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和小琞看着远处那令人悚然而震撼的全新鬼狱,也看着正漠然立在鬼殿下的青衣女子,此情此景,那女子便说是鬼神,又有谁不信?
“爹,发生什么事了?”被拉住的小乌鸦不解。
李元慎重道:“天下鬼域大同有三处。
一处你娘这儿;
一处在燕云,据传乃是鬼湖,鬼山,殓衣斋三者融合;
再一处则是北风客栈,鬼市融合。
我怀疑另外两处正在往这里而来。”
“这……”
小乌鸦被李元的话弄的震惊不已,紧接着又担心起来,“那娘怎么办?”
李元微微垂眸,只是道:“待会儿,你退开点。”
小乌鸦顿时明白爹爹又想帮娘去打另外两个大鬼域了。
可这种层次的厮杀,便是爹怕也不行吧?
她和李元处久了,自然知道爹爹的实力其实和那些禁忌鬼域差不多,可以说爹爹就是一个行走的禁忌。
而在在九道的七个禁忌中,若是给排个名次,爹爹也绝对是前三的那种,便是娘掌控着整个鬼狱,若和爹打起来,胜负也真不知道。
但现在,这三团儿鬼域已不是禁忌了,而是都“升级”成了禁忌之上的存在,而这就比爹爹强了。
那么,这般的三个存在再交锋,爹爹掺和其中,能行吗?
她露出担忧之色。
李元微微一笑,捏了捏小乌鸦头上的小揪揪,却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可能眼巴巴地看着,让阎娘子孤军作战。
……
父女俩说话的功夫,又有不少五品强者从山宝县方向飞来。
这都是问刀宫的人。
问刀宫只是没有四品,但五品却有不少。
李元在空余的时候其实也一直在想“四品功法”的事。
说起来也简单,五品想入四品,便需炼心,以心入正途,行践侠义。
可即便如此,那些人却也不可能掌控他的大旋之力,以及敛至可令周边之物坍圮压缩的“大月刀”。
因为无论大旋之力,还是大月刀都是基于他那近乎两万的箓种,那是许许多多被他炼化了的信念。
可寻常问刀宫弟子顶了天便是三道箓种。
三,岂可对比两万?
除此之外,若是这上万的强者皆去行侠仗义,那对于一个国度来说,未必不是灾难。
而且,这其中还有问题。
行侠仗义仅仅是“霸刀”后续的路,那么“绝刀”和“妖刀”呢?他们的路在哪儿?就算不能掌握核心力量,但至少也应该有晋升法门吧?
所以,李元一边在想着这三条道的四品法门以传授问刀宫,一边却又在看着时机。
在感到那诸多五品飞来时,他看了眼身侧,道:“让他们速速远去,不要靠近。”
小乌鸦没动,可泥土之下却是一个手握藜杖的树姥姥小琞钻出。
这树姥姥小琞身形幻变化作乌鸦,拍打羽翼飞起,又往后来者迎去。
那诸多飞来五品见了乌鸦,纷纷行礼,恭声道:“见过神鸦娘娘。”
有的则道:“我等见此间有异动,便来查看。”
还有的则道:“可是阎君娘娘要苏醒了?”
乌鸦张嘴嘎嘎道:“此间还有大动荡,余波也不是尔等能承受,速速退去。”
这些五品一惊,然后纷纷道谢,继而听话地离去。
许多年前,神鸦娘娘可能还就是个“吉祥物”,便是娘娘两字那是那前楚国王女叫出的;但随着大前年鬼潮时候的红孩儿真君,以及神鸦娘娘的现身,他们再不敢小觑。
而去年在天子许了“南方实力,孤不收”后,许许多多的强者从北方南下避难,这直接将南地架在了烤架上,可神鸦娘娘一人一藜杖直接驻守在了羚羊口前,挡住了那中原群豪的路。
结果便是,无一人能过。
无论多少六品,五品,甚至是四品,都无法在神鸦娘娘眼皮底下入南地。
众人才知,其实神鸦娘娘根本就是金字塔顶的存在。
也就在李元面前,小琞还是个女儿。
在外面,她在西极乃是鸦母,在中原也已是名震天下的神鸦娘娘。
很快,那去传令的树姥姥小琞便往后继续飞去,落在了一个山头,以阻拦后续到来的人。
李元和小乌鸦则在最前线看着。
约莫半炷香时间后,李元眼中的鬼狱忽地开始模糊。
宫殿前的青衣阎娘子忽地微微抬头,看向远处的父女二人。
一瞬间,三人视线交触。
青衣阎娘子露出笑。
时间彷如停止。
下一刹,阎娘子连同整个儿鬼狱忽地消失了。
她……这是在告别。
而在李元眼里,鬼狱也化作了一团极恐怖的阴气往另外两团阴气撞去。
“娘!”小琞叫了一声,可她根本看不到鬼狱去了哪儿。
神鸦娘娘又成了小姑娘,“娘娘娘”地叫个不停。
李元摸了摸她脑袋,道:“你守好县子,爹去看看。”
“嗯……”小琞眼里有泪光。
李元身形一闪,循着那阴气的轨迹飞快追了过去。
……
可惜那阴气流转速度快到离谱,李元没了“九道临时巡令”,便是速度飞快也绝对比不上阴气那种转瞬即达的速度。
故而李元才往北去了数十里,那阴气就已经不见了。
李元记得之前的阴气流向,便是看不见了,还继续追去。
他追追停停,又四处感知消息。
毕竟这三道阴气碰撞,注定是改天换地、天崩地裂的大事,周边必有波及。
果然,一路上他听到了不少莫名的失踪。
不少人就在光天化日之下突然消失了。
李元顺着这消失线继续寻去。
他拼尽全力地赶路,终于在小半个月后赶至了瀚州道地界。
一到瀚州道地界,他便又听到了地面传来的哭哭啼啼声。
村县坊间,人头攒动。
不少声音钻入李元耳中。
“爹!爹!!你去了哪儿?爹!”
“我的儿子啊……”
“娘,我娘刚刚还在这屋里,怎么没了,你们有人看到了吗?有人看到了吗?”
毫无疑问,又是失踪。
李元循着这些哭声,继续往前探去。
未几,他就看到了大地深处一团大的离谱的阴气正聚在一起。
他稍稍观察,发现这阴气的范围竟是完完全全地超过了他的感知。
而事实上,这阴气已经占据了大半个瀚州道,成了一道之地。
原本会在地面呈显的鬼域,这一次却未曾露面,而是藏蛰地下,好似一只匍匐在山河苍生,在民宅府邸之下的庞然巨影。
然而,普通人根本就看不到。
李元知道,这就是整个大周所有鬼域的集合了。
阎娘子也在其中!
他心中焦急。
他要尽快找到阎娘子。
这种时候,他必须陪在阎娘子身边,共同去面对这种事。
李元情不自禁地落地而下,站在了那庞大的阴气上,然后匆匆行走在人群里。
人群中,哭声阵阵,不少是在寻找失踪家人的。
李元和他们一样。
他不知道这一次阎娘子会如何,会不会失去人性。
他匆忙地行走着,观察着。
忽地,他心有所感,视线一拐,入目的是一个正在街头哭着喊着叫着“娘”的小女孩。
小女孩约莫八九岁大,似是娘亲刚刚失踪。
这些念头才闪过,那小女孩也突然间身形模糊,须臾间便在李元眼皮底下消失了。
李元一愣,身形闪烁来到小女孩所在位置。
结果才到,他就感到一股可怕的阴气奔袭而来。
李元心念一动,尽可能收敛枯火,任由那阴气拂身,入体。
下一刹,所有声音都消失了。
李元所在的小城镇变得寂静无声。
之前还闹哄哄的混乱闹市都不见了。
而远处,李元看到了那个小女孩。
他环视四周,却见这闹市有些怪异的灰雾在飘着。
他向那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却不知是吓到了还是怎么了,张大嘴似在尖叫,却诡异地没有发出半点声音,继而飞快地逃跑般的往前逃去。
李元再一看,却发现面前的道路竟在变得狭窄起来。
歪歪扭扭,宛如羊肠,寂静无声,令人恐惧。
这一幕直接勾起了他的回忆。
那还是他第一次随着庞元花进入鬼街的情形了。
进入鬼街时,便是如此。
所以这路……其实便是幽冥路。
恶业之人,将入路途。
身染鬼气的行骸,亦可入路。
可现在,龙脉都碎了,鬼街自然也没了,就连判官司的人也很久都没进入鬼街了,那么……现在的幽冥路会通向何处?
李元循路而行。
下一刹,宛如风景变幻,寂静的羊肠小道,灰雾的街巷尽头出现了一阵隆隆的水流声,以及一片灰色的无边荒野。
荒野一侧,有条阴暗延绵的水流,水流给人以极重之感,好似是金属,但却在翻滚,带着沉重的声音。
水流下,还有斑斑点点的鬼影被这翻滚的流淌推动着,往远而去。
‘鬼湖!’
李元心中暗凛。
但他细细再看,这鬼湖和他之前见时却又有不同,其上多了一抹浊黄,这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穿越前那条著名的阴府河流————黄泉。
再远处,则是一座山。
那山连绵起伏,其上有诸多隆起,似石块,又如墓碑,而最高处则是几乎已经插入了那灰蒙蒙的阴云,这又让李元忍不住想起————望乡台。
诸多念头闪过,李元神色早已慎重无比。
不仅因为这里并不是阎娘子的地界,还有另一个原因。
要知道,他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无法进入鬼街了,而他哪怕是收敛起枯火,也无法进入任何鬼域,只要他靠近便会形成红黑分明的界膜。
但现在,他只是收敛了枯火,竟然真的就进到这里了。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枯火的阳气比起这里的阴气,微不足道。
这里不仅仅是七个禁忌的融合,甚至不仅仅是天下所有鬼域的大同,而是产生某种质变。
他面对这一刻这全新的鬼街,根本无法对抗。
李元正观察和思索的时候,却忽地听到周边传来惨叫,他侧首一看,却见一个县人打扮的男子正被个白衣女鬼扑倒在地,女鬼贪婪地在吞噬着什么,李元本能地就感到那是在吞噬寿元。
他再连连回首,又看到不少惊慌失措的百姓在四处逃着,之前那个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正在地上吓得到处爬着。
这些人明显就是失踪者。
而荒野上的阴影里则正存在着不少鬼仆。
在鬼仆眼里,这些活人就好像是香饽饽,一个个扑去,追去。
其中一个穿着破烂衣衫、有着血淋淋脸庞的女鬼盯上了李元,然后一歪一扭地往李元走来。
李元凝视着那女鬼,略作思索,手指一甩,从【装备栏】中取出了一张“1钱”面额的鬼钱。
他双指扬起,视线安静地看着鬼仆的反应。
顿时,那女鬼好似受到了刺激一般,向着李元手里的钱跑去。
李元舞着钱。
女鬼居然跟着他的动作而转动脑袋。
李元笑了起来,他舞动地越发肆意。
他的动作很快吸引了附近几个鬼仆的注意力。
很显然,他手中这“1钱”比那些活人更有吸引力。
不少鬼仆放下活人,往李元这边飞快而来。
李元微微狞笑,便想一指枯火成刀直接了结了这几位鬼仆,可他心念才一动,一股难以想象的强大斥力就从四面八方传来。
漆黑的阴气化作深海洋流的巨大压力,而他则像个才开始吹气的泡泡。
李元收起枯火,转而回过神来,将“1钱”远远甩开。
钱飞远,那些鬼仆就如饿犬见了肉骨头般,纷纷扑了过去。
而远处,还有许多鬼仆都放下原本追逐的百姓,往这钱快速冲去。
李元凝视着这一幕。
他之前的猜测得到了一个小小的证实。
‘鬼钱,其实是寿钱。
是人的寿元凝聚而成的。
只不过之前的鬼街很有节操,所以只收身怀罪业者的寿元。
但现在的这个全新的鬼街,却似乎来者不拒,无论是什么人都在吸收。’
李元甩钱引鬼的手段,顿时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周边的男男女女纷纷向他跑来,口里喊着“高人,救命”,“高人,救救我们”,“这是哪儿”,“叔叔,叔叔”……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
李元道:“跟在我身后,别问,别说,别离太远。”
弱时,他自求苟活。
但强了,若能顺带帮一把同族弱者,他也不会拒绝。
但若是这群人里有不知好歹地想用什么“你必须为我们做什么做什么”之类的来绑架他的,那他会亲自把这些人抛给恶鬼。
然而,乱世里的百姓哪有会道德绑架的?这一个个都瑟缩地跟在他身后,又敬又畏。
随后,李元开始往旷野深处走去,他手里抓出“1钱”开始甩动。
随着他的姿势,原本不少扑倒了凡人的鬼仆全被吸引而来,而他身后则开始跟随越来越多的人。
这一行人顺着旷野不停前行。
可行了不知多远,却还是没个尽头。
入目的,永远是灰色,永远是单调的风景,永远是滚滚而前的浊黄色沉重水流。
李元看身后聚的人多了,忽地心念一动,枯火被域力搬运直接在他体外一里处撑开了一圈枯白色泽。
这色泽才显,深黑阴气便挤压而来。
李元这一行人顿时成了个一个巨大的红泡泡,“噗”地一下竟被挤出了此间,待到再现,周边风景竟又变成了人间闹市,变成了城镇。
闹市里的百姓看着这群突然多出来的人,面面相觑。
而回到了人间的百姓则是目瞪口呆,激动到忘了言语。
李元悄然离去。
那些在鬼地逛了一圈儿的百姓这才想到了他,一个个跪在地上,双手合拢,可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想起自己还不知道那位高人的名号。
这片大地上失踪的人很多,李元很快又寻到了一处阴气吞噬之地,然后收敛阳气主动进入。
他一次次进入,又一次次带着人出来。
他在那无边无际的旷野上行走,风景根本就没有半点变幻。
很快,他兜里的30个“1钱”鬼钱花光了,他的行动变得艰难起来。
每到一处,都有恶鬼扑来,而他要么就是直接出手将恶鬼秒杀,然后自己被挤出鬼域,再想办法重新进入,要么就是只能躲着避着,尽可能不撞到恶鬼。
一次外出时,他遥遥地看到了飘扬的龙纛,显然是人皇到了,可他并没有去相认的打算,而是远离开来,重新进入那恶鬼之地。
然而,他在鬼地中也没见到人皇,却见到了一些士兵,还有六品五品的强者。
李元猜测:人皇无法进入这鬼域,但他领来的军队却可以。
只可惜,那些五品六品进得来却出不去。
这“恶鬼之地”和“鬼街”可不同,这里只进不出。
时间一天天过去。
李元“躲鬼”的动作也越发纯熟。
他走的越来越远。
终于有一天,他不知走了多久,但似乎是走了至少三个多月,他似是走到了这片旷野的某个截点处。
那截点是一座桥。
桥旁有一棵桃树。
树上果子艳红的刺目。
树下,坐着个李元的老熟人————寿衣鬼。
红色的寿衣,腐烂的恶鬼,怨毒的眼神直勾勾盯向那路径上唯一的活人。
空气里陡然传来“咯咯咯”的怪异笑声。
李元转身就跑,那寿衣鬼却是忽地抓起身侧一个怪异的破碗,然后摘下一颗红桃子丢入碗里,做完这些,它便突兀地出现在了李元面前,幽幽道:“吃一颗桃子吧。”
李元二话不说,直接动用枯火往寿衣鬼刺去。
可枯火才显,红黑界膜便同时成型。
嘭!
他被弹出了这恶鬼之地。
远处,空余那寿衣鬼还捧着碗。
碗里哪里还有什么桃子,有的只是一摊黄色的浊水。
良久,寿衣鬼又阴恻恻地坐回了树下,然后一动不动地守在了桥畔。
李元回到原地,漫天枯叶正打着旋儿。
他上一次进入那恶鬼之地还是夏日烈日炎炎,此时已是深秋了。
转眼间,距离当初鬼狱融合已经过去大半年了,但他连阎娘子的面还没见到。
可是,他每日点数还在增加,这就说明阎娘子的人性还在。
“那……就继续。”
……
……
转眼。
时已入冬。
瀚州道这片极大鬼域也拥有了名字————地府。
而这期间,李元也不知救了多少人。
刚开始他没报名字,但后来似是出于某种考虑,他便自称“阎君麾下”。
阎君娘娘的信仰在南地很盛行,而慢慢地在这瀚州道上也有不少人家偷偷供起了阎君娘娘的神像,然后以香火祈福。
人皇在知道这件事后,意外的没有制止,他只是询问了一些被救的属下有关那位“阎君麾下”的事,然后便默认了“阎君娘娘”的信仰。
只可惜,人皇拿这地府也没办法。
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片大地上的失踪越来越少,李元想进入地府也变得越来越难。
他尝试了许多办法,譬如绕过那条鬼湖,譬如尝试叫出鬼湖中的恶鬼,再譬如爬到一旁的山上去,可每一次要么是直接遭遇袭击而直接离场,要么则是毫无收获。
他开始觉得这“地府”,甚至是“地府”里的地貌都和他穿越前的那“阴曹地府”有些类似。
只是不合理的是,若那寿衣鬼手持的是孟婆汤,那哪有才入地府就喝孟婆汤的?那分明该是受了阎王殿审判,然后去投胎时才喝,否则提前喝了把犯的罪业都忘了,还怎么去地狱里受苦?
再说了,孟婆汤和红桃子有什么关系?这简直闻所未闻。
但李元转念想想,若这“地府”真会发展成他穿越前“地府”的模样,那现在只是刚刚成型,一切都还混乱着,自然没有形成最终的模样。
他忽地又想起自家那位婆娘正是背负着“阎君”的称号。
这名字是个好兆头啊。
可那个“阎君”还会是他认识的“阎玉”么?
“继续!”
李元咬牙,他想着至少见阎娘子一面。
……
……
次年五月。
李元批头散发,行走在瀚州道大地上。
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突然失踪的人了,他也已经足足半个月没有再进入地府。
地府消失了。
或者说,藏得更深了。
他无法找到门。
而另一边,四品肉田宛如雨后春笋般生了出来,便是原本极其罕见的三品肉田也开始大规模的出现。
人皇踏平了江湖,一座座巍峨的宫殿在瀚州道上新建了起来。
人皇迁都,从玉京迁至此处。
而此地原本的名字便不重要了。
人皇来了,这地儿就改名为“中京”。
中京,成了天下皇都。
而原皇都玉京,则又被称为“上京”。
中京城中,人皇纳天下传承,存于一宫之中,他亲自为这宫题名:万宗学宫。
宗,乃是宗门。
万宗,便是天下宗门。
天下宗门传承皆汇此地,是为万宗学宫。
除此之外,人皇在六部之外又另设一部,直属皇帝,名曰“武部”。
武部和其他六部不同,其一切开销不从户部获得,而是天子直接拨放,极为丰厚。
故而,武部之人又可自称“天子门生”。
配套措施还有“禁田”,“肉税”等。
所谓“禁田”,便是指肉田。
天下一切肉田,都不可私人染指,亦不可私人购买,除非有官家同意。
此一条,若有违逆,便是死罪。
而此时又因天下肉田极多,官家也会适当地将一些低品次肉田赏赐给官员,譬如追随他的嬴家,鹤家……
低品次肉田固然无法做什么,但在考取万宗学宫时却会占大便宜。
可这些得当赏赐的大世家却也需要交纳巨额“肉税”。
一条条法令传下。
天下贫瘠,肉田渐荒,唯中京周边肉田富饶,数不胜数。
一切权力,势力都开始向人皇手中汇聚。
天下前所未有地统一了起来。
统一在了一个人身上。
……
另一边,李元终于放弃了再寻找地府的路,而回到了山宝县。
山宝县的肉田也开始迅速退化,三品肉田已不复存在。
如此情形,人皇吞不吞南地其实都没那么重要了。
他决定先去老宅。
谢瑜一袭红衣,依然在杏树下修行。
院子里,小真抓着把木剑在练着。
但练着练着,便左脚绊右脚,“哎哟喂”地喊了声,然后就要平地摔。
只是一股柔柔的域力托住了她。
小真抬头,愣愣地看着来人,似乎分辨了一会儿才认出来人,然后怯生生地跑到一旁树下的红衣美妇身侧,喊了声:“娘,爹爹,爹爹。”
谢瑜睁开眼,看了眼李元。
她看到了疲惫,看到了风尘仆仆。
她又看向了小真道:“你爹回来了,就随他去玩吧。”
“嗯!”
小女孩跑向李元。
李元蹲下,伸手将她抱起,然后旋了几圈。
小女孩开心地笑着。
而在李元视线里,小女孩头顶的数据还是“0~1”。
按理说,在这种修炼的上佳地点,还有着谢薇谢瑜传授,怎么都不可能毫无进展。
他暗暗摇头,然后陪着小真玩了会儿,就入了屋里,然后取了纸笔,开始书写。
这些日子,他独自行走在地府,在那行走中,他原本的很多有关四品功法的构思开始成型,如今是时候将它们编组成册,传给问刀宫了。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一族之振兴……”
“妖者,绝者,既入五品,便当存箓种有三,自可改而为侠……”
“欲入更高境界,当需正念,念如白玉无瑕,似莲生淤泥……”
三道归一道,这便是他铺设的四品路,虽然还未经过试验,但他在心里模拟了许多遍,觉得存在不小可行性。
写完,他略作思索,题名为【种玉功】。
意为心中种下正念,便如种下一块无瑕白玉。
之后,他又开始编纂四品刀术。
以域力为基础的敛力,旋力,构成的刀术。
这刀术是弱化版的【大月刀】,所以在编写完成后,他则简单地题名为【小月刀】。
写完两本功法,李元又反复检查,修改,然后交给谢薇,道:“带着问刀宫和判官司去中京吧,让小瑜儿和你一起去。
在中京,你们可以享受到最好的资源。”
谢薇诧异地接过功法,稍作翻看,便意识到了这是什么。
她一双妙目盯着面前男人,已无法言语。
这是一个能够创出功法的妖孽。
相比于人皇的气运,这个男人才是真正的惊才绝艳。
她并没有耍小性子。
如今去往中京,对南地的所有人都有好处。
别看现在所有人还在这里待着,但一旦肉田彻底堕入五品,那么……便会出现大规模的“叛逃”,若是肉田堕为六品,那这里怕不是没人待了。
将如此大的势力,还有如此完整的传承全部交给人皇,此谓“言顺”;
而她是人皇生母,谢瑜又是人皇的姨娘,此为“名正”。
名正言顺,她们自会得到天大的好处。
之前她假死离开皇都,是因为皇都波云诡谲,可现在……那万般诡谲在人皇面前,皆是烟消云散。
此番北上,谢家会真正地跃为天下第一世家,甚至人皇会毫不吝啬地从高品次禁田里取出一大块交给谢家。
“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谢薇念头转回,双眸温柔地看着李元,道,“小真需要你,而人皇怕不是也想与你饮酒品茶。”
李元轻轻摇了摇头。
首先,他不会那么高调地出现在人皇身侧,更何况人皇身上存在着不确定因素。
其次,他还需要寻找去见阎娘子的方法。
再次,在他回来后,小琞带给了他一个消息:蛮王和人皇一战后,养伤两年半载,却未曾恢复,如今反倒是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
蛮王想走向枯火,以与父亲一样葬在火中,但却被拦下了。
李元决定去西极一次。
如今的西极对他来说已不是龙潭虎穴。
他变强了,西极的大军被人皇打崩了,而冰蛮的源头也被迁走了。
此消彼长,故可安然前去。
念头转过,李元抬手往上,两只幻雀落在他手上,他看着幻雀出神道:“把它们带去皇都吧,说不定我会来谢家喝杯茶,到时候别把我挡在门外便是了。”
“李元……”
谢薇忽地紧紧拥抱住眼前男人,双眼发红,“阎君娘娘已经成了大势,我和小瑜儿也是你的女人。”
李元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抚着面前美妇的背脊,柔声道:“知道了。”
……
……
咚!
咚!
咚!!
沉重的回响在浊黄厚重的水流上晃荡。
万鬼青裙的阎君立在鬼殿漆黑台阶前眺望远方。
她记得远方她有亲人。
她记得亲人的名字,记得亲人的模样。
“李元……”
“李琞……”
她念着亲人的名字,死死地强迫自己记住,永远不能忘记。
咚!
咚!!
沉闷的回响越发响亮,好似这片森然鬼域被敲起了人皮大鼓。
奢华的巨大棺椁从黄泉上飘至,停在了鬼殿一边。
吱……吱吱吱……
棺盖慢慢打开一条缝隙。
黑暗里,有一只宛如白玉般的纤细的手伸了出来,这一出来便抓骤然出现在了阎君面前。
五指如狱,抓向阎君。
啪!
下一刹,五指抓实了,但却没有抓住阎君,而是一个背着巨大铁笼的白衣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