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孟迟陪老太太吃早饭,老太太随口问道:“小迟,你没着凉吧?昨天夜里听你的声音有点沙哑。”
老太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昨晚孟迟帮她翻身来着。
孟迟把粥舀到碗里,?不慌不忙地递给老太太:“没……可能夜里寒气重,?鼻子有点堵。”
老太太:“哦。”
她慢慢喝粥,?看上去似乎没想太多。
两天后,老太太的手术方案出来,?医生们叫家属们过来详谈签字。
孟秉文在外面谈项目,收到消息往医院里赶,医院附近的路段有点堵。他拿出手机一看,?发现老太太两分钟前又问他到哪儿了。
孟秉文一边回复消息,一边问开车的助理:“前面要堵多久?”
助理看了前方车流一眼,心里也没个准数,说:“大概……十多分钟。”
孟秉文估算了一下,发现走着去更省时间,他看了眼后方,?推开车门,边迈出去边说:“我先去医院,你慢慢把车开过来。”
老太太所在的这家医院在治疗肿瘤方面很出名,?吸引了国内很多人过来就医。医院附近这一带很热闹,有吃的有喝的,还有住宿的地方。
孟秉文忙着赶路,没怎么注意周围,?他的视线匆匆掠过一家比较大型的酒店,却很快定格在了酒店前面不远的餐馆门口。
那家餐馆生意不错,人来人往,?但因为站在门口那人的气质实在突出,让人很难不一眼看到。
孟知意站在汤店门口,等待店主打包,她手里拿着手机,不太熟练地操作微信,回复孟迟刚才发来的消息:“嗯,知道了。”
孟迟刚才告诉她,老太太的手术方案出来了。
孟知意视线随意地扫了眼四周,很快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站在离酒店不远的地方,皱着眉头,瞪着眼睛看她。
“靓女,你的汤。”这时店主把汤递给孟知意。
孟知意稍稍回神,又对店主口中的称呼无可奈何,她现在已经到了被人叫做“阿婆”的年纪,实在消受不起“靓女”的称呼。
但鉴于“靓女”这个称呼属于口头禅,跟喊别人“美女”一样普世,所以孟知意也没有说什么。
她道了声谢,接过店主手里的汤,缓缓往那道熟悉的身影走去。
孟知意慢慢地拉下黑色口罩,对那人说:“秉文,好久不见。”
孟秉文赶到病房的时候,孟迟正在给老太太念那本哲学书,他视线掠过那本书,心里微微一黯,几年前他看着妻子捧着这本书读过。
老太太奇怪道:“你走过来怎么用了这么长时间?你助理都到好一会儿了。”
孟秉文用纸巾擦汗,动作略顿,说:“距离看着不长,走过来还是挺花时间的,平时坐车都没感觉。”
老太太狐疑道:“是吗?”
孟秉文不想老太太看出更多来,偏头看着旁边收拾的孟迟,说:“医生说了手术方案吗?”
孟迟:“还没,我现在去请医生过来?”
孟秉文点了点头。
一说到手术的事情,老太太的注意果然被转移了,也没再问他刚才为什么花了这么长时间过来。
医生们被请到病房里,详细地说了手术方案,他们见患者和家属们都没有异议,便让家属们在手术告知书上签字。
医生随口说道:“你们家属应该全到齐了吧?”
既然是做手术,那就具备一定的风险性,而这些都是要告知患者家属的。
孟秉文神思略飘,想起了才见过面的孟知意。如果一定要说家属们有没有到齐,那肯定是还缺一个……但是这一个,很多年前就不被母亲承认了。
孟迟默默地签了字,把笔给孟秉文,孟秉文握着笔,没有正面回答医生的问题,说:“拜托各位了。”
孟知意拎着汤走进宾馆里,来到自己房间紧挨的一间房,抬手轻敲了敲门,片刻后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长得极其漂亮的女孩子,她脸上有点不好意思,用手梳理着头发,说:“刚睡了会儿。”
孟知意唇角含笑,提起手里的汤,说:“你跟小迟不是喜欢这家汤吗?我多买了两份,给你提进去?”
在长辈面前,还是要注意一点形象,沈轻若整理着自己凌乱的头发,另外一只手又忙去接孟知意手里的汤,说:“我来提……姑姑,你也太费心了……您要是想喝,我去给你买嘛。”
沈轻若视线扫过房间里凌乱的床铺,脸颊微微发热,早上孟迟给她送早饭,她困得不行,不太想吃,孟迟便躺下陪她睡觉,后面不知道怎么地,就那个了起来。
床单皱巴巴的,一看就知道上面发生过什么。刚才开门之前,沈轻若就拿被子遮挡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一看,还挺欲盖弥彰的。
她把汤放在靠墙的柜子上,视线扫过脚边的垃圾桶,发现里面被纸包着的乳胶材质的东西露出来了一点,上面还沾染着可疑的黏液,小心脏不禁漏跳了一拍,血液一下子涌到脸上。
孟知意目不斜视地进入房间,在背靠大床的沙发上坐下,慢慢说:“有件事想跟你们说……”
“您说……”沈轻若脑子嗡嗡作响,回想刚才姑姑进入房间的路线,垃圾桶放在柜子旁边,离沙发也有好几步的距离,姑姑应该没看到。
沈轻若心神稍定,不禁在心中大骂孟迟,早上她都说不要了,孟迟非要贴上来,这也就罢了,这种东西用完了以后也不好好包着,犹抱琵琶地露着,叫她差点社死!
她利落地扯了几张纸,擦了擦还算干净的柜子,然后自然地把纸巾扔到垃圾桶里,精准地覆盖里面半遮半掩的乳胶材质的东西。
孟知意转头见沈轻若在擦桌子,从她这个方向看,桌面锃亮,似乎不需要清洁?
沈轻若:“您喝水吗?”
孟知意没再想沈轻若擦桌子的事情,说:“不用。”
但沈轻若还是把热水烧上了,姑姑和孟迟这一点倒是一样,喜欢喝温水。
孟迟不习惯用酒店里的东西,热水壶都是现买的,房间里有饮水机,但估计也是很久没有清理过。
孟知意手里捧着热水,慢慢地喝了一口,说:“其实你不用这么拘谨。”
她感觉小沈性格活泼,但在她面前似乎有点放不开。
沈轻若老实地点了点头:“好的,姑姑。”
看上去还是拘谨的模样。
孟知意心想还是算了,她跟小沈交往也不是很多,小沈在她面前拘谨是很正常的,以后熟悉了就不会这么拘束了。
孟知意说:“刚才我在楼下买汤,碰见孟迟她爸了……”
她把刚才遇见孟迟她爸的事情说了一下。
她跟孟秉文没有多聊,孟秉文也没有多问,所以目前他并不知道孟知意和孟迟已经认识。
孟秉文在医院签完字后,又跟白姐聊了一下,发现她并没有向孟知意透露,老太太生病的事情,那么孟知意是从谁身上知道的?
他边思索边推开老太太病房的门,见孟迟又在给老太太念书,老太太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孟秉文滑过孟迟的脸,又跟刚才见到的脸联系在了一起,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他心里一直有个秘密,只向妻子吐露过,那个秘密就是,他很讨厌孟知意。
他真的很讨厌孟知意。
从他记事开始,身边就围绕着孟知意,在学校时,别人说他是孟知意的弟弟,他稍微跟不上老师们的授课,老师们就会感到惊讶道,你不是孟知意的弟弟吗?或者委婉道,你比你姐姐贪玩一点。
是的,他没有孟知意那么聪明,孟知意可以一边帮母亲做事一边跳级读书,而他需要很努力才能弄懂老师们在讲什么。
小时候不懂事,他去问过孟知意题目,孟知意一边打着工作电话,一边利落地写解题过程。他想多问一遍,但从孟知意冷淡的神情里只能看到一句话,这题目不是很简单吗?
孟知意是一个既优秀又骄傲的人,因为优秀,她不知道有些题目对于他来说是比较难的,也因为骄傲,使得她的这份优秀更让人难受。
孟秉文很小的时候就能感受到母亲的偏爱,母亲虽然也对他要求严格,但不像对孟知意那样严,在母亲看来,资质一般的孟秉文,尽力就好,而优秀的孟知意,应该做得尽善尽美。
而孟知意也没有辜负母亲的期待,从学习到工作,表现得都是那么好,有时候孟秉文都怀疑她是故意的,故意表现得那么好,让母亲对他失去期待。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每一步都走得很稳妥的孟知意,居然也有行差踏错的时候。
孟知意二十九岁那年,跟母亲承认,喜欢上了一个女人,并且请求母亲答应。
他站在楼上,看着一向沉稳的孟知意,哭着求母亲的时候,心里很酸涩,要不是害怕母亲,他也想替孟知意求饶。
但与此同时,他心里那阴暗的小角落,又长舒了口气,孟知意对于他来说,就像悬于头顶的灼灼烈日,烤得他苦不堪言,而这一刻,烈日终于要落下去了。
后来,母亲要给他联姻,他虽然不想要一段形式婚姻,但又对孟知意的结局心有戚戚焉。
而且,这不是获得母亲关注的很好机会吗?
孟秉文答应了。
他没想到这段形式婚姻,真的给他带来了一生挚爱,那是他人生中最为快乐的时刻。他跟挚爱的妻子也有了孩子。
孩子很懂事,很优秀,优秀得像……孟知意。
孟秉文本身没有多喜欢孩子,因为这孩子是妻子的,所以他喜欢,但当他发现孟迟优秀得像孟知意的时候,他心情又格外复杂。
妻子意识他的心理,非常严肃地劝诫他,说,秉文,我知道你对姐姐怀有芥蒂,觉得姐姐是你的童年阴影,但你不应该把复杂的心情带到小迟身上,小迟是我们的女儿。
“爸,怎么了?”孟迟察觉他出了神,从哲学书里抬起头来。
孟秉文抬手捏了捏眉心,心里不得不再次肯定道,是的,孟迟是妻子跟他的孩子,不是他阴影的衍生。
孟秉文貌似轻松道:“没什么。”
老太太睡着后,孟迟小心翼翼地给老人家盖上被子,离开了病房。房间里有白姨,不用太担心。
孟迟走进一家比较大型的宾馆,轻车熟路地找到了早上刚来过的房间。
她进入房间,视线掠过凌乱的大床,不好意思道:“姑姑刚才进我们房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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