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很冷。
当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融进这样凛冽的风中时,更显出一种沉默的锋利来。
许久过去,江柏也没说话。
宋尔轻咳了下,没催促。
“我就不去了。”
江柏本不是犹豫不决的性子,可偏偏这五个字硬是在胸中盘桓许久才吐出来。
宋尔望过去。
江柏敛下眉峰没有看她,“一会儿到了坳子口,直接右转就到了,那面山下有村里人埋的陷阱,走的时候看着点儿。”
宋尔本也是拒绝的,可听他说真的不去,心中又不免生出点儿仓惶来,他定定神,低声说“好。”
两人在岔路口分开。
江柏转身大步往前。
可奈何没走多久,就听见了身后一声惊呼。
脚下顿了顿,没准备管。
他接着往前走,走的越来越快,可心神却不由控的捕捉着身后的动静,偏偏只那一声后,就再没别的传来了。
按理说,若不想再同她扯上关系,这时候什么也不做回家是最好的,何况对方也未必有事儿,可越是这样想,江柏的脚步就越慢,最后忽的停下,在原地站了会儿后折身跑了回去。
没怎么费工夫,就瞧见了不远处的宋尔,对方倒在路边,一手撑着地,正试图站起来。
可偏又使不上劲,很快就跌了回去。
江柏快步过去,蹲下身子问:“哪只脚伤了?”
宋尔看他一眼,没作声。
江柏脸色愈冷,他没再问,直接上手去捏,捏到右脚的时候,女孩儿忍不住轻“嘶”了声。
男人把裤腿往上翁了翁,重点放在了脚踝上,“这儿疼不疼?”
宋尔低着头,没理。
江柏凉声道:“想当瘸子?”
宋尔当然不想,他拧着眉道:“一点疼。”
“这儿呢?”
“不疼。”
江柏接着左右活动了下,没等他问,就见女孩微微后仰,身子也跟着颤了下,“疼。”
许是太痛,话音也变得有气无力。
“是伤到筋了,骨头没事儿,”江柏淡淡道:“休息两天就好。”
“手给我,送你回知青点。”
宋尔没动,他轻抬了下眼睫,“我还要去捡柴。”
月光薄薄一片,就那样轻易跌在他的眼底,带着自己也未曾察觉到的脆弱。
江柏问她,也仿佛是在问自己,“那怎么办?”
宋尔的眉落了下去。
不多久,又朝他伸出手,“可以扶我一下吗?”
江柏握了上去,他还记着她手上有伤,便也不敢用力。
宋尔借力站了起来,他虚虚倚靠在男人身上,轻声道:“我今天是不是还没说过要原谅你?”
江柏“嗯”了声。
“那背我一下,”宋尔也知道这个理由有些站不住脚,所以说的都不是很有底气,“我得去把柴捡了,不然晚上睡觉会很冷。”
江柏眉骨压了压,“屋儿里炕没烧?”
“一共有两间屋子,我不习惯跟别人住一间,就选了没炕的那个,”宋尔道。
江柏没说话,在他面前蹲下了身子。
宋尔一回生二回熟,直接趴了上去。
只走了会儿才发现方向不对。
宋尔提醒道:“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江柏道:“没走错。”
宋尔对村里没他熟悉,以为对方是要抄小路,便没继续问。
只半个钟后,看着面前很有些熟悉的大门,低头道:“你怎么带我来你家了啊?”
话中似有怨怪,他说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可听在男人耳朵里却叫他的手紧了紧。
若两人都是男人,这话自然没有什么不对,可偏偏宋尔在江柏眼里是个女孩子,还是顶漂亮的女孩儿。
一个男人,在入夜带着个漂亮的女孩儿回家,任谁听了都觉得是个坏心思的。
江柏不知道说什么,也没想着为自己辩解,只打开门后把人放了下来,“坐墩子上等着,一会儿我扎捆柴你带回去。”
宋尔还没应话就见他已经转身去抱柴火了,望着对方高拔的背影,忽然道:“江柏,你多大了啊?”
“二十。”
他也没问对方问这个做什么,好像一点儿好奇心也没有。
宋尔看着他忙活,又问:“那你有没有朋友啊?”
“没有。”
江柏没怎么犹豫的道。
宋尔有些不信,人怎么会没有朋友呢?
可……对方又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
等他把一捆柴禾扎好,犹豫着说,“那你想不想有朋友啊?”
江柏此时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里带着说不清的翳色,“我没有朋友。”
他这样说着的时候,脸色仿佛叫冻住了一般。
莫名的,宋尔没再问下去了。
等收拾好,江柏一手拎起柴禾,再次把宋尔背了起来。
半点儿不见吃力。
宋尔趴在他背上,小声道:“江柏,我比你小,你知不知道?”
江柏道:“现在知道了。”
“一直江柏、江柏的喊,好像有些没礼貌,”宋尔话音微转,蓦地说:“我叫你江哥好不啊?”
心绪向来没什么起伏的男人听到这个称呼脚下直接踉跄了下,害得两人差点儿摔地里。
宋尔更是吓得紧紧抱住了男人的脖子。
好在江柏稳住了,只失手把柴禾扔了。
他拍拍宋尔的胳膊示意他松一些,然后弯身把东西捡了起来,“不能那样叫。”
宋尔道:“为什么啊?”
江柏又跟木头似的不吭声儿了。
宋尔在他背上轻抵了下,闷闷的再没开口。
俩人当了一路哑巴。
江柏沉默着把人放下,把柴禾和布兜一并递了过去。
宋尔很想像他一样轻描淡写的把东西接过来。
可一捆柴禾真的很大,直接就把他往前带了个倒。
要不是江柏拉住他,自己八成要摔个狗啃泥。
趴在男人怀里的宋尔脸蛋儿通红,又气又尴尬又丢脸。
“我帮你把柴禾拎进去?”
从江柏身上起来的时候,宋尔恍惚还能从他眼里看见点儿零星笑意,只这在受害者本人看来跟嘲笑无异,他推开男人,很有几分骨气的道:“不用,我拎的动。”
江柏顺势松了手。
只才一松手,那捆柴禾就又掉在了地上。
宋尔的那句拎的动真的没有半分说服力。
他抬眼瞪过去,琥珀色的眼睛里带着生动的恼意。
江柏被看的偏过头,他拾起地上的柴,轻叹口气,一径叩开了知情点的大门。
等有人来开了,直接扶着人进去。
在旁人面前,宋尔到底没驳了他的脸。
“哪个是你的屋儿?”
江柏问。
宋尔指了指最边上那个。
江柏扶着人走到门口,等门开了也没进去,只把柴放在了门边就走了。
一句话也没留下。
宋尔扶着门框,半晌才动。
正要一瘸一拐的进屋,就听有人在身后道。
“宋盈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