止的神奇的能力,莫惊春一个没留神就开始思考起他要怎么将公冶启叼回来藏在窝里的……等下,他为什么是要用叼?
他叼得动吗?
莫惊春面无表情地给自己又来了一下。
他觉得这不行,这不可。
这发情期再继续下去,他都要变成笨蛋了吧?
…
成虞君的生辰是在三月底。
宫中为她举办了宴席,邀请了宗亲和几位王爷与重臣,而后在这小小的宴会上,太后正式宣布了将成虞君收为孙女的消息。
当日,成卫忠也出席了。
彼时莫惊春坐在下方,看着他们姐弟两人的模样,轻叹了口气。
这对他们来说,也未必是坏事。
毕竟太后对他们也是当真上心,虽然只得收养了成虞君一个,但这显然代表了皇家的态度,任是谁都不敢再欺辱他们。
莫惊春低头吃了两口清水,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桌上的菜肴。
他是一口都吃不得。
因着这舌头不知为何对各种调料异常敏感,只得吃下那些最是清淡的菜,莫惊春估摸着这也和惩罚有关,只能索性不理会。既然连吃菜都成为了问题,那酒水自然不消说,这吃清水算是最简单的。
只是他自己能不喝,但是旁人来给他敬酒,莫惊春却不得不吃。
这宴席上的宗亲说是和莫惊春没关系,但当初他在宗正寺的时候,可同这里面不少人打过交道。这一回陛下在朝上宣布的事情,他们未必参与其中,可是与莫惊春还算面熟的好些人,却都趁着这时候来同莫惊春打招呼。
这一个两个算得上皇室的人,莫惊春也不好婉拒,只得吃下一杯杯酒水。
舌头的辛辣刺激得莫惊春的眼底湿润,微微一眨,像是泛起波澜。他刚与一人寒暄完,一转身,就看到成虞君带着成卫忠站在他的面前,那姐弟两人朝着他盈盈一礼,端得是正经异常。
莫惊春忙上前扶住他们。
他虽吃得有些多,但也还没醉,便是有些微醺,也影响不了他。
他忍耐着成虞君身上淡淡的香气,感觉到那种下意识的嫌恶和不喜,但理智猛地压下那奇怪的冲动,与他们说起话来。
成家姐弟都是非常聪明的人,在清楚太后要收养他们后,他们就已经想好了以后的去路,对未来的规划也非常明晰,这让莫惊春忍不住笑了笑。
他们两人对莫惊春的感谢也是真的,尤其是成虞君。
她自己倒好,但是她那傻弟弟如果不是莫惊春出手相救,怕是当真回不来了。
莫惊春笑着摇了摇头,没多说什么,只是提点了他们几句,便悄然退了开去。
他脑袋有点晕。
莫惊春寻了一处隐蔽的地方略站了站,缓解了刚才那种身体的奇怪紧绷,等到情绪平定了后,他这才要转身,却一下子撞上了坚硬的臂膀。
这疼得莫惊春的鼻子酸涩,忍不住弯了弯腰。
一股冷幽的清香在男人伸手扶住他时,也跟着一起飘了过来。
莫惊春茫然抬头,顺着被玄色衣裳覆盖的胳膊看过去,高大的帝王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说道:“夫子可让寡人好找,今夜,您可是位大忙人。”
莫惊春仿佛没有听到正始帝的话,直愣愣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陛下挑眉,古怪地笑了笑,“夫子?”
咕咚——
喉结缓慢、却似是快速地滑动了一下,发出饥渴难耐的欲望。
莫惊春尴尬地捂住喉咙,猛地看向他处。
公冶启的笑意越发古怪,抬手捏住莫惊春的下颚,强迫着他再看回来。
一双浓黑的眸子里满是诡谲的幽暗,笑声里,更是透着浓浓的恶意与趣味,“夫子,您这是,想吃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