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仙阁。
陈府。
陈平回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的洞府,心里默念一声‘再见’。
再见了,碧仙阁。
再见了,天音仙城。
这个生活了两百多年的修仙城。
若不是因为禁锢修复大劫,他即便要暂时离开,也会选择很快回到天音仙城修行。
在这里修行实在是太安逸了。
这两百多年的修行生涯中,除却遇到了独孤祭九这一个麻烦事之外,其他时间基本没有遇到过什么风险,更谈不上劫道之事。
这让过惯了提心吊胆生活的陈平甚是欣慰。
可惜。
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陈平趁着天未亮,悄咪咪地离开城主府,去往庶务阁。
碧元仙子还没有回来,无需道别。
十八倒是在碧仙阁,不过陈平也没有和她打招呼,而是给她留了一份信。
悄无声息到达庶务阁,出示令牌后顺利进入传送阵。
庶务阁只认令牌,不问身份,不问去向,信息高度保密。
很快出现在了第二个传送点。
与两百年前来时的传送路线不太一样,回程时依然有个别的大陆没有解封,或者有些大陆解封了但传送点并没有启用。
所以得换一些路线。
不过陈平这几年已经做过详细的规划,早已清楚每一个传送点,稳妥起见甚至还规划了备选的路线。
一路传送。
期间偶尔有些路途需要独自赶路。
沿途可以看出,与大陆封闭之前相比,很多大陆的修仙城和宗门更为集中了,很多小的宗门和修仙城都已经不复存在。
路上可遇到的修士也大幅度下降。
偶尔甚至可以遇到一些宗门正在火拼。
大陆封闭的劫难已经结束,但动乱并没有因此而戛然而止。
封闭期间形成的争斗格局还在延续。
陈平每每遇到这样的麻烦,都会绕道而行,哪怕对面只是筑基级别的宗门大战。
二十余日后,陈平出现在了缥缈大陆的中洲。
再往西,没有传送阵,只能飞行赶路。
不过。
中洲都到了,西荒还远吗?
‘缥缈大陆,我陈平回来了。’
‘西荒,我回来了。’
陈平深呼吸一口。
感到了久违的亲切感。
这个大陆,特别是西荒,盛装了他最弱小的一百多年修行生涯。
承载了他太多太多的回忆。
‘这一次回来,看一眼师尊,就去蛮荒森林深处躲起来,躲个几十年再说。’
陈平出了传送点所在的宗门,一路向西。
为了确保自己不要惹麻烦上身,陈平并没有隐藏修为。
这里的元婴不多,个顶个的实用。
元婴修为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作为一名元婴三层修士,他发现自己仅仅只是飞过,那些脚底下的宗门都会紧张无比,不是敲响宗门警报大钟,就是快速启动宗门护山大阵。
一些有元婴的宗门还会在感知到他的情况下,元婴老祖还会提前出山远远迎接(警惕),说一些客套话。
这一天,赶路中突然感知到了传讯宝碟的的悸动。
取出后,发现是失联了数十年的碧元仙子。
[在碧仙阁吗?]
陈平想了想,回复道:
[我已临时回缥缈大陆。]
[你回碧仙阁了吗?]
另一边,碧仙阁看着镜面上的信息,没说什么。
碧元仙子身后的妇人探出个脑袋,看了看传讯宝碟上的信息,砸吧着嘴:
“啧啧啧,你拼死拼活,用了数十年破开升仙谷的禁制,一心只想回去护他安危,可人家根本不领情嘛。人家回去了,啧啧啧。”
碧元仙子没说什么,也没理妇人,嗖地一下飞了出去。
陈平这边。
消息发出后,半晌没收到碧元仙子的回复,便收了传讯宝碟,继续赶路,刚飞出一段路,再次听到悸动,打开一看,只有一个字回复:
[嗯。]
……
数日后,陈平出现在了中岛。
西荒近在咫尺。
可这一日,途径西荒和中岛交界处的一片漫无边际的茂密森林时,陈平突然感觉到了自己被一股神识锁定。
神识之主人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
陈平心中微微一惊。
元婴?
很快,出现者印证了陈平的想法。
待几人走近,取下掩饰身份的法器斗笠之后,露出了满头白发和银须。
……白须道者。
陈平眼皮一跳。
不是说十到二十年才开始聚集修士吗?如今还有将近三十年就开始了?
还是说他们此刻依然只是去送请柬?
“陈小友,老夫慕容白曜,这几位是老夫同僚,此次在西洲执勤,刚敛息打坐,不曾想在此遇到了陈小友,也算是有缘,一道前去天衍宗?”为首的老者和善一笑。
虽说是和善要求同行,但几人站位成犄角之势,将陈平夹在了其中,丝毫没有给陈平拒绝的意思。
陈平眯了眯眼。
还真是像牛皮糖一样。
走到哪都能遇到他们。
来人一共四人,是白须道者出行最低标配人员数量。
据说白须道者出行,一般是两个元婴九层保障战力,同时还会有一些具有独特技能的同僚。
比如说在追逐上有独特天赋的修士,又或者在感知他人体质方面有独特天赋的修士,又或者在解毒、破阵、困敌等等方面有独特天赋的修士。
这些修士通常不是以修为取胜,有的时候甚至会是金丹修为。
眼前的四人,两个元婴九层,应该是战力保障者。
另外两个,一个元婴七层,一个元婴六层。
估计都是手艺人。
“几位道友要去天衍宗?莫非是为了禁锢供养一事?”陈平‘笑’道。
刚才慕容白曜提到去天衍宗,其实就已经相当于明牌。
就是为了陈平而去。
天衍宗就两个元婴,一个掌门垂垂老矣,一个曦月已经是禁锢供养者。
慕容白曜哈哈一笑:
“哈哈,陈小友直言直语,率性而为,正合老夫性情。确实是为了这事。”
“陈小友当年应该已经收到请柬了吧?如今人界动荡不安,多与魔界有关,我等这些老不死的,也只是发挥发挥余热,将有志者聚集起来,巩固禁锢。”
“期待这一次能彻底加固人界和魔界之间的结界,换取上千、万年的安稳。”
“陈小友应该也正是为此回来的吧?”
陈平心想你还能说的更加冠冕堂皇一点吗?
微笑道:
“当然。”
“为人界的辉煌添砖加瓦,乃是我人界每一个修士的荣耀。古言有云——吾乃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不正是此意么?此次回来就是想和师尊商议此事。”
慕容白曜抚须哈哈一笑:
“陈小友能有如此觉悟,果然是少年翘首,不同凡响。不愧为是曦月同僚的徒弟。”
“一道去天衍宗?路上慢聊?”
“好,诸位请。”陈平挑了挑眉。
几人并肩而行。
“对了,此刻离禁锢修复之日应该还有近三十年,几位道友为何这个时候就出现在了西荒?”陈平若无其事地问道。
“不瞒陈小友,我等这些老不死的人数不足,得提前开始为人界安危奔波,真到了禁锢需要巩固的那一刻,若修士到不齐,那可不就耽误了大事么。”慕容白曜笑道。
“意思是说,在下此刻和师尊商议后,就得随着诸位去禁锢点?”
陈平是潜在的禁锢供养者,打听这些信息合情合理。
“最好如此。”慕容白曜含糊道。
陈平颔首了然。
虽然不知道为何从10-20年提升到了近30年,但从当前这些白须道者的作风来看,确实是有将他们提前豢养在禁锢点的意图。
陈平微微释放神识。
左手掐诀,趁几人忙着赶路不注意,一团毫无威胁的火苗瞬间燃烧。
刹那间,陈平消失在了原地。
五千里外,几个筑基、炼气期猎兽师正围坐在一团篝火旁烤火,只觉得气息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火堆里出现过,但瞬间又消失地无踪无影。
陈平接连火遁四次,已经出现在两万里之外。
然后急速向南面疾驰而去。
南边有河洛之地,最为混乱,便于遮掩气息,适合短时间藏身。
既然慕容白曜几人出现在了这里,此刻再去找曦月已经没有意义,除了让曦月陷入两难的境地之外,没有任何其他价值。
得自己逃。
身后。
慕容白曜四人眼见陈平火遁而逃,不禁哑然。
“这是火遁?还是其他神通?火遁能做到这般迅捷?”元婴七层修士惊讶不已,他内心自我比较了一下,自愧弗如。
“确实是火遁。”一修士颔首。
“能在我等几个眼皮子底下火遁走,几乎没给我等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确实不错。”另外一个元婴九层修士赞许道。
慕容白曜哈哈一笑:
“诸位,这不正是我等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这不正是给了我等提前带走他的理由吗?有了他的这一举措,我等要求提前带走他,曦月也不好说什么吧?”
他取出一块玉牌,注入神识。
一股光晕从玉牌中腾空而起,形成一个光幕,浮现在众人面前。
那是陈平逃跑的身影和方向。
“诸位,走。”
四道光影朝着陈平遁逃的方向破空而去。
陈平快速向南而遁,跑出一段距离之后,没有继续疾驰。
而是迅速木遁。
与一颗参天大树融为一体。
将自己的气息完全敛去。
有了这两万里的优势,身后的那两个元婴七层和六层真君大概率会追不上自己,但那两个元婴九层则是另外一回事。
有追上的概率。
元婴初期和元婴九层的差距太远。
即便自己的速度具有足够的优势,在元婴九层面前也不够看。
所以不能跑,得躲起来。
自己的木遁术满级,和大树融合在一起之后,那就是一截朽木,即便元婴九层也未必能感知出来。
然后令陈平诧异的是,一阵子之后,那四个白须道很快出现在了他的神识感知范围内。
而且朝他这边疾驰而来。
随着四人距离的拉近,陈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这四人的行进方向太精准了。
简直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呈直线而来,而且四人甚至都没有分开方位去寻找。
这只有一个可能——
——‘四人知道我的精准位置。’
即便我已经变成一堆朽木。
陈平嘴角一抖。
难以置信。
他微微沉思,当即顺着参天大树向下木遁,进入根系,然后改为土遁,转了一个九十度的弯在地底下向东面疾驰。
然后不出意外,那四人的行进方向再次精准地锁定了他。
有蹊跷!
陈平沉吟一思,钻地而起。
再次具现出一团火苗。
可就在此时,一击冰系法术突然冲陈平而来。陈平大惊,单手一挥打出一圈防御气息涟漪,同时脚下生莲,迅速向后爆退。
可身后的藤蔓也突然生出了无数的冰锥。
冰锥并非静止不动,而是朝着他所在的位置迅速生长而来。
不仅仅是背后的大树和藤蔓如此,即便是天空上,也同样凭空长出了无数的冰锥。
世面八方而来。
瞬间堵死了陈平进退的路。
陈平如临大敌,丝毫不敢藏拙,本命法宝瞬间出现在他的面前,一面剑盾刹那间鼓动而出,冰锥分崩离析。
当他再次准备迎击时,余光瞥见了远处一个飘然的身影。
心中顿时如遭雷击:
“师尊?”
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慕容白曜四人身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曦月居然出现在了这里。
惊讶过后便是愤怒。
忍不住上前一步,咬牙切齿道:
“你也要我死?”
陈平能感觉到自己说这话时内心都是颤抖的。
自己心心念念的师尊,千里迢迢回来寻找的师尊,却在关键时刻拦住了自己的遁逃之路。
远处,曦月负手而立,站立在树枝之上,冷冷地看着陈平,清冷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为禁锢而生,为禁锢而死。你在成为本座弟子的那一刻,难道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吗?”
语气波澜不惊。
陈平心中却波澜起伏:
“所以,从一开始收我为徒就是为了这一天?”
“是有目的而为之?”
“正是。”曦月只回复两个字。
声音冰冷,透着一股寒气。
“当年让我去天音仙城,也是为了这一天?为了让我成为元婴?才有资格成为禁锢者?”陈平愤怒质疑,希望能听到否定之词。
然而。
“没错。”曦月古井不波。
微风将她那一身奢华的法袍微微吹起,吹皱一湾森林,与她没有波动的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哈哈哈。”
“好。”
慕容白曜携三个同僚疾驰而来,见到曦月提前将陈平拦住,哈哈一笑,赞许道:
“曦月,很好,不愧为是最优异的禁锢供养者。”
慕容白曜看向面色铁青的陈平,皱眉道:
“陈小友的觉悟就要差多了嘛。陈小友看看,你师尊是禁锢供养者,师尊的师尊也曾经是禁锢供养者,一脉相承嘛,陈小友如此行径,多让你的师尊心寒呐。”
陈平面无表情。
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慕容白曜四人旨在将他掳走成为禁锢供养者,自然不会要他的命。
这一点陈平心知肚明。
这让他多了很多回旋的余地。
与此同时,随口交涉,为自己的思索争取时间:
“慕容道友倒是挺坦诚。不知慕容道友的后辈是否也同样一脉相承?”
慕容白曜愣了一下,嘴角勾了勾:
“那是自然。”
“怎么?莫非陈小友还是不愿意?老夫曾经说过,为禁锢做出牺牲,我等自然也会给予陈道友对应的好处,这是皆大欢喜之事,何乐而不为?”
陈平冷笑道:
“倒是愿意。”
“不过既然慕容道友说到好处,不知陈某可否提前预支一二?”
慕容白曜微微一愣:
“哦?陈小友想要什么好处?”
想要什么?
“帮我杀个人如何?”
“我要曦月的命。”
陈平咬牙切齿,一剑猛地劈向曦月。
这样无情无义的师尊。
要她有何用?