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不上麻烦,恰好顺路,”男人一句话便带了过去。
蒲毅也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没在这件事上啰嗦太多,他喝口茶,转眼看向坐在旁边的女孩儿,“叔记得你叫宋盈是吧?”
宋尔已经好几天没听见这个名字了,冷不丁的听人提起还有些别扭。
他轻抿下唇,“嗯”了声。
蒲毅不是多细腻的人,没觉出他的情绪有什么不对,“还觉得难受不?”
宋尔摇了摇头,“好多了。”
“那就行,现在天也不早了,我先带你回知青点吧,”蒲毅放下搪瓷缸道。
宋尔看了眼男人,他也不知为什么要看。
见对方没说话,慢慢的、起了身。
简单道了别,宋尔就被带走了。
两人出门时,月亮刚挂上天,依稀还能瞧见周围散落的几粒儿星子。
“宋同志,叔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刚刚在屋子里不大合适,就留到现在了,你可别多想,”蒲毅等走远了后才道。
宋尔忙小跑几句,跟近了些,“叔您说。”
蒲毅想着对方是个女孩儿,尽量委婉道:“今天你的情况我还没跟村长、书记他们说,但估计也是瞒不住的,你受不住风就下不了地,即便是下地,也干不了重活,这话我说的没错吧?”
宋尔点了点头,怕对方看不见他的动作又提声应了下。
蒲毅接着道:“村里的粮食年年都是有量的,按照公分计算,要是干不了那么多,到了年底是分不了太多粮食的。”
“我知道叔的意思,多劳多得的道理不管在哪里都没错,”宋尔认真道:“到时候该是怎么样还是怎么样,我心里不会有想法的。”
若他有些抱怨,蒲毅心里倒还能好受些,偏他一点儿没有,即便知道自己是对的,但道理归道理,人情是人情,他还是免不了生出点儿愧疚来。
这人一愧疚,就容易产生补偿心理。
“明天我请江去家里吃饭,你也来,你婶儿前天杀了鸡,在窖里堆着,等你们来了都炖上,说来他算是救了你的命,到时候再好好谢一次。”
说完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不能不来。”
宋尔推脱不过,只得应下。
他望着树梢上的月亮,忽然想到自己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他是……姓江吗?”
“对,叫江柏,”蒲毅道。
宋尔听着这个名字,“哦”了声。
因着天色晚了,两人回去用的时间比来时要久。
到知青点时大家都吃过饭了。
周臣看见人回来,起身迎了上去,“灶上温的还有一份饭。”
“我吃过了,谢谢,”宋尔回的礼貌。
乡下没什么活动,那些诗歌、文选打离开城里,慢慢的就很远了,因着新知青的到来,倒是鲜少生出了些活气来。
没人去睡觉,大家都聚在炉边烤火说着话,灶膛里烧了花生,火舌卷着花生壳,不时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
蒲毅见人齐着,将宋尔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主要是想着多少能照顾些。
众人顺着蒲毅的话看过去,瞧见了一身绿色军大衣的女孩儿,只因着对方头上裹了围巾,看不大清脸,“来了知青点就是一家人,肯定不会让人出事的,叔放心。”
蒲毅没再多说,拍了拍宋尔的肩膀便离开了。
等人走后,周臣起身走到他身边道:“刚回来肯定冷,要不先过去烤会儿火,刚好我身边还有个位置。”
这话旁人听的没什么反应,但与周臣隔了个马扎的女知青脸色却有些不好。
她从对方刚进知青点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了,不论是样貌还是穿着、气度都比着其他人高了一截,而且手上还戴了表,瞧着家境也殷实。
在乡下蹉跎了两三年的女人已经二十一岁了,她不想嫁到村儿里,又看不上知青点那些条件比她还不如的男人,左挑右顾的,婚事也被耽误了下来。
眼见同住一屋的知青都相继处了对象,下意识的跟着生出了紧迫感。
偏这时候周臣来了,在她眼里可不就是缘分到了吗?
即便还不知对方身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还是放下矜持先进了一步。
只是这一步进的有些不顺利。
新知青来了大家坐在一起熟悉熟悉原是惯例,她因着回屋儿打扮了好一会儿,到的时候就只剩了两个位置,她问也不问的就坐在了周臣旁边那一个,偏对方在她坐下后说是给朋友留的。
意思不就是让她起开吗?
她当即便觉丢了面儿,红着脸换了个地儿坐。
结果大家说半天话了那个位置也没人去坐,自然就以为方才是幌她的,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这时候过来个人,不仅是队里领过来的,光明正大的表示对方身体不好让大家照顾一些,周臣还……还那样主动。
她脸色能好看才怪了。
凭什么啊?
就凭她是个病秧子?
要真是病的有那么重干嘛要下乡拖累别人?
只到底还有些顾及,这些话只在心里转了转,没说出来。
这边的宋尔四下看了看,见确实没位置了,就跟着坐下了。
“既然现在人都在,我们都先介绍一下自己吧,我先来。”
这里主事的男知青清了清嗓子道:“我叫吕英,在家中排老大,家里还有两个比我小的一双弟妹,一个上小学,一个初中了,来这里差不多五年,父母是南边打渔的,这东西看天,等家里寄过来海鲜了,咱们好好吃一顿。”
“好,”他说完后大家都鼓了鼓掌,知青点的老大哥并不好当,但吕英为人真诚,处世又大气,大家都服他。
接下来是第二个,“我叫王薇,在家里也是老大,下面两个妹妹,都还在上学,下乡有三年了。”
“哦,对了,”她说着握住身旁男知青的手道:“我跟对象过几天就结婚了,到时候请大家喝喜酒,席面我们尽量往好了办,虽说不会太大,但管饱是肯定的。”
她姿态大方,身边的对象却腼腆,橘黄色的火光下映出了通红的一张脸。
大家也没起哄,笑着道了恭喜,都说一定到。
剩下的人一一介绍,轮到的最后一个人正是给周臣示好的女知青,“我叫郭蓉,家里排第二,爸妈都是工人。”
旁的就没了,只语气还能听出带了些小性儿。
明眼人都能看出原因,但谁也不能说周臣做的有什么不对。
最后还是吕英打了个圆场,“下一个,该新知青了。”
周臣不意让宋尔知道方才的矛盾,率先开口说了下自己的情况,父母工作、家庭情况大都略过了,只表了年纪、家乡、兴趣爱好什么的。
剩下的有样学样,大都没什么差别。
一圈下来,让宋尔印象比较深的是个女孩子,他在火车站也见过的,当时跟在一个男人身边神态很亲近的模样,轮到她时开口就说自己是为了身旁的谢放下乡的。
这句话把在场的人都弄惊了,坐在她后面的谢放也皱了下眉,但也没当场反驳。
众人面面相觑,不好对这种事做什么评价,只好赶紧让下一个人介绍。
剩下的就宋尔一个了,他喉咙动了动,声音不敢太大,“我叫……宋盈,家里是南边的,麻烦……麻烦大家了。”
许是紧张,他说的有些磕巴。
“什么人啊,炉子旁又不冷,装模作样的戴个大围巾,头脸都看不清楚,万一走路上了,估计大家都认不出你是知青点的人。”
被抢了位置的郭蓉对她本就有意见,见她说话时还包着脸,提气儿便发作了。
宋尔听的一脸茫然,没明白这是什么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