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看着把自己整个儿卷到被子里的女孩儿,默了默,把被子给扯了下来。
然后就站那盯着她,也不说话。
在这样的目光下,恐怕无论是谁都睡不下去的,宋尔也是一样,纤密的眼睫颤了几颤,才把粘着的眼皮撑开,“困。”
江柏看着女孩儿一副随时都能睡过去的样子,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吃完再躺。”
只话音到底勉强,宋尔觉得这可能已经到对方的底线了,他“唔”了声,艰难从炕上爬了起来。
江柏见人起了,这才出去端饭。
宋尔套上袄,又磨蹭了会儿,才慢吞吞跟在了后面。
到堂屋的时候,饭已经摆上了。
仍是白菜大馒头和粥,唯一不同的是菜里没放辣子。
宋尔看着桌上清淡的粥饭,脚步却了一下,说不清心里什么感受,非要说的话,大概是傍晚醒来,发现一只总是迈着大步又很凶的老虎发现你吃不了生肉后,不仅没欺负你,还很费心思的把肉做熟了。
他低下头,苍白的唇上沾了点儿笑。
“过来吃饭,”江柏见他不动,喊了声。
“手上裹着毛巾吃饭不方便,我先去把手洗了,”宋尔道。
江柏“嗯”了声,“热水在桌下面的壶里。”
“好。”
这顿饭吃的很安静,宋尔却吃的比先前多很多,尤其是那道清炒白菜,几乎小半都进了他肚子。
从没见过她吃这么多的江柏担心晚上再不消化,收拾桌子的时候添了句,“肚子疼不疼?”
“不疼的,”宋尔仰着脑袋,乌黑的发顺着肩膀垂了下去,“就是觉得今天的白菜炒的好吃。”
江柏听到这句话,身形顿了下,却没开口为自己表功,只应了声就去洗碗了。
弄完这些,日头渐渐倒了下来。
趁着最后一点儿天光,男人把东屋给拾掇了出来,通上炕后,让宋尔搬了进去。
可喜提新屋的宋尔却迟迟没上炕,倒不是睡多了,就是觉得有点不对,他看了看新换上的被子,又掀开衣裳闻了闻自己,立刻捏了下鼻子。
有点酸。
宋尔回想了一下,自己好像自从来到这里,就没洗过澡了。
要是之前想不起来,或许还能对付一晚,但发现之后,身上就跟长了虱子一样,怎么都躺不下去。
只是都这个点儿了,不好再折腾,宋尔只能从自己行李里翻出一套衣裳换上。
这才勉强睡下。
可知青点却不似这里平静。
白天的时候就有几个人发现宋尔不在炕上了,可碍于昨天晚上的事儿一直没好意思开口,直到晚上了也没见人,才忍不住问道:“宋盈她不是生病了吗,怎么没在?”
“盈盈的身体在知青点受不住,周臣把江柏找来,接她去了家里住。”
陈月儿做着饭头也不抬的道。
问话的男知青一愣,“走了?”
“不走难道等着病死在这儿吗?”
郭蓉翻了个白眼。
那个男知青被怼的有些下不来台,“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又不是我不给她药的。”
他顺嘴秃噜出来的话,一下子得罪了两个有药却没拿出来的两个男知青,其中一个脾气耿些,听见这话也恼了,“是,药我有,但我有就一定要给吗?”
“凭什么?”
他到现在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人都自私,没人替他想,他就得多替自己打算。
他指着外面,“看见外面雪多大了吗?我们谁不是每天顶风冒雪每天都要干活、挑水、上工,一天天的熬下去,可她呢,就干那么一点儿活就躺床上了,我把药给了她,等我生病的时候怎么办,谁会给我?”
“是你吗?”
他看向陈月儿,“还是你?”
“你们会给吗?”
“昨天之前,当然会,”陈月儿站起来,不闪不避的看过去,并没因为对方声音大就怵了,“以后的事情我不管,我只看得到眼前,大家患难与共,我以为是可以交托后背的同伴,推心置腹的朋友,既然是朋友,为什么不给?”
这番话跟长了倒刺的鞭子一样直愣愣抽到了对方脸上,又刮下一大片肉,他脸色难看的望向陈月儿,“是,你仗义,我比不上。”
说完搬开板子就出了门。
吕英眼看着这场争执,一句话没说。
知青点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古怪又尴尬。
宋尔还不知道因为这件事引起了什么波澜,他睡到半夜,忽然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本以为屋子里有老鼠,可才坐起来就听一道陌生的男声道:“谁?”
宋尔脑子里一瞬间划过了很多想法,可最终都归究为了一句话,“江柏,有贼进来偷东西。”
刚喊出去没多久,门外就有了动静。
“咣当”一声,随着门被破开,屋子里的人再次开了口。
“哥,是我。”
门口的江柏还没什么反应,炕上的宋尔就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住了,“咳咳……”
江柏走过去给他拍了拍背。
宋尔才渐渐不咳了,“能不能……先把灯点一下啊。”
他现在还有些闹不清状况。
江柏“嗯”了声,只还没起身,屋子就亮堂了起来。
宋尔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形高大却笔挺的青年站在不远处甩了甩手上的火柴,随后转过身,露出了一双疏朗的笑眼,“哥,怎么样,我还没忘家里的油灯在哪放。”
江柏见到弟弟,脸上既没意外,也没显得多高兴,只“嗯”了声,权当回应。
青年却没怎么失望,似是习惯了这样的反应,他转目朝着屋子里最先发现自己的人看去,目光才及,便忽而怔忡。
少女穿着一身简简单单的红毛衣,正被兄长抚着背往下顺气,从他的角度看过去,仿佛被揽在了男人怀里。
想到战友给自己写的那封信,青年已经有了七八分预感,这个人就是他哥借钱的原因,“家里多了个人,住的还是我的屋子,哥不跟我介绍一下吗?”
江柏除了在宋尔面前,其他时候话并不多,“这是宋盈,往后住在家里。”
青年没问对方为什么会住进来,因为他知道江柏的性格,就算开口,也问不出什么,等了等,见他哥介绍完就不吭声儿了,只能走近些道:“你好,我是江柏的弟弟,江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