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沐雅和陶宁对视一眼, 陶宁伸手将陆白天的椅子转了个圈,将人转得和她面对面,手撑着椅子边缘, 和陆白天四目相对。
陆白天从眼角瞥了许黎明一眼,对方正靠着墙壁看她,于是更为窘迫地低头,不敢和陶宁对视。
“白天, 你不对劲。”陶宁若有所思地颔首,她上下把陆白天打量了个遍, 又伸手抓着她发丝摸,被陆白天尴尬地挣脱。
“没有不对劲。”陆白天从她手里抢回自己油光水滑的头发, 放回它应该待的地方。
“看什么电影先不谈。”陶宁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 “你有没有发现你整个人都变了。”
“头发留长了,衣服换了新的, 眼镜也不戴了。”陶宁咂了咂嘴,“比大一的时候好看了几倍,你刚才推门进来的时候,我都没敢认。”
她抬头寻求赞同:“是不是?”
孙沐雅点头:“我也感觉。”
“而且不止是外表, 连气质都不一样。”
从前的陆白天就像个透明人,穿着陈旧,打扮朴素, 如今虽然也没有改变太多, 无非就是头发和衣服的区别,但却犹如改头换面。
更多的东西是由内而外散发的,从前的女孩几乎不敢抬头看人, 总是低着头默默躲在一边,畏畏缩缩的同时, 带着一身不愿挣扎的死气。
但现在不同了,整个人像是在阳光下晒过,如沐春风,就算独自沉默着,眼角也带着万千柔意。
“老实交代,暑假干什么去了?”陶宁把手举在陆白天面前装作话筒逼问。
“真的没有……”陆白天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了,手摩挲着膝盖,祈求地看向许黎明。
见许黎明还不帮她,红唇便抿紧了,猛地把头转回去。
“你们干什么呢?”许黎明适时地上前打断了她们的严刑逼供,用身子挤开陶宁,把陆白天转回去,“卫生间的洗手液没有了,洁厕灵也没有了,我要去超市买。”
“白天和我去呗?”她开口。
“我的洗衣液也没了,我和你去吧。”陶宁果然忘记了八卦这回事,一拍脑门,“我的床单被罩都要洗!”
“你先收拾行李吧,乱死了。”许黎明指了指地上的狼藉,“我和白天给你带回来。”
说罢,她不由分说地拉起白天出门。
外面阳光正好,学校里到处都是拖着行李箱的学生,一个暑假不见的学生们彼此之间玩笑打闹着,生活区的奶茶店和水果店人烟熙攘。
许黎明和陆白天并肩走着,两人的肩膀碰着彼此,陆白天便主动往许黎明那侧靠了靠,走在她身形营造的阴影中。
许黎明发丝扎成半扎的马尾,垂了一半头发在肩上,她个子高高的,下面穿了条军绿色的工装裤,上面穿着露背的背心,肩膀上线条明晰的骨头和肌肉很惹眼。
漆黑的眼睛看哪里都深邃,路上时不时有人转头看她,大多是女生,看过之后,又对着身边同行的朋友嬉笑。
许黎明就是这样,无论在哪里都像旗帜,轻而易举地吸引来所有人的目光,陆白天仰头看着许黎明,心中又酸又甜。
甜的是这样的女孩子居然是自己的女朋友。
酸的是这样的女孩子,竟然会是自己的女朋友。
陆白天看着那些女孩们的眼神,心里越发不是滋味,她便更紧地靠着许黎明,心里怅然。
她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做,她不想绑着许黎明,所以才不愿意公开她们的关系,但她又想让许黎明永远在她的身边,在自己身上刻下属于她的烙印,再也不分开。
矛盾死了。
“白天。”许黎明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惆怅,“你鞋带散了。”
陆白天脚步顿住,她弯腰准备系鞋带,然而身边的女孩动作却比她更快,长腿屈膝蹲下,素白纤长的手指挑起她的鞋带。
这场景落在陆白天眼中让她心跳一顿,而后很快紧张起来,她手忙脚乱阻止许黎明,小声道:“别,我自己来,不要……”
这么多人看着呢,她们所处的位置正是生活区最热闹的地方,四周都是来往的学生,或是疑惑或是惊讶的眼神很快将她淹没。
“许黎明……”她小声哀求。
“怎么啦?”许黎明仰头看她,手上动作不停,“你是我女朋友,系个鞋带而已。”
她很快将鞋带绑了个漂亮的蝴蝶结,然后被陆白天拽起来,迅速离开那些目光。
许黎明被她拉得没看见路,一脑袋扎进路旁低矮的树叶里,又吐着灰尘钻出。
“你跑什么?”许黎明被她逗得直笑,四周人少了,她便大着胆子将手背与女孩相贴,趁着人不注意翻转掌心,把陆白天汗湿的手攥在了手里。
陆白天挣了几下没挣脱,耳根染上红霞,她低着头贴着许黎明,不敢朝四周看,不敢同那些目光对视。
两人很快买够了生活用品,回到寝室,这时正是饭点,校园里人少了许多。
孙沐雅和陶宁已经收拾好了卫生,寝室里干净明亮,许黎明把买的东西放到卫生间,出来时,寝室里很安静,陆白天正坐在书桌前,在几张A4纸上刷刷写着什么。
她像是在写剧本,写字的速度很快,字连在一起,很难看清。
“白天,你晚上吃什么?”许黎明小声问。
“食堂。”陆白天低声回答。
“还没开学呢就吃食堂啊?”耳朵尖的陶宁转过自己的椅子,对着两人说,“咱们一个暑假没见了,不出去聚聚吗?”
陆白天低着头没说话,她的指尖捏着手中的笔,指肚捏得没了血色。
她暑假赚的所有的钱都拿去给陆鸣知交住院费了,现在一个月只有很少的生活费,暑假刚刚结束,她还没来得及去兼职。
“对不起,我……”
“去呗。”许黎明忽然开口,她话是对陶宁说的,“但我不想去外面吃,去我家吧,开学前家里的阿姨给我拿了好多菜,还有火锅底料,我们买点肉涮火锅。”
“真的?你家还能涮火锅?”陶宁完全没有怀疑,兴奋得很,“好啊,正好把我带的腊肉也放进去涮,比火锅店好。”
陆白天依旧捏着手中的笔,她抬眸看向站在旁边的许黎明,眼中溢出星火似的感激。
许黎明冲她眨了眨眼,经过她身后的时候,温热的掌心轻轻擦过女孩发顶。
温柔地揉了揉。
引得女孩微微战栗,陆白天侧目看着许黎明的背影,手中的笔啪嗒落在桌上。
好想让她多摸一会儿,许黎明的手滑过身体的时候,她总是很陶醉,灵魂都像被她掌控着。
想被抱抱,想被揽在怀里亲吻。
陆白天看着桌上的纸发呆,头一次这么讨厌开学。
寝室里又安静了一会儿,许黎明百无聊赖地坐在桌边看手机,躺在床上的孙沐雅忽然坐起身,开口:“刚才班群发通知了,明天新生报到,要选两名班助。”
“选吧,反正和咱们没关系。”陶宁吃着零食,满手是油地说。
“有点关系。”过了会儿,孙沐雅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拖得很长,“因为一直无人报名,所以这个班助是班主任指定的。”
“恭喜你,许黎明。”
许黎明拿手拍了下桌子,一时无言,班助是个苦差事,引导新生报道和帮忙搬行李不说,过两天军训,班助都得陪在旁边晒太阳。
以前这种事和她是绝对没有关系的,奈何这辈子有白天补习,绩点高了很多,被班主任盯上了。
她长叹一口气,把头埋进了书桌里。
事态如她所料,报道那天是她最轻松的日子,开学之后的整整一周,她都忙得脚不沾地,有时候刚下课回寝室,就又被电话喊出了门。
要么帮助新生处理生活上的问题,要么是陪着新生军训夜跑,一个暑假都没晒黑的她,仅仅过去了一周,人就变了个颜色。
这天是新生军训结束的最后一天,早上集合得早,许黎明天刚亮就得出门,她下床穿衣服时,接着窗帘透出的微光,看见桌上放着瓶牛奶,和袋装的面包。
显然是陆白天留下的,这几天陆白天总是熬夜到很晚,她似乎在写什么东西,有时候凌晨才上床。
许黎明心中涌上暖意,她蹑手蹑脚爬上陆白天的床,女孩缩在薄被里睡着,呼吸均匀,只露出个乌发凌乱的脑袋。
许黎明在她发顶偷偷亲了一下,环顾四周没人发现,这才轻声跳下床离去。
过了很久后,外面天光大亮,陆白天才睁眼,她最近睡得晚,睡眠质量又不好,暗沉的黑眼圈挂在眼下。
今天没课,她撑起身子,孙沐雅和陶宁还在呼呼大睡,许黎明的床铺早已没人,桌上的早餐已经被拿走了。
陆白天借着困意在原地发呆了很久,房间里没有许黎明的气息,她很不习惯。
也不喜欢。
许黎明已经很久没有亲过她了,虽然她们满打满算也不过亲了一次,陆白天默默整理好床单,爬下楼梯。
许黎明的床铺还是温的,她心里有着强烈的欲望,想上去躺一会儿,但是理智却阻拦了她。
她只是将手伸进残留许黎明气味的被子,贪恋地摸了好久。
她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这么离不开许黎明。
每天的见面已经完全不能满足她,她变得贪婪了,无时无刻不想看着许黎明,不像之前的陆白天。
陆白天叹了口气,洗漱后换了衣服,抱着桌上的电脑,无声出了寝室。
她虽然睡得晚,但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幸好这阵子她都在写她梦到的剧本,所以日子也不算太难熬。
有时候沉浸在故事里,一天就过去了。
剧本需要一个收尾,她不想拖延,所以准备趁着休息去图书馆写完它,外面的气温炙热,空气里闷着场大雨。
陆白天很困,所以没有选择安静的自习室,而是坐进了图书馆楼下的咖啡店,想着在吵闹的环境里,能让她清醒些。
早上的军训检阅已经结束了,店里坐着好几个穿着军训服的大一新生,大多是女孩,虽然脖子晒得脱了皮,但能够看出青春洋溢。
“军训终于要结束了,再不结束我真的要死了!”一个声音清脆的女孩嚷道,“到底是谁发明的军训,我一天晕倒了三回。”
“总算到头了。”另一个女孩声音娇俏,她犹豫了下,又开口,“就是不知道军训结束后,班助还会不会常来带我们。”
“可能会吧。”有人回答,“但肯定不像军训这样天天跟着队伍。”
陆白天看了她们一眼,声音娇俏的女孩长得也娇俏,梳着两个丸子头,皮肤并没有晒黑,样貌甜美。
“我们冬冬不会是想咱们班助了吧?”有人揶揄她,“不过咱们班助是真的帅,我第一次见这么帅的女孩子,我第一次见她还以为是学表演的呢,没想到是咱们导演班。”
“不过据说是个富二代,家里很有钱,玩得挺花的,但人很优秀,去年戏剧节拿一等奖的就是她。”
那个叫冬冬的女孩似乎有些害羞,打了那人几下,捂着脸说:“可是学姐真的又帅又温柔,我腿抽筋了,她还搂着我帮我拉筋。”
“不过我问了上一届的,黎明学姐真是弯的,她还追过她们班的一个美女,但是没追上。”
“哪个美女啊,这都追不上?”
“扯远了。”声音清脆的女孩把话题拉了回来,她揽着冬冬的肩膀,“学姐还没有女朋友,你真喜欢她吗?喜欢的话,我们就去帮你要微信了,先下手为强!”
女孩红着脸扭捏了半晌,然后点头,小声说:“好。”
身边的桌椅传来一声脆响,几个新生抬头,看见不远处有个人正弯腰捂着腿,看起来像是急于起身磕到了,是个女生,穿得普普通通,黑发遮挡了脸色。
“学姐,你没事吧?”那个叫冬冬的女孩上前搀扶,陆白天忙摆手躲开。
“不用,谢谢。”她掩盖着面容,轻声道。
然后狼狈地抱起电脑,逃似的挤进了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