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体检的医院人不是很多,?有许多空床。
沈轻若留下来陪孟迟,在老太太隔壁房间铺床,她刚铺好床,?便听到轻微的开门声,?熟悉的修长身影走了进来。
孟迟刚从老太太的病房回来,?眼眶微微发红,?她看了眼铺好的床,低声说了一句“谢谢”,?声音沙哑,像是刚才又哭过。
沈轻若连忙倒了杯温水,给孟迟递过去。
孟迟坐在病房里的沙发上,?拿着水杯慢慢地抿着,医院惨白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愈发苍白,她眼眶湿润,似乎又不愿意再流泪,仰着头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咽下喉咙里的酸涩感。
她身旁的沙发轻轻陷了进去,属于沈轻若的淡淡香水味萦绕在她鼻尖,温柔的声音随即响起:“闭眼。”
孟迟闭上眼睛,?然后一条冷毛巾随即覆盖上来。
她仍旧想哭,但又不愿意做姐姐眼中的爱哭鬼,她轻吸了一口气,说:“奶奶知道身体出问题了,?刚问我是不是长肿瘤……我敷衍了过去。”
孟迟还想等病检结果,也不愿意让奶奶多担心。
她没有在奶奶面前露出任何形迹,走出病房以后,?又实在忍不住,难过的情绪蜂拥而出。
孟迟感觉姐姐的手轻轻从她颈后穿过,她便顺着姐姐纤细的手臂,靠在她的怀抱里。
姐姐的手轻扣住她的手,轻柔地搂着她,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
沈轻若想让孟迟知道,她会一直陪在她身边,陪她一起承受所有的事情。但又觉得这话不吉利,便补充道:“奶奶一定会没事的。”
但愿所有惊吓,都是虚惊一场。
孟迟身体逐渐回暖,也好似从沈轻若身上获得了力量。
第二天中午,孟迟她爸赶到医院,他在外地考察,得知母亲生病的消息后,便放下工作,马不停蹄地往回赶。
昨天孟迟和她爸一致的想法,就是先瞒着老太太,不让老太太知道自己的病情。孟秉文本打算到医院以后,在病房外偷偷看望,不让老太太知道他回来的消息,要不然老太太知道他放下工作过来了,即便不知道自己的病情程度也得知道。
但是没想到老太太还是知道了。
孟秉文从女儿口中得知后,思索了会儿,还是直接去了病房看母亲。
孟迟跟她爸商量,在另一家治疗肿瘤的医院办了住院手续,当天就把奶奶转了过去。
晚上,孟秉文坐在医院长廊的凳子上出神,等他回过神来,脸上有了点湿润。他往身边扫了一眼,发现放着一小包纸巾,又看了眼自己的对侧,女儿手放在衣袋里,垂着头看地面。
刚才他身边响起了轻微的动静声,想必小包纸巾就是孟迟那会儿放过来的。
孟秉文平时在孟迟面前都是严父的形象,他犹豫了会儿,还是把纸巾拿起来,抽出一张来,擦拭脸上的泪水。他清了清嗓子,说:“你奶奶会没事的。”
他觉得这句话有点耳熟,几年前妻子住院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跟孟迟说的。
妻子确诊那天,他神思恍惚,觉得天就像塌了一样,强打着精神,安抚妻子没有多大的事情,跟母亲商量后续的治疗,又突然想知道在学校的女儿过得好不好,便打了电话过去。
那时候他心里空空荡荡,好像多一个家人的声音,就多了一份鼓舞。
孟迟抬起头来,轻微地点了点头。
孟秉文从女儿的身上获得了一丝安慰。
沈轻若陪了孟迟一晚,差点被白姨发现,便晚上不再陪在医院里,而是在医院附近的宾馆里开了房间。
她回了一趟公司,跟谢蓁说了一声,把笔记本带到宾馆里,一边处理工作一边陪孟迟焦灼地等待病检结果。
结果即将出来的时间,沈轻若有点不在状态,喝水差点洒到身上。
她脑子里突然闪现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一个角色跪在佛堂里敲木鱼,手里不停地转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突然佛珠线断了,洒得满地都是,角色脸色大变,果然随后收到了不好的消息。
沈轻若心有戚戚焉,担心这是不好的征兆,也不再喝水。
恰在此时,她放在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她的心脏跟着砰砰乱跳,紧张地拿出手机,屏幕上闪烁着“乖宝宝”的来电提醒。
孟迟她爸一直在孟迟身边,所以沈轻若没有陪在孟迟身侧,而是在奶奶病房所在楼层的走廊另一边。
沈轻若焦灼地接听了电话,又感到心惊胆战,只听到电话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以及孟迟略微发颤的声线:“是良性的,可以做手术切除。”
她突然感到一阵腿软,收到好消息,和收到坏消息,身体都会发软。只不过前者是劫后余生,后者是万念俱灰。
幸好,幸好是前者。
孟迟似乎在穿过一片嘈杂,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你还在走廊尽头吗?我来找你……”
沈轻若本想说我去找你,但又担心迎面碰上孟迟家里的人,只好按捺住自己想要过去找的心思,说:“好……好……”
片刻后,她看到那一抹修长的身影,拐过拐角,手里举着手机,拐角那儿没有灯光,处于一片昏暗之中,走廊两侧又有灯,明暗交界处,将那抹身影衬得朦胧模糊,又格外秀长。
孟迟迎面走来,眼眶发红,眼睛里又是喜悦又是泪水,沈轻若刚走出两步,就被快步走来的她抱住了。
孟迟将头放在她肩上,泪水滚落到她脖颈里,沈轻若眼泪也不禁落了下来。这几天,沈轻若一直不敢哭,怕惹得孟迟更加难受,现在她们度过一劫,她总算也能放松了。
孟迟抱着轻飘飘的沈轻若,她发现沈轻若真的很轻,而这具瘦削的身体,这几天一直在给她力量。
孟迟轻声说:“谢谢你陪在我身边。”
她有多么感谢,姐姐爱她,愿意陪在她身边。
老太太脑袋里刚查出肿块那会儿,孟迟也曾有过犹豫,要不要告诉姑姑,但又担心姑姑跟着忧心,便没有告诉。
现在确定是可以做手术切除的良性肿瘤,孟迟便给姑姑去了电话,姑姑得知后很慌张,差点打碎了杯子,也立即买了当晚回国的机票。
姑姑是第二天早上到的,孟迟和沈轻若一起去接的她。
姑姑想去见奶奶,但又觉得奶奶估计不想见到她,也怕奶奶见到她,情绪过激,影响身体。三人商量之下,决定等奶奶睡着了,让姑姑偷偷去看一眼。
晚上,单人间病房。
孟迟坐在老太太床边,念着那本哲学书,这本书已经被她念完一大半了。
老太太说:“刚才那一句,你再重念一遍,明明话是中国话,我怎么就听不懂了?”
孟迟又念了一遍,老太太摇了摇头,说:“你妈妈的世界太难懂了……”
这本书孟迟的妈妈曾经看过,现在老太太有了闲暇,也想了解一下。
老太太说:“算了,我还是睡觉吧,跟周公博古论道去。”
孟迟笑了笑,轻轻合上书封面,起身帮奶奶的床降了下去,帮她老人家盖了盖被子,说:“白姨回去了,今天我来守,您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老太太絮絮叨叨道:“你说你,白天还要工作,晚上干嘛还在这儿待着?我现在不是还没做手术?等做了手术,也可以请特护。你跟你爸,一个算一个,不要在这儿守着了,好好去工作。现在我倒下了,集团内部估计更浮躁了,你们可得把精神打起来。”
“知道了,”孟迟说,“明天换白姨来。”
老太太:“到底什么时候手术啊?最近躺得我后背有点麻……”
孟迟:“专家还在会诊出手术方案。”
老太太急着回去工作,躺下后又嘀咕了几声,渐渐地,声音平歇,只有轻微均匀的呼吸声。
孟迟估摸着老太太进入深度睡眠了,才从陪护床上下去,轻手轻脚地打开房门。
姑姑已经坐在外面的凳子上等候多时了,她腿边有不少精美的礼品袋,她要去提袋子的时候,孟迟忙弯腰帮她全提了起来。
姑姑压低声音说:“刚才去买的,都是一些吃的用的。”
孟迟把礼品袋放到了桌上,给姑姑打了个自己离开的手势,便走出病房了。
孟知意在灰暗的房间里,寻了一个位置坐下,走廊上还有灯光,她借着依稀的光线,看着病床上年迈的母亲。
母亲现在老了,睡觉时呼吸声带着轻微的嘶鸣,孟知意听了心里难过。
她打了杯温水,放在母亲的床头,刚准备离开时,听到床上发出轻微的动静声,孟知意心里咯噔了一下,母亲似乎醒过来了。
老太太觉得平躺着不太舒服,想要翻身,但人老了,翻身也不太容易,正想着慢慢来的时候,肩上放了一只温暖的手,帮她轻轻翻身。
老太太惺忪说:“小迟啊……你怎么还不睡?赶紧睡了,明天还要上班。”
片刻后,她才在迷迷糊糊中听到身边传来孟迟的声音:“哦……”
老太太觉着孟迟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有些低沉,鼻音有点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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