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试用期, 在工作当中很常见,新员工普遍都要先经历试用期,但叶文桢还是第一次听说感情当中也有试用期。
“你愿意接受吗?”简臻问。
“接受, 完全接受。”叶文桢立刻答复。
叶大律师擅长抓住一切机遇, 丝毫不觉得简臻的说法有问题,确信凭借自己的努力一定可以转正, 甚至提前转正。
“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上岗呢?”叶文桢问。
简臻握着甜品勺子,慢条斯理地拨动盘里的巧克力脆片,她自认为试用期这个说法多少有点伤人, 但没想到叶文桢接受起来毫无问题,甚至有些跃跃欲试。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明天上岗吧。”简特助说。
“我认为今天就可以上岗。”叶文桢说。
简臻抬头看了叶文桢一眼, 话涌到嘴边又被她咽回去,叶文桢勾起微笑,只要简臻没明言反对, 她就可以认为简臻这是默认。
一顿饭进行到尾声, 两人中间的氛围终于回暖, 简臻一口一口吃掉那块小巧精致的甜品,坐着看了一会儿灯光通明的城市夜景,跟叶文桢一起缓缓走出餐厅。
哪怕是夏天,夜晚也有点凉风, 两人并排走, 夜风从两人中间挤过去。
简臻一时激动, 骤然和叶文桢捅破了两人一直以来心照不宣的暧昧窗户纸, 现在冷静下来,感觉脸上烧得慌。
她好像硬逼着叶文桢表白一样。
“还想去哪里逛逛吗?”叶文桢问。
“不早了, 送我回家吧。”简臻说。
她是坐叶文桢的车来的,当然也得叶文桢送回去,两人喝了一点点餐前酒,为了安全起见,叶文桢叫了代驾。
回程的路终于不再拥挤,一路上简臻简直反常地安静,车里只剩下车载电台在播放怀旧老情歌。
到了简臻家楼下,简臻推开车门下车,叶文桢打开车窗眼巴巴地盯着她,问:“不请我上楼喝口水吗?”
如果是普通朋友,上楼小坐休息一番当然没问题,可叶文桢是个Alpha,而且主动要求从今晚开始当她的女朋友。
“就喝口水,司机还在楼下等着,耽误不了多久。”叶文桢说。
简臻思索片刻,点头同意,于是叶文桢光明正大地摸进了简臻的家。
简臻工作多年,一直没有买房,租的房子宽敞舒适,小区配套设事相当完善,她把自己的家布置得很温馨,从忙碌的工作中抽身而出之后,她可以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充电回血。
叶文桢站在客厅中央打量房间的布局,客厅最显眼的就是由大屏电视、音响和游戏机组成的游戏站,叶文桢忍不住莞尔。
简臻从厨房里拿了个玻璃杯洗干净,打开冰箱,她上午泡上的冷泡茶还没怎么喝,先接一杯给叶文桢。
“我家里没有好茶叶,这是冷泡的,不会涩口,你尝尝。”简臻把玻璃杯递给叶文桢。
然而叶文桢并不抬手,就着简臻的手呷了一口茶水,姿态极尽妖娆,堪称不正经。
“好茶,很好喝。”叶文桢说。
简臻收回手,面色如常,摆明了不吃她这一套。
叶文桢上前一步,跨越了体面的社交距离,几乎贴在简臻身后,在耳边轻声问她:“要不要试用一下?”
挨得太近,简臻几乎能感受到带着体温的呼吸,都是成年了,这个时候用这种语气,叶文桢所谓的“试用”指向性非常明确。
简臻耳朵尖发红,往前走一步脱离过于暧昧的范围,说:“不用,试用期不包括这种内容。”
“好的。”叶文桢并不纠缠。
她只是例行争取一次,但简臻的反应完全在她的预料之内。
“叶大律师休息好了吗?”简臻问。
“好了,休息好了,我这就回去。”叶文桢笑道。
她挥挥手跟简臻说再见,简臻给她开门,目送叶文桢进电梯。
随后,简臻来到厨房窗边,勾着头往下看,看见叶文桢从楼门洞里出来,拉开车门,仿佛心有灵犀一样,抬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正好和简臻对视,叶文桢扬起一个笑脸。
简臻立刻从窗台边离开。
叶文桢钻进车里,代驾开着她的车扬长而去,茶几上简臻的手机忽然一震,是叶文桢发来的消息。
“简特助,什么时候打算扩大试用期考察范围,我随时可以。”叶文桢说。
简臻眉头一跳,几乎能想象出来这人发这条消息时候的表情。
叶大律师总是在欠打的边缘反复横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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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过后,周一正常上班,简臻拒绝了叶文桢提出的每天接送她上下班的申请,只能勉强同意下班之后两人一起出去约会,但简臻和叶文桢都是大忙人,能凑出两个人都有空的机会实属难得,好不容易等到周四下午秦珏出门,公司事物无法推进,她自然早早下班,约了叶文桢一起去一家小酒馆听地下音乐会。
小酒馆开在半地下室,灯光昏暗,烟嗓的吉他手哼唱着不知名的旋律,氛围感拉满。
简臻下班早,先去酒馆占位置,点了两瓶店里特色的黑啤酒,选了两盘小食,叶文桢姗姗来迟。
“你今天终于有空了?”叶文桢问。
简臻轻笑,呷一口黑啤酒,略带苦涩的麦香充满口腔,给叶文桢讲了讲秦珏调整业务安排空出时间去看画展的事。
“看不出来,你们秦总爱好还挺高雅。”叶文桢说。
简臻高深莫测地笑笑,说:“不是爱好高雅,是深入敌营去了。”
“怎么讲?”叶文桢来了兴趣。
这段时间简臻一直在奉命搜集关于颜栀的信息,秦总觉得颜栀会对她对公司不利,简臻查了好久,对公司不利的证据没查出来,倒是查出这个颜栀履历相当诡异,看上去不是善茬。
“有好几年的空白履历,该不会是犯事进去了吧?”叶文桢随口开玩笑,简臻跟着笑起来。
简臻和叶文桢背后的乐队主唱正唱到高潮,循环往复的旋律让人着迷,叶文桢也开了一瓶黑啤酒,和简臻清脆地碰杯。
“你经常下班跑出去喝酒吗?”叶文桢问。
“偶尔吧,比较解压。”简臻含混道。
在酒吧昏暗迷醉的灯光下,她盯着叶文桢线条凌厉的脸,忽然感觉自己心跳乱了一拍。
叶文桢大概是做完手头的工作从律所直接赶来的,身上还穿着精英律师昂贵的定制西服,硬挺合身的料子把腰线轮廓紧紧勾勒出来,明明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简臻却无端看出了几分性感。
其实她对叶文桢的好感,颇有几分来源于长相外表,她也不过是俗人一个。
黑啤酒的度数比想象当中略高,叶文桢谈笑间喝完一瓶,身上开始发热,她解开了领口的扣子,硬得如同刀锋的领子向两边松垮开,露出一截修长的脖颈。
简臻看得眼热,也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
简臻没有预约,两人挤在一个小圆桌上,桌上摆了两人的酒和两份小食之后几乎满满当当,简臻的手在这些遮挡之下缓缓向前推进,酒精和酒吧的气氛都让人的思维变慢,一切都按照直觉的方式发展。
叶文桢的手随意搭在桌面,和她只有咫尺之遥。
忽然,简臻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起来,唐韵给她打来电话。
简臻接起,唐韵的声音非常焦急,她问:“秦总今天下午去哪里了?”
“秦总没回公司也没回家,手机关机,完全联系不上!”唐韵说。
简臻当即就醒酒了。
秦珏下午是单刀赴会去见颜栀,而秦珏一早就觉得颜栀对她和公司憋着敌意,简臻的调查重点一直都是颜栀对公司的企图,但如果颜栀是对秦珏个人有所企图呢?
她不寒而栗。
简臻猛地起身,快步走出酒馆,隔绝里面昏昏沉沉的喧嚣,夜风吹干她背上的冷汗,整个人打了个哆嗦。
“秦总下午去见了颜栀,可能会有危险。”简臻说。
她把这段时间秦珏让她秘密调查的结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韵,整个人几乎被愧疚感淹没。
唐韵现在还在公司,简臻立刻让叶文桢打车,两人一起赶回公司。
长风科技灯火阑珊,唐韵在一楼大厅等着,跟简臻汇合之后,三人立刻上楼到简臻的办公室里商量对策。
秦珏疑似失踪,目前唐韵守住了口风,只有她们三个人知道。
“怎么办?”简臻的头都要炸了。
“报警吧。”叶文桢说。
“如果这个颜栀真像你们说的那样,只凭我们几个是找不到秦珏的,必须要借助警方的力量。”叶文桢说。
“可是……这样就闹得人尽皆知了。”简臻有所犹豫。
“秦珏的命更重要。”叶文桢说。
简臻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唐韵,唐韵脸色阴沉得要滴水,她缓缓吐出两个字:“报警。”
按照管理失踪不到四十八小时警局并不会予以立案,但她们一行人中有知名律师叶文桢,她在警局痛陈利害,几乎逼迫着江城警方连夜立案开始找人。
如果秦珏真的被颜栀绑架,那最终总会人尽皆知,公司注定会受到影响,所以现在没必要优柔寡断,最重要的是尽快找到秦珏,确认她的安全。
警方排查了一夜,所有的定位手段都用上了,可秦珏就像一滴水蒸发在水雾朦胧的江城。
必须要通知秦珏的家属了,秦太太听到消息几乎要晕过去,跌跌撞撞地赶来警局,所有人一夜都没合眼,彼此眼睛里全是血丝。
唐韵提出,如果颜栀的嫌疑相当大,是否可以针对颜栀和她身后的家族产业进行监控?
然而颜栀本人常住海外,她身后是江城警方鞭长莫及的境外势力,在几乎锁定嫌疑人的情况下,警方的追踪系统完全无能为力。
唐韵握紧拳头,说她能做定向辐射海外的定向追踪系统。
江城警方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更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合不合法,他们既想赶快找到秦珏的踪迹,又害怕程序正义出现问题自己需要担负责任。
这时候,又是叶大律师挺身而出,她常年游走在程序正义的灰色地带,对权责划分认知准确而敏感,她承诺如果有任何问题她都将替江城警方辩护到底,终于在她的强势推动下,唐韵叫来了长风科技技术最好的一帮团队,驻扎在警局里争分夺秒。
过了好几天,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如同被拉扯到纤细透明即将绷断的橡皮筋,唐韵就是在这时候捕捉到了秦珏发来的求救信息,半分钟之后,她的系统迅速定位到了秦珏的确切位置,精确到门牌号。
她果然身在境外。
江城警方立刻动作,但唐韵还在电脑前操作,嘴里念念有词。
“没这么简单,她肯定有转移途径,能把秦珏悄无生气带到这里,就能把秦珏再悄无声息地带走。”唐韵说。
“私人飞机?”简臻忽然问。
唐韵一愣,猛地回头看了简臻一眼,接下来双手十指翻飞,进入一个全是英文的网络界面。
她迅速检索,页面地图上纵横航线交错,随着唐韵输入条件,地图越来越精确,最终显示出来符合条件的航线只有寥寥三条。
叶文桢凑上来,眯着眼睛看唐韵的检索结果,指出一条从定位地点飞往海岛的航线,这条线颇为冷门,在预约时段前后一整天都没有其他国家或私人航班干扰。
“找到了,这是她的退路。”唐韵说。
“交给我,她走不了。”叶文桢说。
叶文桢再一次展示了她广阔的离谱的人脉范围,竟然能多方牵线搭桥,直接电话打到M国空管的最高办公室,趁对方尚未反应过来,叶大律师先声夺人,简直强势到如同换了一个人。
三言两语之后,对面终于搞明白了叶文桢的诉求,她要求M国空管协助她们逼停颜栀的逃窜航班。
“对不起,我们不会对客户做出这样的事情。”对面拒绝。
叶文桢给唐韵使了个眼色,让她跟江城警方一起出发,而她边打电话边快步往外走,简臻跟着几乎要一路小跑。
叶大律师直奔自己的律所,在她办公室电脑的保密文件夹里一通翻着,最终找到了她数年之前和朋友交换情报时截留下来的,对面空管这位领导的把柄。
对面办公室里,电脑忽然间自己蹦出了一个视频通话框,叶文桢的脸出现在屏幕上,把他吓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叶文桢开始一项一项往外甩她掌握的黑材料,每一项都足以让这人站在陪审团前面痛哭流涕。
肉眼可见地,那人开始流汗。
“请……请问您到底需要我做些什么?”他态度明显软化了。
叶文桢重申了自己的诉求,甚至同时找到了十年之前一桩类似案件的判例,案件当中相似身份的公职人员因为拒不提供必要协助造成被害人死亡,被判处八年□□,而监狱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在一个凌晨忽然被送医抢救,最终不治身亡。
“我再问你一遍,您是否愿意提供必要的协助?”叶文桢问。
视频当中脑满肠肥的男人咽了口吐沫,缓缓点头。
有M国空管的协助,终于在空中逼停了颜栀的飞机,她们就近在LAS机场降落,秦珏获救,颜栀被当场抓获。
消息传回江城,简臻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没了一直顶在前面的一口气,她往前走出两步,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公司、股市、舆论,几乎全压在简臻一人的肩膀上,全靠她一人左支右绌,勉强维持危险的平衡,她体力精神力全部透支。
再次醒来的时候,简臻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手背上插着输液管,病床旁边小板凳上坐着叶文桢,她靠在墙壁上睡着了。
这几天叶文桢也在殚精竭虑,几乎每一步都要靠她强行推动,叶大律师动用了自己所有的能力和人脉,赌上了自己整个职业生涯,而她本人,其实和秦珏没有半点关系。
简臻是秦珏孤身去见颜栀的唯一知情人,她的职责本该陪同秦珏一起去,或者阻拦秦珏不让她去,但她一时疏忽,什么都没有做。
如果秦珏真的出了什么事,简臻不可能原谅自己。
叶文桢为何如此拼命,简臻心里什么都明白。
简臻输着液,刚刚苏醒过来,浑身上下无处不酸痛,四肢酸软到仿佛完全使不上半点力气。
但尽管这样,她依旧缓缓挪动自己靠近叶文桢的那只手,轻轻地、慢慢地,覆在叶文桢的手上。
叶文桢眼底一片青黑,脸颊在几天之内凹陷下去,靠着墙睡着的她,很难和酒吧灯影里精致矜贵的叶大律师联系在一起。
叶文桢睫毛轻颤,她感觉到简臻的触碰,醒过来。
“叶文桢。”简臻开口,嗓音沙哑,口唇干裂。
她现在也狼狈不堪,和叶文桢相比好不到哪里去,她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不能嘲笑谁。
还能有更匹配的一对吗?
叶文桢关切地注视着她,简臻努力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叶文桢的指缝当中,和她十指相扣。
“终于结束了,谢谢你。”简臻说。
“没什么,举手之劳。”叶文桢抿唇微笑。
简臻勾了勾手指,示意叶文桢凑近一点。
叶文桢附身倾听。
简臻说:“基于叶大律师在实习期的突出表现,我宣布你可以提前转正了。”
叶文桢愣住,起身错愕地盯着简臻的脸,简臻只躺在病床上无声地笑。
下一秒,叶文桢忽然俯身,亲吻上简臻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